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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大一开学的第二个月,军训刚刚结束,许熙雨放下课业,请了一周的假。

      回去奔丧。
      他姥姥去世了。

      许熙雨初中时,父亲开始赌博,不仅很快就把家里的积蓄全部消耗在这上面,还欠下一堆债务。争吵两年无果后,母亲离婚,把他交给姥姥带。最开始母亲还会来看看他,后来母亲再婚,在他高三时怀孕,高考的前一个月,生下小儿子。

      不过许熙雨还是正常发挥,上了所不错的大学,申请助学贷款、自己打工挣生活费。日子忙碌,但也不错。

      直到那天久违接到备注为“妈”打过来的电话,那头的声音对他说:“你快回来吧,老太太不行了。”

      奶茶店的兼职,因为长了张过于优秀的脸,许熙雨被安排去收银。听到电话里的声音,他一时愣住,表面若无其事,心里清楚的听到,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

      这瞬间的崩裂悄无声息,许熙雨只觉得震耳欲聋,脑袋一片空白。可是下一秒,他听到声音:“一杯青提茉莉。”
      对,还有工作。

      他操作电脑,点单:“一杯青提茉莉,十三块,这边扫码支付,谢谢。”

      说完,他抬起头,试图露出招牌微笑。
      他怀疑自己笑不出来,于是尽量放慢动作调整表情。

      抬到一半,听到客人叫自己的名字:“你怎么了?”
      许熙雨看过去,发现是苏昂——自己的室友——在许熙雨的印象里,他不是个圆滑的人,有些冷漠,不爱说话。现在却正看着自己,有些担心的样子。

      自己的脸色已经差到这种地步了吗?

      许熙雨摇头:“没事。”

      不算太熟,两个人生活规律不用人带饭,好好学习认真上课用不着谁帮忙喊到,兴趣爱好不一样说不到一起,再加上许熙雨军训一结束就开始打工,不常在宿舍。所以做了一个月室友,除了最开始聚餐时聊了几句,也没什么别的交集。所以这次,许熙雨也没有多过解释。

      许熙雨长了张高岭之花的脸,不说话的时候挺能唬人。苏昂也不是热络的人,听他说了没事,也就没再说话。

      现在没有客人,许熙雨拿出手机,订了回家的车票,又联系导员请假,甚至没来得及回寝室收拾行李,就离开了。

      =

      后来的一个星期,许熙雨算不上浑浑噩噩,甚至可以说是很清醒。他清醒的看着姥姥在自己面前闭上眼,清醒的看着妈妈抱着才五个多月的小儿子哭,清醒的筹备姥姥的葬礼,清醒的接受其他亲戚的安慰。

      葬礼结束那晚,他躺在姥姥家自己的房间里,听到隔壁自己五个月大的弟弟在哭,母亲很着急的哄,哄不好,就抱起来,在门外走来走去,嘴里着急的喃喃:“宝宝别哭,别哭啊,妈妈在这儿呢,怎么了?宝宝,宝宝……”

      忙了这么久,实在是太累了。他闭上眼,意识渐渐混沌,觉得脚步声、哭声、劝哄声一点点远离自己。

      睁开眼,是一片黑暗,黑暗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巨大,带着凉意,就在自己身边,但隔了层什么。

      自己应该在房间里睡觉啊。
      许熙雨想坐起来,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使用脊椎的力量。

      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现在有点奇怪。

      一片茫然和恍惑中,他听到巨大的脚步声。随后大得过分的红色小皮鞋在自己眼前停下,鞋的主人蹲下,是一个大得过分的小女孩。

      许熙雨还没来得及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小女孩就伸出手。
      失重感传来。

      许熙雨听到小女孩的声音,软绵绵的:“妈妈你看!小兔子!”

      然后是眼前快速变化的一切。

      所有东西都大得过分,简直看不到边界的草地,草地上巨大的景观树,面前是很多更大的人。许熙雨感受到了风,吹在自己身上,带动着什么,痒痒的。

      小兔子?
      是在说自己吗?

      这是怎么回事?

      小女孩很快就跑到了大人身边,举着许熙雨给大家看。

      许熙雨被一个温柔的女人接起来:“这里怎么会有兔子?小昂养的?”

      女人转个方向,许熙雨被迫跟着转过去,看到女人目光所在。

      苏昂。

      自己不太熟的室友看过来,一眼,轻飘飘的,就摇头:“不是。”

      又是另一个女人:“他才不会养这些东西……那怎么会有一只兔子?”

      许熙雨感受到一只手摸过自己的背。很痒,他想挣扎,但是被抱着,动不了。

      小女孩踮着脚:“妈妈,我想养小兔子!”
      然后摸上自己的耳朵,“它好可爱!”

      “不可以哦,爸爸哮喘,不可以养兔子。”

      小女孩很难过的样子,把许熙雨的耳朵摸过来摸过去。

      余光里,许熙雨看到小女孩手里自己的耳朵。

      很大,圆润的弧度,铺满白色的绒毛。
      是自己吗?

      许熙雨看到小女孩手的动作。感受到自己耳朵上传来的触感。

      是的,就是自己。

      自己变成兔子了?

      “可是,那小兔子怎么办?我真的好喜欢它!他好可爱!”

      “大姨先帮你养着,你喜欢就来大姨家里玩。行不行?”

