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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   我下山路上把这傻姑娘的事情和大姐说了,可是她有点儿不信。

      我姐纳闷了:“哪有人在这山里头啃竹笋为生的啊,下次你带我去瞧瞧那姑娘。”

      我先是点头应了句好,本来还有句“我还在山里遇到熊”差点就顺嘴说出来了,但是我把这话往脑袋里一转悠,还是咽下去了。

      我太了解我这大姐了,就算告诉她山里真有熊,也只会勒令我呆在家里或者去翠花婶子的铺子里,而她自己肯定还去跑去冒着风险采竹笋。与其告诉她这事儿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还不如我封住口维持两个人一起的状态,说不定还能早点采完。

      于是,我打心眼里准备把遇着熊这事情埋心底了,没说就是无事发生。

      第二日,我们还是照常去了后山。

      大姐先是跟我往老竹林那片转悠,我则是喊着那姑娘的名字:“冯宝宝,冯宝宝!”

      可是喊得嗓子眼都快冒火了,也没人应。大姐她的眼睛锐利地杀向我:“王二,你说的那姑娘人呢?”

      鬼晓得她去哪儿了啊。
      我讪讪地笑:“我也不晓得啊。”

      我姐不想跟着我耽搁时间了,草草嘱托了两句就背着筐子往另一边的方向走。

      真是怪了,人呢?
      我留下原地,纳闷地寻起竹笋。

      等差不多弄了半篮子后,我随意地抬头一别眼,又被惊着了。

      这寻了半天的大姑娘就蹲在我旁边!一头黑发垂地,闷声不吭地真和鬼似的。

      我捂着胸口顺了顺气:“姐,您下次能吭个声吗?我胆子真的小,禁不得吓。”

      她歪歪头,应了声好。

      我又问她:“你刚刚听到我在唤你了吗?”

      “听着了。”

      “为啥不应个声?”

      这名为冯宝宝的黑发姑娘思索了片刻,答道:“因为应了不好。”

      我纳闷了:“怎么个不好法?你是害怕会被带去村里头吗?”

      大姐是个有主意的,真看着冯宝宝肯定会连蒙带哄地把她带回村子里。像我就不懂变通还嘴笨,她不愿意回,我也没啥办法。

      冯宝宝点头:“嗯,村里头不让我呆着,所以赵姨让我来山里躲两天。”

      听着她这话,我好像能大致拼凑出这姑娘的身世了——估摸着先是被所在的村子驱逐出去了,然后亲人又抛弃了她。

      我唏嘘着:真是太惨了啊。

      “喏。”
      为表同情,我掏出了兜里的油饼后又掰了一大半给她,自己则是小口小口地掰着吃。

      她这回没有和昨天一样一口吞,也是模仿着我吃大饼的模样,一点一点的。

      她这动作倒是斯文极了,就是饼吃完了,留了满脸的碎屑,也不晓得擦。我给她指了指,结果她就拎着衣袖随便一抹一拍,还不如不擦。

      总感觉自己在带孩子似的。
      我叹了口气,一不做二不休,帮她擦干净了。

      接下来,我们还是老样子,她带着我沿路挖笋。我觉得不说话气氛怪怪的,于是一边挖一边和她费尽心思地聊,还得尽量不触碰到她家人这类的伤心事儿。

      我们就这样从三月上旬挖到了快三月底。

      这期间,我和她提起过我姐、我爹娘,早餐铺的翠花婶子、□□、张麻子......

      冯宝宝和我聊到过赵姨、徐叔和狗娃子,说到过她为啥子被村里人赶了出来。

      “他们说我是妖怪,说我杀了那么多人不能留在村子里。”

      她叙事能力和我有的一拼,故事讲得七零八落的,我慢了好几拍子才反应过来。

      “可这不是那群土匪流氓先动的手嘛,他们先杀了人来着,你还是为了救人才动手的,”我想起印象里大姐提到过的,我刚出生那些年头总有土匪来村里闹事抢劫的,都是些无恶不作的坏痞子,和村民闹出事不是一次两次的了。

      “我姐说这种算是正......什么来着......”

