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醒来 ...
-
119.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顾默已无法忍受被游戏囚禁的日子。
如果自由在深渊之下，他甘愿纵身跃入，哪怕粉身碎骨。
点下删除好友的确认键后，顾默眼前一黑，失去了所有意识。
那之后，他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他梦见自己回到少年时，穿着曾经的校服，又梦到自己满头白发。
白得像一场雪，纷纷扬扬从校园上空飘下，只落在他身上。
划得他与其他学生格格不入。
“叮铃铃——”
上课铃响了，校道上的学生倏然消失。
他心中着急，想赶去教室，忽然忘了从操场到教学楼的路，迷茫地站在路中间。
他试着选了一个方向，刚走两步，有个看不清脸的人影骑着什么与他擦肩飞过，对他喊：“你要去哪？你们学院的课在那边上！”
学院……他是什么院的？
好像是四个字的，拉文什么……
还没想完，下一秒他坐在了教室的课桌前。
小测卷从前往后传发下来，教室里其他学生埋头奋笔疾书。
拿到小测试卷，顾默定睛一看，第一道选择题是：请问魔咒“Oppugno（万弹齐发）”共计发动几次单体攻击？
为什么是这样的题目？
他隐隐觉得不太对，又想不出哪里不对。他拼命回忆，从记忆的迷雾中寻找答案。
万弹是几次攻击呢？
是六次。有六只小鸟。
顾默想起答案，松一口气。正想作答，发现自己没有笔。
他想了想，忆起他的笔放在宿舍没带过来。
于是飞奔回宿舍，气喘吁吁地打开衣柜。
只见衣柜空空荡荡，行李不翼而飞，衣柜中摆着一根孤零零的魔杖。
“魔杖……？”
怎么会有根魔杖？
他的其他东西呢？
找不到笔，他就无法作答，小测会得零分，毕不了业……
可是，他不是早就毕业了吗？
这个念头出现时，那根魔杖在昏暗中泛起绿光，随后化作一道绿色闪电，挟着无数次死亡的痛苦哀嚎向他直直冲来！
顾默满心震悚，惊得后退一步。
这一步退开，场景再度变化。
顾默一脚踏空，身体失去控制，整个人竟“咕咚”一下沉入水中。
他不停挣扎，身体却不断下沉。湖水钻入他的鼻腔、口腔，直到充斥胸腔和肺部，形成逼人的窒息感，令他痛苦不已。
救命……
他呼吸不上来，身体越来越重，手脚僵直动弹不得，对溺亡的恐惧达到顶点。
救命！
求生欲使他拼尽一切划动手臂，终于，他的小指头抽搐似的动了动。
接着，所有窒息感如潮水退去，顾默感受到了自己的呼吸。
他的眼皮猛地颤动一下。
他醒了。
120.
睁开眼后，模糊的视野中是大片的白。
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墙壁，白色的病床，还有医生和护士。
这是病房。
医院的病房。
他竟然……回到了现实。
121.
顾默没想到自己还能醒来。
他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想过就此沉眠，想过永远当个npc，唯独没想过自己会在现实中睁开眼。
还是在icu里。
这条出路真是让他好找啊……
顾默在心底无声苦笑。
122.
顾默醒后，被安排做了一轮检查，检查结果良好，他从icu转去了普通病房。
他听说自己是车祸进的医院。
三天前，他在人行道过马路时被一辆闯红灯的小轿车撞倒，驾驶员全责。
好消息是撞得不算厉害，没有缺胳膊少腿，不巧的是倒地时恰好磕到了头，他当场昏迷，躺进了icu。这一躺就是三天。
床边的病程记录显示，现在是2021年12月。
看到这个日期时，一阵荒谬感涌上顾默的心头。
穿进游戏前，他明明已身处2022年年末。
由于未知的意外，他穿越到了一年前的2021年9月，随游戏的开服而苏醒，作为半npc半玩家度过了三个月，最后删掉所有好友，脱离游戏回到现实。
然而此时并非原本的2022年，而是2021年，他仍在穿越后的时间线。
无论是游戏内还是游戏外，整个世界都倒退了一年多的时间。他所经历的2022年，好似根本不曾存在过。
这也太离谱了……
但顾默除了接受，别无他法。
偷偷摸摸比别人多活一年，怎么不算赚到呢？
他无奈地安慰自己。
离谱的不止这件事。
更匪夷所思的是，顾默对这次自己遭遇的车祸完全没有印象。
穿越前无论哪一年，他都没有过马路被车创飞的记忆。
顾默难免怀疑：这是他原来的世界吗，难不成到了什么平行世界？
但所有怀疑终结于他见到父母那一刻——那就是他的爸妈。
他印象中永远体面内敛的父母，见到他清醒后，攥着拳哭得不能自己。
两人憔悴不堪，鬓边藏不住银发。
短短三天，就像老了十岁。
三天前，顾默车祸被抢救完，病情稳定，但昏迷不醒。
当时医生对他的父母说，他有可能从此成为植物人，再也醒不过来，可能性很小，但不是没有。要做好心理准备，也做好住icu的预算。
他的父母说，无论住多久、无论多少钱，他们都不会放弃儿子，他们祈求医生一定不要放弃，全力救治。
这是icu隔壁床的阿姨告诉顾默的。
顾默是他们唯一的孩子，可想而知这几天他们有多无助，看到顾默醒来两人又有多惊喜。
面对喜极而泣的父母，顾默淡定安慰他们：“小车祸而已。好了好了，爸、妈，没事了，别哭了昂。这几天睡得可香呢，正好补觉了。”
同时默默地咽下自己的小秘密——
比如他完全没有车祸的记忆；
比如他其实是从一年后回来的穿越人士；
比如他在一款叫哈利波特魔法觉醒的游戏里莫名其妙坐了几个月的牢。
这些事，提了也是徒增困扰，所以顾默什么都没说。
无论如何，他还是“顾默”，还是父母的儿子。
他在现实世界里好好活着，这就足够了。
车祸的事不记得又怎样，他人都躺在医院里了，不信也得信。至于别的，便当作是他的一场梦吧。没有什么比眼前重逢的亲人更重要。
他何尝不想念他们？
只是身不由己时，怯懦不敢想。
123.