      “好啊!!谢谢大姨!”

      于是许熙雨被另一个女人接过去。
      他听到之前那个女人的声音:“你工作也忙,天天不着家的,怎么养?”

      “苏昂不是有时间吗?”

      女人开始走,抱着许熙雨,朝苏昂走过去:“军训结束,他又不住校了,可以养兔子,到时候心心想玩就去玩啊。”

      许熙雨被放到了一个人的膝盖上。
      他仰起头,看到苏昂没什么表情的脸。漆黑的瞳孔里,许熙雨看到了自己。

      确实是很可爱的一只小兔子,白白的,圆滚滚,绒毛不长,修剪得很整齐,耳朵长长垂下来……
      和自己小学养的那只垂耳兔一模一样。

      事实上他也知道苏昂,在大学之前。

      初二那年,父亲就把家里的积蓄败光了。但是没有钱也戒不掉瘾,就卖房子接着赌。

      上了高中,有一次许熙雨路过,发现这栋房子里搬来了新住户。
      大学报道第一天,他又在宿舍里见到这位新住户。

      总之一切就是这样。

      大一的第二个月、姥姥下葬的当天晚上,许熙雨梦到自己变成了小学时养过的兔子。
      并且不知道为什么,来到了他小学时候的、现在是苏昂的,家里。

      现在应该是苏昂的家庭聚会,许熙雨并不知道她们之前在做什么,但是一只突如其来的兔子显然已经成了话题中心。

      小朋友都围过来,拍照、抚摸、叽叽喳喳问苏昂自己可不可以住在他家里养兔子。

      很奇怪的是,许熙雨并没有觉得过于不可思议。或者说,他现在分裂成了两份,一个对于自己变成了兔子这件事有些许惶恐不安,但另一个,冷静麻木又强大,轻松的就把不安的这个挤出去。

      他只是有些烦躁。

      但也没有太久。
      苏昂好像很不喜欢它的样子,抱起他:“我不会养它的,说不定是邻居家的兔子,我去问问。”

      许熙雨被抱着,看着苏昂一家家敲开邻居的门。

      许熙雨看到很多小时候常见的脸,听到他们和苏昂寒暄,再说:“我家没有兔子。”

      最后,许熙雨又被苏昂抱回家。

      苏昂走得很慢,回家的时候,家里已经没有那么多人了。
      许熙雨听到一个声音:“太晚了,小姨把小家伙都赶去睡觉了。这兔子……没找到主人?”

      “不是邻居的。”

      “那就你养着吧,我先给它找个箱子今天晚上住,明天你去买笼子。”

      “我不想养。”

      “那怎么办,心心想要,你姨夫哮喘……就先在你那里养几天,我再看看还有谁能养。”

      苏昂没有再反驳,把小兔子放下。

      他可能不喜欢小动物。
      许熙雨冷静的想。

      但女人又说话了:“你把它抱回家啊。”

      苏昂没办法的又把兔子抱起来,跟着女人往里走。

      许熙雨已经记不起上一次进入这个房子是什么时候了。已经过去太久,所有的一切都和自己记忆里不一样了,家具不同,装修风格不同,就连天花板上,许熙雨小时候最喜欢的那个灯,也被拆掉了。

      直到苏昂抱着他走上楼梯。
      木制地板,同色系的扶手。

      一节,两节……

      巨大的熟悉感瞬间袭来。

      许熙雨霎那间觉得自己还是小朋友,被牵着上楼睡觉,拉住自己的那只手是那么宽大有力,暖融融的,自己什么都不用想,也不用担心自己会摔到,有人会拉住自己……

      这种安心没有道理,但来势汹汹。像一个美梦,很轻易让许熙雨沉陷,他甚至都开始困了。

      闭上眼的前一秒,他看到苏昂走到熟悉的房间门口,推开门。

      对,就是这个房间。
      妈妈从小就和自己说,得知怀孕后爸爸妈妈就开始布置,墙纸是妈妈选的,小床是爸爸做的,推门进去还能看到墙上自己幼儿园时候的奖状……

      许熙雨睡过去。

      再醒来天色大亮,睁眼就是熟悉的天花板。老旧的房子隔音不好,许熙雨听到外面的声音,母亲大声和她的新丈夫说话:“昨天宝宝一直哭,可能是冲撞了,今天你把宝宝带回家。”

      掀开被子,许熙雨看到自己的手、腿。

      昨天夜里的苏昂和兔子,好像只是一场梦。

      可能也就是一场梦吧。许熙雨推开门,看到客厅幸福的一家三口。

      母亲的新丈夫是个不错的人,看到许熙雨,和他打招呼:“小雨,醒了?”

      许熙雨笑:“醒了。”

      母亲看了眼餐桌,有些尴尬的样子:“没人做饭……你拿钱自己买早餐吃。你之前最喜欢楼下那家灌汤包——”

      那家灌汤包店四年前就不开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说的,许熙雨点头:“好。”

      吃过早饭,苏昂拿着胡萝卜,慢条斯理去找昨天晚上出现在自家院子里的小兔子。

      纸箱还在那里,纸箱里的棉花垫子也还在。
      但纸箱里的小兔子,不见了。

      苏昂疑惑找遍所有房间。确认,昨天的那只小兔子,不见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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