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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代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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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许久房门才打开,荀倪期期艾艾地从里面走出来,一看到荀拓便垂下脑袋。
“饿不饿?”荀拓知道儿子有些害羞,便也不提屋子里发生的事情。
荀倪先是摇头,接着又点头。
“送那人来的时候已经备好饭菜,只要热一下便可,你歇着,我去弄。”祭司们因为经常在祭谷中一待数日,都能弄些简单的饭食。
“那怎么可以,父亲您歇着,我去弄。”荀倪拦住父亲。荀拓指了指厨房的位置,荀倪慌忙逃去了。
不多时荀倪弄好饭菜,拿到另一间厢房里摆好,对父亲说:“叫小风一起来吃吧。”
荀拓皱了皱眉说:“随你。”
荀倪便站在院子中间喊了一声:“小风,过来吃晚饭。”
小风闻声跑出来,一脸笑容,神清气爽。
晚饭后小风回到刚才那房子,荀拓拉着儿子问话:“儿子你不行啊,那小子活蹦乱跳的。”
荀倪红着脸说:“我看他挺辛苦的,给他用了点治愈术和安神术。”
荀拓脸色变了。“你对他用法术了?”
“是啊,怎么了?”荀倪当时是怕小风晚上受不住自己继续折腾,便施了点法术帮他恢复。
“没什么。”荀拓脸色又恢复了正常。
这天晚上,荀倪继续把书上的理论用实践进行充分验证,快凌晨才心满意足地睡去,临睡前又好心地给小风施了帮助恢复的法术。第二天他睡到日上三竿才悠悠醒来,发现小风不在屋内。他穿好衣服走到院中,看到父亲正在天井下饮茶,便不好意思地叫了一声父亲。荀拓立刻站起来说:“你跟我进来。”
荀倪跟着父亲走进昨晚他休息的房间,却惊见小风被绑在椅子上,嘴里还塞了东西。看到荀倪进来,小风挣扎着,眼里露出祈求之色。
荀倪不解地看向父亲。
“你的好心害了他,你不该对他用法术,让他知道了你的身份。所以,他必须死。”荀拓冷冷地说。
听到这话小风挣扎得更厉害了,双眼瞪圆,脸惊恐得扭曲。
荀倪怔住了。片刻后他低声问:“没有别的解决方法吗?他是无辜的。”
“没错,他是无辜的,我想这对你也是一个教训,你出去好好想想吧。”荀拓赶荀倪出屋,却看他立在当地不动,便厉声问:“那么你是打算亲眼看着他死了?这样也好,也算是一个历练。”
“不!不!”荀倪慌乱地后退了几步,夺门而出。
过了一会荀拓走出来,淡淡地说:“咱们该回家了。”
“他怎么办?”荀倪偷偷往屋里瞅了一眼。
荀拓瞪了儿子一眼说:“自然会有人来收拾,我不会让他暴尸荒野,好歹他服侍你一下午一晚上。”
荀倪沉默地解开马缰绳,也不等父亲收拾妥当便翻身上马,使劲抽了一鞭子,马儿吃痛,飞快地跑起来。过了一会,他听见身后有急剧的马蹄声,荀拓喊到:“倪儿,等等我。”
荀倪松了松缰绳,马儿奔跑的速度慢了些。他心里很难受,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上一次是女仆,这次又是小风,他们都是无辜的,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而送了命。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那么狠,他们不一定非要死啊,一定有别的方法。
荀拓突然在他身后叹了口气。“倪儿,你在怪父亲吗?你觉得父亲做得不对?”
荀倪闷声回到:“父亲所作必有父亲的道理,倪儿不敢责怪父亲。”
“嘴里不说心里话!”荀拓冷哼了一声。
“我知道父亲是为我好,我明白。”荀倪小声说。
“你真的明白?”
