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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补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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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是在吉祥楼用过午膳才离开的。
走出吉祥楼时,林欲雪和沈莺时的神情还有些恍惚。
沈献时看得失笑,问:“接下来去哪儿?”
沈莺时下意识答:“观潮。”
她解释道:“书中说,月中这几日,恰好可以看到潮。我们能不能去城郊看看呢?观江离京川都城也并不远。”
于是众人问过林成霜,她表示没意见后,一行人又驱车出了城。
出城后没多久,几人在马车内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吵闹声。
沈献时开口问:“何事如此喧哗?”
车外,垂珠紧绷着嗓音答:“殿下,是流民。”是从战乱之地跑来的流民。
沈献时沉思片刻,吩咐宫人加快了行车速度,另外又派人去巡查都城、负责都城安全的执金吾那儿询问是何原因,才将他们拒之于城门外。
她没有让垂珠给他们银子和吃食。僧多粥少,贸然的善心只会引发出更大的问题。
林欲雪与沈莺时也十分赞同沈献时的做法。只是这次游玩,每人的心上都更添了几分沉重。
凝重的氛围在她们看到观江时被打破。
玉生湖是观江其中一条支流。马车途经玉生湖时,其岸边的花已经过了花期,枝桠上长出了嫩绿色的幼叶,一阵微风拂过,能吹落许多花瓣。粉色的蝴蝶纷纷飞舞,就像是下了一场花雨,地上也都铺满了,风大的时候甚至能将花瓣带到湖上。
然而等到了观江,又是另一番景象。
观江是一条极其古老悠久的江河。它横穿京川,分化出无数支流,途径多个国家,一直延伸至草原少尧族聚居地。观江两岸宽阔,水势汹涌时则奔腾不息,似有千军万马疾驰;水势缓和时则平如明镜,碧波浩渺。
观江涨潮,潮水湍急,涌上来时,有朵朵浪花被拍碎在岸边。
水则有些不对劲。
沈献时眉尖蓦地蹙起,但她念及今日是陪着女眷出城游玩,先前遇到的事也本就足够令人痛心不便再多言,于是很快将眉尖舒展开来,把事情暗暗放在心里。
她们寻了个被特意搭起,用以观潮的台子落脚,这一玩就到了酉时。
日光昏沉,天色渐暗。几人回到城中。
沈献时欲领着几人回吉祥楼,用过饭后回宫。但是沈莺时还没有良好的接收消化听到的那个故事,猛摇头拒绝。
沈莺时突发奇想,道:“不如试试市集摊贩卖的吃食。”
她声音虽小,却振振有词:“山珍海味吃多了,偶尔也要试试淡饭清茶。”
沈献时和林欲雪只能由着她来,左右沈莺时不大出宫,现在还处于对事事都极为好奇的阶段。
她们在街角寻了个地儿坐下,要了几份云吞和小食。
沈莺时本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竟然意外的好吃,就像发现了宝藏,一双眼都亮了起来。
那小贩看出几人的身份不凡,难免多关注些她们。
他见沈莺时的反应,恭敬中又不免带了些得意道:“姑娘,莫看我这摊子小,可这云吞却是这条街独一份,没有哪家比得上我这儿的味道。”
沈莺时笑着点头夸赞,然后又将她碗里的云吞舀给林成霜,道:“妹妹试试我这个,加了辣子,可香了。”
林欲雪想起林成霜的洁癖,担心惹了沈莺时的不快,开口道:“莺娘,阿妹她……”
她还未说完,沈献时拍了拍她的肩,摇头示意无碍。
她们见林成霜瞧了眼沈莺时举着的手,而后真诚拒绝道:“谢谢莺莺姐姐,我不吃别人的。”
“但是真的很好吃。”沈莺时没有放在心上,她收回手,想了想道:“你能吃辣吧?那便再来一份加辣子的。”
林欲雪从这一日的相处,知晓沈献时与沈莺时脾性皆很好。但她没有想到,沈莺时身为千娇万宠的公主,即便被拒绝了也能毫不在意。
沈献时似是看出了她的诧异,低声解释道:“余昭仪教导得极好。”