      那是个极高档的词,以我的小学水平实在不明白,哼哼唧唧了半天也没想起来,我只得说:“反正不至于被抛进山里,这事情村子里管不着,要管也得镇里警察来管。”

      我又极力劝她,已经不知道是多少次开口了:“所以冯姐啊,要不咱还是下山了吧。”

      她还是摇头:“我得等赵姨和狗娃子。”

      我叹气:“你这两天又两天的,都多少个两天了也没见他们的人影啊。”

      但冯宝宝不理会,倔得狠,跟着我采完笋就天天坐在那破茅草棚子里歪着脑袋等人。我则是说不动了,也就认了不劝了,想着实在不行以后隔两天上来给她送点油饼。

      就这样,我和她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算是熟悉了不少。

      她偶尔会哼两句歌,说是赵姨教的,什么“黄杨扁担呀软溜溜”“挑一挑白米下厅酉州”之类的。

      我觉得怪好听的,就恳着冯宝宝教我。她爽快地点头,但是不懂得怎么教,就带着我一遍一遍地唱,我也一遍一遍地跟。

      我王二确实生性愚钝,学啥都慢,但就像是翠花婶子教我揉面团,天天学天天做,百遍千遍后总还是能会的。

      冯宝宝教了我一曲黄杨扁担,我估摸着也得教她一首,但我实在没啥会唱的歌,最后我和她说:“我教你唱生日快乐歌吧。”

      “那是啥?”

      “我小学老师说是外头人庆祝人生辰的歌,好像还得要配着蛋糕一起唱。”

      “蛋糕又是啥玩意?”

      我从脑袋里扒拉出来小时候的记忆:“好像是白面馒头上插一根火柴,然后对着它唱。”

      “哦!”冯宝宝懵懂地点头,“可我不知道我生辰是什么时候。”

      “我也不知道我的。”

      我其实问过我姐,但大姐说她当时年龄也小,只记得在三月,不记得具体日子了。

      我叹了口气,想了想:“要不就明天吧,当做咱们俩的生辰,我去讨馒头和火柴来,然后我教你唱生日快乐歌。”

      “好。”

      第二天我求着翠花婶儿把油饼换成了馒头,她这回倒没骂我,点了点馒头筐子就答应了,说着:“算了......拿吧拿吧,就剩你这娃儿一个了。”

      我这时才发现,原来这早餐铺子里的学徒就我一人了。问了才知道,原来□□是个有骨气的,早在半月前就回镇里头的初中复读了,势必要考上高中。张麻子则是三天两头不见人影,啥也不学每次捞了饼就跑,刚开始翠花婶子念他可怜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后来这小兔崽子把心思打到早餐铺赚的钱上去了,小偷小摸了两次后被抓了个正着,扭送去镇上的派出所了一趟,后来人就不见踪影了。

      婶子啐了一声:“那麻子命是苦的,人也是坏的。”

      她转眼又看我:“王二,你也命苦,但心眼实诚,以后我这手艺就传给你了。”

      我本来想着揉面团做大饼炸油条捏包子能算什么手艺,但是看翠花婶子难得这么温温柔柔的模样,于是就点头应了声好。

      她一个高兴,还多给我塞了俩馒头,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

      留下给大姐的一份后,我就揣着这么几个馒头和一盒火柴又进了后山,寻到那破茅草棚子唤了两声冯宝宝的名字。

      她也没发出个出气声,神出鬼没地走了过来:“在这儿。”

      我们俩就埋着头研究着怎么搞这个蛋糕——拿出俩馒头,下头垫垫竹叶子,上头插跟火柴,一点燃。

      她问我:“接下来干啥?”

      “然后唱生日歌。”

      我唱道:“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她也跟着我唱,第一遍就唱得比我好听:“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唱完了,我们俩大眼瞪小眼。

      余光瞥见燃烧的火柴,我又想起来了:“然后,还要许愿来着,就是你最想要的东西,许完了把火柴吹掉就行。”

      我赶紧许了个愿望做示范:希望能快点儿攒够钱,让大姐去上学。

      然后呼地一下,把馒头上的火柴吹灭了。

      冯宝宝先是看我的动作,然后呆愣愣地盯着她那个馒头上的火柴。眼看着火都要烧完了,她还不动,我便问:“还没许完吗?许完要把火吹灭的。”

      她说:“我想不到啥愿望。”

      我犯难了:“这样吧......你不是想要赵姨和狗娃子来接你吗?要不就许这个?”

      她想了想,点点头对着馒头说:“我希望赵姨和狗娃子回来接我。”

      也是呼得一下,把火吹灭了。

      唉,那时我不知道,生日愿望这玩意儿说出来就不灵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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