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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平康坊杀人事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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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衙。
宋师爷送安瑶出门。
“安小姐与世子自幼相识,虽无缘成为夫妻总也有青梅竹马的情分在,您的这份担心下官明白。然此案实在复杂,也请安小姐体谅衙门的难处。”
不愧在平康坊干了二十年师爷,宋沉一番托词滴水不漏。
安瑶也讲了些套话,但她仍旧担心广云晟,便问:“宋师爷,我能去见见他吗?”
广云晟方才分明有话要对她讲。
宋师爷略停顿道:“今日恐怕不可。”
安瑶皱眉,宋师爷又道:“不过安小姐放心,世子毕竟是世子,眼下并无确凿证据证明丁二之死确系世子所为,李捕头手下有分寸。”
有分寸?
是指不会严刑逼供,还是说拷打的时候下手稍轻?
安瑶不免揪起心来。
有人上前来凑到宋师爷耳边说了些什么,宋师爷脸色微变,对安瑶道了声谦便去忙其他了。常衡见安瑶独自一人走出来,伸长脖子朝大门里巴望,左看右看也不见他期待的人影。
常衡担忧道:“安小姐我家世子呢?”
安瑶摇头。
别看常衡刚才在堂上与陈氏对峙时言辞凿凿,口齿伶俐,私下里也是个没有主心骨的,见安瑶无奈的样子常衡多少猜出结果,小鹿样的眼睛顿时就红了,擒着满满的泪水。
“那,那能让我去见见世子吗?”
安瑶再次摇头。
“送些棉被吃食也不可吗?”
安瑶没有出声,也没有动作。
常衡急地焦头烂额,“怎么办怎么办,侯爷和夫人又不在京城,世子从小到大不曾吃过这种苦……眼下证据又对世子不利,万一他们……”
“常衡。”安瑶适时打断,阻止常衡继续往不好的方向想下去。
常衡擒着泪的眼睛无措地望向安瑶。
安瑶心里很不是滋味。
“你先冷静,越是这种时候我们越不能自乱阵脚。”
安瑶说得有理,常衡揩掉眼泪,双眸恢复清明,他问:“安小姐您有主意了?”
安瑶朝衙门大门上的匾额看了一眼,神色讳莫如深,“反正是死局不妨把水搅得更浑些。”
她仿佛在自言自语般,常衡有些听不懂。
“您的意思是……?”
“我们自己查。”
“什么?”
“我们自己查!”
“查什么?”
“查案!”
常衡张大了嘴巴,安小姐莫不是疯了,他二人查案?他二人查案?!且不说那《南律》非数年寒窗苦读啃不下来,就算安小姐有不世之材,查案呐,他们要从何查起呢?
简直痴人说梦。
常衡觉得还是早些回府给老爷夫人写信,方为上上策。
“假设广云晟是清白的,那么……就是别人……偷了他的刀?!”安瑶径自嘟囔着。
常衡正要脚底抹油遛回府去,安瑶一把拉住他的手腕,“走,我们去品花楼。”
人人都道,盛京城中,东贵西贱,南贫北富,可品花楼这座在世俗眼中风流下贱的酒楼偏偏建在且贵且富的青云坊,俗称青云路的长宁大街上。
安瑶和常衡一路跑来品花楼。
从前安瑶或是坐在轿子里,或是丫鬟婆子陪同,只遥遥远远地看过这地方那么几眼便匆忙挪开视线,伺候安瑶的小丫头比她还小,却总故作老成道:“小姐别看这种地方,晦气。”
晦气吗?
安瑶瞧来只觉得这地方格外贵气。
能把青楼名正言顺开到长宁街,足可见其背后老板手腕通天,背景不凡,也正因它矗立在长宁大街上,唯有这般的华贵玲珑才堪堪匹配踏在青云路上的贵人们。
比起安瑶的探索与新奇常衡显得见怪不怪,看样子广云晟常带他来。
方才被唤去做证人的花姨已回到楼中忙碌,南朝不许白日宣淫,是以此刻的品花楼和寻常酒楼没什么区别,只多了些弹琴唱曲的漂亮姑娘在里头助兴,不,应该叫风雅。
花姨招呼着伙计把墙上挂的黄百世的画换成李才子的字,又指挥那头唱曲的姑娘别一味卖弄风骚,要雅致,高亮,小心先生听见了要生气。
常衡熟门熟路地走进去,奇怪地环视一圈,安瑶跟随其后,她打量着那张新挂上去的李才子的字,很奔放的狂草,不仔细瞧都认不出来。
安瑶努力分辨,那几个大字是——八方金玉,入我门来。
好……俗气。
心里想:生意人就是生意人,怪她期望值太高了。
“这样大的动作是楼主回来了?”常衡说。
花姨耳朵尖,听见门口传来动静便朝这边看过来,目光恰与安瑶对视,安瑶点了下头,花姨顿了顿,绣帕一甩朝常衡和安瑶走过来,对安瑶行了福身礼。
“常衡小哥怎有空来?”
大概在花姨心里常衡现在早该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断不可能有心思来这里消遣。
常衡一揖,说道:“劳烦花姨,我们今日来是想打听昨夜,我家世子和丁二争执始末,事关我家世子清白烦请花姨将所见所闻一五一十道来,常衡感激不尽。”
花姨说:“小哥这可让我为难了,该说的奴家在衙门都说了,您……二位还想问什么呢?” 看了眼常衡,又看了向安瑶。
安瑶不紧不慢道:“广云晟和丁二谁先来的,因何争执,争执结果如何,又分别如何离开,当时还有谁在场?所有这些我都想知道。”
花姨一时间犯了难,安瑶笑道:“难不成花姨要问过你家楼主才能回答我的问题吗?”
