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嘲笑 ...
-
空旷的训练场，轰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男孩们开着小型训练用机甲，在机甲师无奈的喊声下跌跌撞撞地跑跳、打闹着。
小型训练用机甲也有与正经机甲相似的外形和气势，流畅的金属外壳、漆黑霸气的颜色和可以以假乱真的粒子枪都让他们兴奋。
这可比上理论课有意思多了！
他们根本顾不上老师说了什么，只是兴奋地开始模拟起击杀虫族的场面，拿起假的粒子枪四处乱打。
临时被叫来充当启蒙老师的机甲师，其实是先锋军的机甲师，习惯了战场的粗糙简陋的风气，来到皇宫也是一万个不得劲，更别提好好教育这些金贵的皇子了。
他摸摸胡茬，想着就当休假了，把皇帝这关过了就行。于是态度愈发敷衍起来。
缪苍蓝提着裙子，在训练场门口探出脑袋，眼里满是新奇。
一旁的侍女拉住她的衣袖不断地想把她拉回去。
“公主殿下，咱们快回去吧，机甲都是男生玩的，没有淑女喜欢的，万一被皇子看到了就不好了......”
侍女白着脸，甚至忘了眼前的人是公主，只一心想把人拉回来。
缪苍蓝也不在意她的动作，满心满眼都是炫酷的机甲。
试问哪个地球人能对机甲不感兴趣呢？
更别提小说中莫林一直想驾驶机甲，却没有机会。开始男主不让她接触危险，等到男主击退了虫族，也没了这个必要。
莫林想做却一直没做的事情。
想起缪苍蓝就兴奋起来了，等她开一次机甲，岂不是做到了女主都没做到的事情？
当然也不是单纯为了胜负欲。
等到莫林来到首都星，她就可以像前辈一样指导她、教她开机甲了！
一想到那个场面，缪苍蓝内心的小人就叉着腰仰头狂笑起来。
还要让莫林叫她老师！老是一脸高冷的莫林为了学会开机甲只好低头乖乖叫她老师，简直爽翻了好吧！
缪苍蓝想到这，激动得简直控制不住自己。
她挥挥手，叫侍女别再抓着她，自己则迈着步子，进到训练场。
刚走了两步，她就有些迟疑了。
虽然男孩们玩得正高兴，但她总觉得他们在看她，不存在的目光逼得她如芒在背。
那个机甲师却是早就看到她了，正懒懒地靠在墙边，想看她要干什么。
缪苍蓝头皮发麻，脸皮滚烫。可想到莫林，又逼着自己往前走。
走到那个机甲师面前后，男孩们发现了她，纷纷停下，奇怪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那个......”缪苍蓝犹豫半天，在心里开解自己，干就完事了！
“我还没有开过机甲，可以上启蒙课吗？”
机甲师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后面几个机甲也夸张地前仰后合起来。
“我说，娇滴滴的公主殿下，淑女不适合这项活动。”男人举起手，比了个大大的叉。
“就是啊，玩你的换装娃娃去吧，这里不适合你！”
在杂乱的笑声里，缪苍蓝难堪地低下头，双手紧握成拳。
“放心吧，以后有我们保护你们小女生，不会让你们受到危险的。没必要这样，真的。”
一个男孩操控着机甲把手搭在缪苍蓝肩上，看似随意地拍拍，差点让她一个踉跄摔倒。
明明心里有那么多反驳的话，明明气闷的想要大喊，可所有声音噎在喉咙，仿佛连声带也失去了。
鼻子那么酸，眼眶快兜不住湿意，她把指甲死死掐到肉里，胸口剧烈起伏。
她终究还是没吭一声，转身逃走了。
门口等她的侍女见她闷头向前走，连忙追上去，本来想埋怨一句早说过不让她去了，可一愣，还是什么也没说。
一路走到她的卧室，侍女忽然握住她的手。
缪苍蓝下意识停下，手被温柔地展开。
只见原本白嫩细腻的手掌，多出了四个月牙型的伤口，鲜红的血沾得到处都是。
侍女几乎要落下泪来，颤抖着声音说：“公主何必跟他们置气？这、这本不是......”