“莺娘是唯一的公主,但她娇气却不娇纵,明事理,懂是非,父皇与余昭仪并不溺爱她。”沈献时看沈莺时与林成霜认真交谈,又继续道:“胆小害羞是天性,但这没什么不好,大家没有想过要去改变她。”
谈话间,林欲雪抬眼,敏锐地注意到有一衣衫褴褛的小孩,脸上被污泥糊住看不清样貌,正捂着肚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们这一边。
沈献时也注意到了,她认为可能是城中的乞儿。
那小孩太小了,看得沈献时心里有些难受,她见周围没什么人注意,嘱咐垂珠道:“去买些笼饼馒头,悄悄给她,不要让人抢了。”
等到垂珠将食物买来给那小孩时,她眼里有疑惑流露,似乎很是不解,但还是接过东西埋头跑开了。
看起来这些时日没少被人撵过。
垂珠悄悄跟了上去,其他人就在摊子上继续吃着。垂珠去的期间,众人也都吃得差不多了,索性上了马车等她。
沈莺时与林成霜吃饱喝足犯了食困,上马车后没一会儿就昏昏欲睡。
林欲雪见她们渐渐熟睡,为林成霜捋了捋鬓发,轻声道:“妾很久没这么带她出来玩了,她也许久都没这么开心过。”
上一次还是去赏花宴。
林欲雪叹了口气,想到了赏花宴时,林成霜非要带的那只纸鸢。因为春风温和,纸鸢根本飞不起来,谁料林成霜直接扔了出去,纸鸢卡在枝叶间,可废了她好大的劲才取下来。
“你若愿意,只要我无公事在身,随时可以带你出宫寻她。”沈献时见她感慨又叹气,只以为她舍不得家人,便出言安慰她。
林欲雪收敛回心神,瞧沈献时说得认真,不由心中意动,带了些玩笑的意味道:“妾的父亲还在京川时也是这样。”
“他时常带我和阿妹到处游玩,还会在下朝时给我们带些玩意儿。有些东西连他都不清楚是做什么用的,只觉得有趣和好看,以为我们会喜欢就买了。”
说到此处,林欲雪回忆起林将军还在京川时的情景,一时忘情,连自称“妾”都忘了。
有晚风吹动了车帷,带进了些许凉意,余下的昼光落在林欲雪的侧脸上,衬得她更为柔和。
沈献时沉默了一瞬,心里的愧疚感越发浓重。她道:“孤日后也会择礼带给你。”
“殿下,这不过是妾的一时……”
“只有你我二人时,不必称妾。”
林欲雪讶然,她想了想又问:“今日在慈宁宫,我听闻太后唤殿下的字,像是‘奉祝’,可又不太像。”
“是‘奉珠’,珠玉的珠。”
林欲雪想起了今日太后同她说的,沈献时曾被当作女孩养过。她的目光下意识落到沈献时的耳垂上,又极快地收了回去。林欲雪忍不住道:“和垂珠的珠是同一个字?”
沈献时瞧了她一眼,似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解释道:“是同一个字。孤对外是称奉祝,也没必要让垂珠改字。”
“殿下,”这时垂珠敲了敲门车壁,打断了她们的交谈,“那孩子和一位老乞丐住在玉生桥的桥洞下。奴已经打点过了,明日会有染坊的人收下他们,只要手脚利索,吃住都不用再愁。”
沈献时掀起车帷对她道:“你做事,孤自是放心。”
林欲雪闻言,靠坐在林成霜身侧,低垂着头不再说话。
她对垂珠并无恶意,也清楚垂珠做事的能力,她的确值得沈献时信任。可林欲雪心里清楚是一回事,能不能接纳夫君有旁的女人又是另一回事。
难呀。
这回林欲雪在心里叹了口气。
几人将林成霜送回了将军府,才驱车回到宫里,余昭仪早就派人等在宫殿外,将沈莺时接了回去。
沈莺时迷迷糊糊下车,嘴里还念叨:“成霜妹妹,我们下次再一起玩。”
待沈献时与林欲雪回到东宫梳洗沐浴后,已是亥时。
有宫训如是:若是太子尚未纳妾,起居定要和太子妃一道,不空房。
烛火摇曳,昨日的喜字窗花被揭收了下去,只余下床上的大红色鸳鸯戏水喜被。
沈献时躺在床上,佯作头疼道:“今日孤有些累了,早些歇息吧。”
林欲雪瞧了沈献时好一会儿,将她看得有些心虚,才道:“妾也累了,殿下往里挪挪。”
“妾”字一出,沈献时听出林欲雪的不满,但她只道:“孤睡外面。”
若是往常,林欲雪会道“于理不合”,但此刻她只是冷笑一声,直接从床尾跨了过去。
沈献时忽然真的有些头疼,她看着林欲雪的背影,心中暗想,明日再补偿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