常衡诧异地望了眼安瑶,花姨面上闪过极快的一丝惊讶,堆满笑脸道:“安小姐说的哪里话,过不了多久安小姐便要入朝为官了,奴家怎敢不听安大人使唤。”
她是惯会说俏皮话的,只可惜这声安大人并未敲在安瑶心里头,安瑶微微勾唇。
“让我想想……”花姨开始回忆,“昨日品花楼中甚是热闹,大家都在讨论世子提亲一事,他们有的甚至开了赌局,打赌安小姐这只玉兰花能不能被广云世子摘了去。”
说到这花姨小心的观察安瑶面色,见安瑶神色如常她便继续下去。
“世子推门进来的时候,丁二和那群赌徒喝的正酣,大家伙一瞧是世子黑丧这脸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想笑却也不敢当着世子的面笑,唯独这个丁二。他接着酒劲说话也没个遮拦,其实世子平日脾气很好,也开的起玩笑,只是昨夜丁二说话实在过分。”
“只是因为丁二嘲笑广云晟提亲失败,他们便吵了起来?”安瑶忽然问。
花姨道:“那倒没有,说到提亲世子也不过黑着脸一身冷气不理睬众人罢了,他叫翠儿斟酒,自己个儿坐在一旁喝闷酒。是丁二赢了赌注张扬得意,跑到世子面前出言不逊。”
“出言不逊?那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说……”花姨犹豫了,眼下之意是不想继续说下去。
安瑶冷笑道:“您方才也说我不日便入朝为官,敢问花姨,大人问话该当如何。”
花姨笑着讨好,“我的安大人,您可别吓唬奴家,奴家说……那个丁二真是不知死活,他竟然敢非议广云侯和侯夫人。”
安瑶暗察不妙,眉心微敛,逼问:“说什么?”
花姨不敢将那些话讲出来,左右一扫,向安瑶示意,安瑶会意附耳过去,花姨在安瑶耳边嘀咕些什么,安瑶面色立即冷下来。
“大胆!”少女声音严厉,透着不可名状的威仪。
安瑶素来清隽温柔,难得生这样大的怒气,真把常衡吓找了。
花姨吓得连忙赔罪,“安小姐这话不是奴家说的,是丁二,丁二说的。
“丁二……他这是在找死。”安瑶咬牙切齿。
“对对对。”花姨边说边点头:“世子昨夜也说了这话。”
“然后呢。”安瑶问。
“然后?”花姨似乎吓傻了,人都不知道该如何回话了。
“后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花姨终于缓过神来,说道:“世子当时生了好大的气,那个丁二也怕了,屁都没敢放就走了。”她猜丁二当时酒都吓醒了。
“丁二走后世子追出去了吗?”
“世子是想追出去,好在翠儿心眼活络把人给拦下了,世子又坐了会儿,消气了才走的。”
“他几时离开?”
花姨想了想,“戌时一刻。和丁二左不过一盏茶功夫。”
从品花楼出来,安瑶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又和常衡去了发现丁二尸体的地方,因为不久前死了人这地方静得很,没什么人往来。
尸体在岔路口的巷子里被发现,此处是一条三通的路口,自南面走来东巷是发现丁二尸体的地方,北巷通往护城河,东巷墙边堆放着些许杂物,约有一人多高,地上是清理过后残存的血迹。
根据衙门的李俊山捕头推断,凶手在杀害丁二后用附近的杂物遮掩尸体,而后从北巷离开到护城河丢弃了凶器,便拐进泰丰路,逃之夭夭。
泰丰路是一条东西向的繁华街道,路的尽头有一座造型别致的六角观景楼,五六层楼的高度,其下植被繁茂,柳树在春风中抽出嫩芽,远远瞧着像极了风景画。
常衡见安瑶查得认真,心中隐隐存了期待。
“昨夜广云晟是从后门回府的?”安瑶忽然问。
“正是。”常衡略回忆道:“世子回府时大约酉时三刻。”
昨日广云晟与安瑶骑马而去,常衡并未跟随而是遣散了众人回府等消息,眼看夜色越来越黑却迟迟不见世子归来常衡不免担忧,老管家莫叔大概猜到什么命人外出去寻,派出去的小厮沿着广云晟和安瑶离开的方向一路寻找竟都一无所获,回来报信时已过酉时二刻,另一批小厮则打听到世子提亲遭拒,又双叒被安小姐甩了,莫叔忧心广云晟安危急忙招呼全府小厮出动,外出寻人,还不等他们行动呢,后门来报,世子回来了,常衡急赶过去,却见到被两名小厮架着的喝得酩酊大醉的广云晟。
“绕过那座观景阁就到广云侯府的后花园了吧。”安瑶说。
常衡点头。
“走,我们过去瞧瞧。”
瞧瞧?瞧什么?难不成安小姐这会子还有心情看景?
常衡难免腹诽,又听见安瑶自言自语,“醉酒之人的步伐是不是比平时慢很多啊。”
二人模仿醉酒姿态沿着泰丰路一直走到侯府后门,路上引来不少不明真相人的侧目,常衡有些窘迫,安瑶却跟看不见一般泰然自若,常衡不禁敬佩起这位安大小姐的心理素质。
侯府后花园别有一番气派,可大约因为广云晟出事此刻的广云侯府看起来阴沉沉的,拢着层阴霾,常衡感慨颇多。
这现场也看了,证人也问了,路也走了,常衡很想知道安小姐这案查的如何了。
他问:“安小姐可有收获?”
“常衡。”安瑶叹了口短气,正色道:“经过我对现场的粗略分析,如果不是凶手未卜先知精心设计,那真相就只有一个。”
“什么?”
“凶手就是广云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