她想说这本不是女人该碰的，但是看到缪苍蓝失望而愤怒的脸，又把话咽了下去。
她让缪苍蓝坐下，找药箱去了。
缪苍蓝不明白，为什么女人不能碰机甲？
这可是星际啊！
这里还有男尊女卑吗？
缪苍蓝想起一次偶然见过的短发女人，她穿着合身的军装，整个人利落干练，可她绝望地对着通讯器喊道；
“我也是士兵！我也有上战场的权力和义务！你不能剥夺我为帝国奉献的资格！”
彼时的她，和现在的她，都无法理解这句话背后的绝望和心酸。
可缪苍蓝就是想到了。
她眼中平静而幸福的生活慢慢撕下了伪装。
帝国的女性是幸福的。她们不需要没日没夜的训练，不需要保家卫国，甚至不需要烦恼未来的人生。
帝国早就为她们铺好了一条花团锦簇的道路。
唯一的道路。
侍女拿着药箱回来，给她清理伤口，涂药，包扎。
覆盖住伤口的是一种透明的薄膜，轻轻贴上去就隔绝了伤口，非常方便。
缪苍蓝始终沉默着。
小说中男主血洗皇宫，自立为王君，后迎娶莫林为君后。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莫林辅佐他、祝他为君的功绩，统统淹没在君后的名称之下。
跟在男主身边的男人们都升了官，封了爵，世人称为英雄。
可莫林只是一个“贤惠的君后”。
缪苍蓝忽地打了个冷战。
这到底是科技飞速发展的星际，还是封建封闭的古代王朝？
“公主殿下。”
缪苍蓝猛然惊醒，看向侍女。
“您为什么非要去上机甲课呢？明明没有女生想去开机甲的呀。”
缪苍蓝感觉到，她是在真心实意的疑惑。
“为什么他们男人可以，我们不可以？”缪苍蓝脸上带着执拗。
“为什么要开？”侍女歪歪头，“开机甲多累呀，还要训练，我们又不上战场，开了机甲又能如何呢？”
缪苍蓝张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无力地垂下手。
猛地，她又想起那个短发女兵。
缪苍蓝说：“但是，也有想要去上战场的女性。”
那个女人给了她一些勇气，她又说道：“她们也想为帝国做贡献呀。”
是的，谁都无法阻挠一颗想要奉献的心。
她们也应该有这样的权力。
“公主殿下，您可千万不要跟那样的女人学。女人上战场就是捣乱呀，您不知道‘昆西战役’吗？”
“全帝国都知道，女人精神力很弱的，根本不能上战场。”
侍女用带着皱纹的眼睛看着她。缪苍蓝似乎从未认真地看过她的脸，她总是低着头。
现在她单膝跪在地上，捧着缪苍蓝的手，认真地看着她，仿佛在看自己不懂事的孩子。
缪苍蓝直勾勾地看着她的眼睛，恍惚间，侍女的脸变成了她妈妈的脸。
妈妈总是对她说：“安南呀，不要总是跑去外面撒欢，那是男孩子才会干的。”
彼时的柳安南乖乖拍干净土，任由母亲给自己套上粉嫩的裙子。
后来，柳安南考了双百，兴奋地拿着成绩单扑到妈妈怀里。
但妈妈把成绩单放到一边，说：“好好好，考得挺好的，但是安南，你不要太浪费时间了，女孩子读那么多书也没什么用。今天作业别写了吧，帮妈妈把碗洗了，妈妈很累了。”
柳安南懵懂地点头，踩在凳子上刷了碗。可手上的水还没擦干净，妈妈就叫她扫地、晾衣服。
柳安南总是告诉自己，爸爸妈妈很累了，自己应该懂事，应该自觉承担家里的家务，应该克扣自己的吃穿用度，应该看所有人的脸色听所有人的话——
直到弟弟出生。
弟弟可以永远任性，可以吃完饭就跑到房间打游戏，可以拥有一切想要的东西，可以对父母拳打脚踢还被安慰。
她连自己的房间也失去了。
想到这里，缪苍蓝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她工作的第一年，工资刚刚够房租，连吃饭都紧巴巴的。
妈妈在她快要崩溃的时候给她打了个视频。
柳安南欢喜地接了，没发现母亲脸上的不自然。
妈妈问她：“工作都挺好吧？”
柳安南在那一刻感到对家的无限依恋，几乎快压制不住眼眶的湿意。
“挺好的，没啥，我吃好睡好的。”
“啊，那就好。”接着妈妈急切地说：“你给我打点钱吧，最近身体不太好，我想去医院看看。”
柳安南留出房租，把剩下的工资和从牙缝中挤出的积蓄一股脑打给她。
直到她过年回家，看到弟弟大摇大摆地玩着一个平板，才从母亲尴尬的表情中得知，她那一个月啃馒头喝凉水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想起，高中差一点就被父亲办了退学，因为弟弟要上最好的私立学校。
她想起，她妈妈改了她的志愿，为了她能好好照顾弟弟，让她被本市一个二本大学录取，而她的分数足够考上重本。
她想起，父亲质问她为什么工作了一年没有攒够二十万，为什么不能为弟弟交钱上一个费用高昂的补习班。
她想起，课堂上，老师一遍遍说着，女生的脑子就是不如男生，以后的成绩会越来越低。
她想起，她把梦想告诉妈妈，妈妈告诉她女人上大学就是为了找个好男人嫁了，以后在家相夫教子就很幸福。
她想起，年幼说想当兵时，叔叔们劈头盖脸的嘲笑。
眼神慢慢聚焦。
她对侍女说：“女人怎么不可以？”
儿时未能说出的话语，竟在这陌生的时空，脱口而出。
她一定、一定会开一次机甲，证明给所有人看。
缪苍蓝低下头，垂下的额发遮住了眼中熊熊燃烧的愤怒。
此时她尚不知道，这一刻暗下的决心，会在未来掀起怎样的巨浪。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嘲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