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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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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镇上读书的那三年,没什么大事,就犟着脑袋念书,唯一能说道一下的是有段时间镇里集中发身份证。
那时大姐琢磨了几天后去报了名,还对我说:“我才不想叫什么狗屁盼娣,我准备叫王争。”
“为啥?”
“我们那爹娘一个死,一个跑,咱俩还是活到现在了;村里没人觉得我们能跑来镇上的,最后还是来了;年纪里一开始个个都看不起我,觉得我年龄大,学不好,可我次次考第一......二妹啊,我总觉得活着就是为了争口气,所以我准备叫王争,让自己一直能争下去。”
大姐这一解释,我就觉得这名儿倍棒。
她还问我要不要改,鼓动我说:“妹儿,王招娣这名儿真难听!改吧!”
我也觉得难听,点头说:“改!”
“改什么?”
她苦恼了半天,“王春风怎么样?”
“为啥叫这个?”
我从贫瘠的知识里抠出了一句古诗,“因为春风不过什么关?”
“是春风不度玉门关!”
她抿着唇,笑的竟有些腼腆,“不过我想的没那么文邹邹的,我这不总看到标语说的是,妹儿你不是改革开放那年春天生的嘛,改革春风吹满地,我一想这不挺好,要不王春风吧?”
“不了。王二,还是叫王二吧。” 我想了想,“听习惯了,大家也都管我叫王二,蛮好的。”
我算个慢性子,接受事物很慢,大伙儿要是又叫我新名字,估摸着我自个儿都反应不过来。
“真要这名儿?”
“要!”
大姐叹了一声,还是在我的坚持下妥协了:“这名啊......也好。”
过了没多久,身份证办下来了,上面的名儿变成了王二。
我心满意足,唯一有些不方便的是,级里老有同学看到这名儿就笑,还有人突然拍拍我的肩膀,说句:嘿,你就是王二啊。
“那些人干啥?”
我问我的同桌,这人支支吾吾的,憋了半天憋不出半个字。
还是后桌的同学冷哼了一句:“还不是因为那根老二!”
“不是!”
我那同桌气红着一张脸,大声反驳,“是因为我们看王小波!他书里头有人叫王二!”
“呵!”后桌却翻着白眼,“那种书!”
我迷迷蒙蒙地听这俩人争吵,一人说,那王小波的写的黄金年代拿了奖,另一个道,不过模仿卡尔什么诺......你一言我一句的,听半天没听懂,还火气还上来了越说越大声,让夹在中间的我脑壳子一抽一抽地疼。
最后他们吵累了,才有人和我解释说,原来是我和一小说里头的人物重名了,他叫王二,我也叫王二。这小说近些天获了奖,又登人民日报了,所以老有人来我们班看王二长什么模样。
我想了半天,和来看的人一个个讲。
“我不是那个王二。”
我胡乱比划着,又戳着自己的胸口,“我是我这个王二。”
这些看热闹的被我捉了个现行,胡乱应两声知道了后便灰溜溜地走了,后来等这事儿热度过了,也没有人来看我这个王二了,搞得我还有些不习惯。
总之,除却这个王二不王二的事,我还是蛮满意身份证上的这名的。
接下来几年没啥好说的,之前也老早提过了,我姐她聪明,成绩好;我笨得慌,总是考不及格。
大姐中考考得好,能去省重点念书。她本来想把我带着一起走,被我拒绝了。拿了初中毕业证,我对她说:我想先去镇上的早餐铺子里帮忙,攒些钱,然后出去闯一闯。
就像小时候那样,她戳着我的脑门正中,叹了口气:“王二你也长大了,自己有主意了啊。”
乍一听像是在怨我,但是看着她笑起来的模样,更像是在感慨我翅膀硬了能飞了。于是我也笑:“我也十五六岁了啊,姐,也该独立了。”
她斜了我一眼:“什么独立?在我眼里你永远是个小孩。没钱了、有事了都给我写信晓得不?”
“晓得咯”
我笑嘻嘻地说,“我平日里没事也给姐写信。”
她拍了下我的脑袋:“就你嘴贫!”
怎么能算嘴贫呢,我平日里嘴拙得狠,一天到头蹦不出几个字,大姐也不是不知道。我瞅着她眼角溢出的水痕,又继续想着该说什么做什么逗她张口笑。
我是这么想的。
见着面时说别离也应该是笑着的,否则真走了也不知道得哭成什么模样,就像我和冯宝宝那次,下山路上缓了好久好久才收住了劲儿,后来心里还老是挂念着。
“姐,我给你看我新学的摊饼法子。”
我还是想不出说啥有趣的话,便换了个方法,“我现在会摊爱心哩!翠花婶子都不会这个摊法!就是有时候老是会摊坏,心就变成碎了......”
我不觉得有多好笑,我姐听着就开始笑,笑着笑着就开始瞪眼,抹了把眼泪说:“摊,多摊几张!你姐我吃的完!让我看看什么心碎法!”
等我把这心型的煎饼摊法在家里的炉灶上练熟了,大姐也就背着包裹走了,我也如愿在镇上找了份早餐店帮厨的工作。
她走前,我信誓旦旦和老姐说给她天天写信,但走后,我天天捏着炭笔,除了句“姐,我想你了”外啥都憋不出来。大姐每次写一长串,有些字还生僻的很得查字典才能明白究竟是什么意思,而我只能天天写些今天吃了啥干了啥的废话。
我和老姐在心里念叨说,镇上和村里不太一样,人多也精明,手艺不轻易外传,和我同一批揉面团的人悄悄告诉我,说是得在这儿揉满五年,十几个人里干得好的才能进后厨,后厨里做得好的才能习得独门秘方。
结果大姐给我回信,说这人定是在吓唬我,没有传言那么离谱,否则现在厨房里忙活的怕不都是四五十岁的,哪会有年轻力壮的。不过分析着分析着她话锋又一转,说吓唬归吓唬,这人说的有几分道理,如果光揉面就十来个,后厨里人也不少,手艺不可能全传下去,竞争还是很激烈的。
我顺着她的话想了半天,最后反倒庆幸不少:幸好我王二胸无大志啊!只想打打工挣点钱,然后离开这个镇子出去看看。
我乐呵地把这感想写给我姐看,结果我姐在信里笑骂了句,出息!
就这么一直和大姐通过信来聊着杂七杂八的事情,大概过了大半年我终于攒够了钱,也有句不那么废话的话可以写上去了。
[ 姐,我攒够钱了,要出门闯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