“是的。其实就算我没有对他施法术,父亲也会杀了他吧,只有死人才最可靠。”
“你明白就好。倪儿,祭司拥有超越凡人的能力,但也要承担超越凡人的代价。你的每个欲望都要付出超出你想象的代价,我希望你记住这一点。”
“我明白。”
“好了,别想那么多了,不过是一个玩物。”
“我没有在想他,我在想别的事情。父亲,回家后我想立刻去祭谷静修。”
荀倪回到家拜见完母亲不顾她的挽留当晚便要前往祭谷,荀拓看着儿子匆匆离去的背影暗自叹息。是否有点操之过急了?这件事和他一直接受的教育相悖,和他心目中父亲的光辉形象相悖。他怎么想自己无所谓,但如果因此而造成思想混乱,只怕会影响到他的修行。但是有些事情早知道比晚知道好,所谓能够拥有纯洁力量的祭司一定是心灵最纯善的人这样的说法,不过是愚弄老百姓罢了。或许大神亲选的第一代祭司果真是那样至善至真的人,但懒惰的大神们嫌每次指定祭司太麻烦,或者觉得俗世红尘中的凡人根本没有什么真正的纯净心灵,便想出血脉相传的方式。如今随着血脉传下来的只剩下超凡的力量和尊贵的地位,再就是种种规则,祭司只要严格遵守着规则便可,纯净心灵早已成为传说。
所以这件事不仅颠覆了儿子对自己的看法,更是颠覆了他对祭司这个神圣称谓的认识。然而有破才有立,希望他能尽快想通。
荀倪坐在崖边大石上,仰头望着黑黝黝的天穹。祭谷的星光总是特别繁盛,星光流转,洒在他的脸上肩上,像是一只温柔的手在抚慰着他。这一整天他心里一直隐隐作痛,他不是怜惜小风的生命,也不是责怪父亲的残酷,他觉得他似乎是为自己在心痛,为自己可以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死无动于衷而心痛。他明白那是父亲为自己所做的引导,他也一定要变成那样的人吗?为了自己的欲望可以毫不顾忌地牺牲别人,祭司怎么能是这样的人,这样的人配做祭司吗?
可是父亲却是四洲最强大的祭司,在他执掌东洲祭司的这二十多年里,其他三洲的祭司不得不以他为尊崇,其他三洲的长老及子民也唯东洲马首是瞻。在外人眼中,父亲是最好的祭司,他法术超群,他救死扶伤,他为东洲祈福保平安。荀倪想起小时东洲某地曾爆发一场瘟疫,父亲不眠不休十天十夜救治病人,几乎耗尽全部法力,勉强做完最后的祈福仪式后,昏厥在祭台上。父亲是个好祭司,这是毫无疑问的,瑕不掩瑜,为了得到更强的力量,造福更多的人,而牺牲少数的人,也不算什么吧。
每个欲望的满足都要付出代价,但应该为了值得的欲望去付出代价,像昨天那样的欲望,荀倪决定要尽量压制。难怪父亲说祭司的欲望都很淡漠,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否则以祭司的能力和权力,什么欲望不能满足?
从此荀倪收拾心绪,只是致力于祭司的修行,而祭司的一些日常事务,只要无须使用纯净力量施法的,全部由荀拓安排处理,因为距离下一次的五年之约只剩下三年。荀拓安慰并鼓励他说:“儿子,你毕竟修行时间短,这一次主要是向其他三位祭司学习,不过你如果够努力,也许能跟莫清打个平手。”
提到莫清,荀倪便想起莫羽,自己在祭谷修行少则三五月多则大半年才出谷一趟,每次出去小家伙的信总在房间里静静候着自己,他从不主动给莫羽写信,但莫羽的来信每一封却都是认真回复。
这种状态下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到了祭司五年之约的前一年,快过年时,荀倪给莫羽的回信里说,来年开春的祭司相约,让他随着父亲一起来东洲,届时自己会好好陪他在东洲玩。
莫羽收到信便向父亲提出要去东洲,莫清自然是不同意,但经不住莫羽一哭二闹三绝食,迫不得已答应了。
这四年里,莫清翻遍了祭司典籍,希望能找到破除预言的方法线索,但一无所获。他也听说荀倪的祭司天赋非常高,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只得暗自喟叹自己天分这么差,小羽和荀倪的强弱之分太显而易见。非强则弱,非强则弱,若是小羽能够比荀倪强,那么是否小羽可以反噬荀倪的力量?可是小羽如何能比荀倪强,等小羽可以进行祭司修行时,荀倪已经修行了十二年了。不,小羽没法进行祭司修行,那预言说的是十八岁,小羽还来不及进行祭司修行。当莫清想到这一点以后,便彻底放弃了在力量强弱方面寻找破除途径的念头。
莫清一直没有让莫羽进行祭司的启蒙学习,他下意识地想让莫羽远离所有跟祭司有关的事物。莫羽也曾经问过父亲为什么不教自己读祭司该读的书,说荀倪哥哥十岁的时候把所有祭司典籍都已经读了一遍了。莫清只是说:“你这么聪明,学什么都学得很快,不用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