在普通病房观察一天后，顾默出院了。
他伤势本不严重，伤到脑袋昏迷不醒是概率极小的意外，醒了就没什么问题，回去慢慢休养即可。
顾默觉得自己的状态不适合高强度工作，回了趟公司办了离职。车祸休养的理由合情合理，领导同事们纷纷报以同情和慰问，领导承诺等他身体好了随时可以回去入职。
顾默预计往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回去上班。
父母很担心顾默的身体，想让他回家住。
顾默无可无不可，答应了父母的提议，从公司附近的租房搬回家中。
一切看似回到正轨。
但顾默清楚，自己不正常了。
124.
这曾是他最渴望的日子。
清晨时天色由暗转明，天空像张无穷无尽的画布，画布上的色彩慢慢从颜料盘上的一格爬到另一格，深浅晕染，直至天光晴朗，洒满大地。
不怕冷的小鸟叽叽喳喳叫成一团，楼下养的大狗也醒了，吠叫几声，为小鸟交响曲添上几拍厚重的鼓点。
世界慢慢醒过来。家家户户宅中有了人影活动的痕迹，没过多久，大人牵着背书包的小孩出现在街上，穿梭在树影间，赶向他们的生活。
而他不用急着上班，有足够的时间好好欣赏这一切，修补自己空乏疲惫的内心。
这本是他渴望的。
但顾默觉得自己病了。
可能是谵妄吧。
车祸后可能会有些脑部损伤后遗症，比如神志恍惚、紧张恐惧、睡眠周期改变等等，甚至产生冲动攻击行为。
顾默没有攻击的冲动，除了这个，其他都挺符合。
尤其是他时常陷入恐惧情绪中。
他极度害怕，怕这太过美好的一切是虚假的，是他的一场梦。
害怕一觉醒来，眼前不是自己的家，他又回到那个清冷的寝室，寝室里摆着沸腾的坩埚，身上穿着制式衬衣和长袍，手里是放不下的魔杖。
他太害怕了，以致于不敢睡着。夜深人静时他枯坐窗边，一分一秒地等待天明，累极了才稍微阖一阖眼。
他也害怕照镜子。
他害怕见到一张陌生的脸和银白的头发。偶尔几次，他看见镜中自己的黑发从发根开始泛白，逐渐蔓延到发尾，将他满头染白，枯槁失色。一恍神，原来是错觉，头发还是黑色的。
为了摆脱这种错觉，顾默需要亲手掐掐自己的脸，确保自己的脸是真实的。
有次力气不小心用得太大，掐出了红印，被他妈一顿问，好不容易糊弄过去。之后顾默就换了地方掐，手臂、大腿，哪里疼掐哪里，总之能让他保持清醒就好。
他更害怕电子产品。
离职后，家里的电脑被顾默锁进柜子，没有拿出来过，好似什么洪水猛兽。
手机更是彻底关机，因为手机上有个游戏app。
顾默有次忘记了这回事，滑动手机时无意间点到它。游戏开屏音乐响起的瞬间，他竟然拿不住手里的手机，大脑和胃部同时痉挛不止，浑身神经都叫嚣着反胃。
他不得不连滚带爬到马桶边疯狂呕吐，吐到什么都吐不出来为止，吐了整整一个多小时，反胃感才渐渐退去。漱口时，顾默看到自己的脸色比鬼还白。
幸好那会儿家里没人，不然被发现就太糟了。
这应激反应实在太猛了，顾默不敢小觑。他甚至没勇气再划到那个界面点击卸载，只能按下手机关机键，不再开机。反正也没人找他。
顾默想，他应该是病了。
正常人不这样，他以前也不这样的。
顾默不确定自己是否属于谵妄症状，他进icu正是因为脑部损伤，差点成植物人了，谵妄一下不是不行。
当然，也可能不是谵妄。
顾默心中有数。
他对答案心知肚明，只是懒得想。他有点累了。
125.
顾默的病还是被家人发现了。
出院回家休养身体，按理说应该越养越好，但他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消瘦下来，脸色差得让人心惊。
顾父顾母都是普通职员，没到退休年纪。白天他们去上班，顾默一个人在家，离自己的手机和电脑远远的，躲到阳台上晒太阳。
看天空飘摇而过的云，看微风吹过树影摇曳，看太阳西斜暮色四合。看天看云看树看车看人看狗，他能看一整天。
他仿佛对自己是否饥饿失去了概念，常常忘记吃饭。
冬季天黑得早，顾父顾母下班回来见客厅没开灯，以为家里没人，进门才知道顾默在阳台的摇椅上睡了过去。而家里灶台干干净净，垃圾桶没有外卖也没有零食，儿子一天下来又什么都没吃。
顾母眉头一皱：“你怎么不吃饭呢？”
顾默笑说：“妈，我不饿，懒得吃。”
这么大个人，瘦成这样，怎么可能不饿？
妈妈不知道顾默心里病了，妈妈知道她的儿子不能不吃饭。
顾母拉着他的手：“能不能告诉我们，你到底怎么了？”
顾默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可能病了。”
“那我们去看病吧，啊？”
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样子，顾默心想，父母的老去比冬日傍晚六点十分的天色变化还要快。
顾默点点头，道了声：“好。”
作者有话说
第31章 醒来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