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孽中華》徐鹭羽

25、烟男

　　“燕在，你不考虑戒烟吗？”
　　“理由呢？”
　　“抽烟的都是坏人。”
　　“哦，那你爸爸也是坏人吗？”
　　“你是我爸爸吗？”
　　“……你这是什么逻辑。”
　　在济南还不大冷的时候，我和燕在发生了如上对话。之前我是完全不知道燕在会抽烟的，直到那时候他在某个旧货铺子里买到一只手工的铜壳火机，浮雕云纹与三足乌鸦。十分喜欢，带在身上。在进行了长达一小时的辩论之后，我放弃了劝说他戒烟的想法，重新把话题转回那只刚刚从他身上发现的火机。

　　“这明显是别人用过的东西，为什么不扔掉买个新的？”
　　“这就是缘分，你不懂。”
　　“好像娶了人家休掉的娘子。”
　　“……你到底是什么逻辑！”
　　我们又发生了如上对话。
　　关于那只火机的讨论到此为止。当时燕在的邻居家有个三岁的小姑娘赵惠惠经常到他家里找零食吃，那几天她们家正搬家，小姑娘赖在燕在家里不肯走，东西都搬得差不多，燕在只得开车把小姑娘送她新家去。送完小姑娘之后燕在没有马上走，在那处楼下小店买了一包烟。我一直在店外没有进去，燕在出来的时候在小店的台阶上停顿了一下，“嗯”了一声。我问：“怎么了？”燕在：“看店门右边站的那个人。”
　　我顺他说的方向看过去，看到一个穿长风衣的男人站在那里微低着头，嘴里叼着一根没有点的烟，这时正抬起手来，在嘴边拢了一下，做了一个点烟的动作。

　　“你认识他？”
　　“不认识，但我觉得我不是第一次见到那个人……他这样。”
　　“他哪样。”
　　“……你看。”
　　如上的对话之后，我重新向那个男人看过去，他已经把手放了下来，插在风衣口袋里。他的嘴里还叼着那根烟，没点燃的烟。

　　第三周周末时候燕在陪我去买椴木的画板，离开美术用品店的时候我们又见到了那个人。他这次在二楼的窗口边，我们一抬头就可以看到。燕在也留意到了他，和我一齐停了脚步看。在二楼的男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我们，而是悠闲地咬着一根未点的香烟，往远处看了一阵，做了个点烟的动作。然而，和上次一样，他收手的时候依然没有把烟点着。
　　“是上次那个人？”
　　“其实我见过这个人很多次了，多到你不能想象。”
　　“你们真不认识？”
　　“真的。”
　　“你是不是给人跟踪？这样不行，要不报警，要不上去，你们认识一下。”
　　“……一点都不好笑。”

　　是的，这一点也不好笑！因为我在跟着燕在期间，也无数次再遇了这个奇怪的人。
　　因为我对济南不熟，只能跟着燕在出门；我独自在附近的时候从未见过他，他似乎只是跟着燕在。要说那人奇怪，也说不上到底哪里奇怪，他虽然经常出现，但也从来没有靠得太近，最近的一次，也不过是在街上擦肩而过而已。唯一不正常的地方，就是他总是叼着烟，却从来不吸，因为烟似乎点不着，他每隔一段时间，就重复点烟的动作。就是搞不懂，他为什么就不能换一个利索点的打火机？
　　燕在大概已经见怪不怪，不再去注意他，有时候他就在附近，燕在也没有理会。但可以发现，几乎只要是特地留意一下，就绝对能在周围找到那人，叼着一根没点的烟。

　　——无处不在的东西和不存在的东西一样，令人毛骨悚然。

　　我在某一天忽然有个想法：那个男人的手里，或许根本就没有打火机。
　　这个想法居然得到了证实。当燕在和他女朋友带着我在冷饮店里的时候，那个男人又出现了，背对着我们靠在冷饮店巨大的玻璃墙外。这一次靠得实在很近，要是没有那块玻璃的话。他站了一阵就动身走开了，一边拢起手掌来点烟。然而这次，我的视线从他侧身的背后看去，能看到他的手掌中居然什么都没有。真的，他的真的只是虚做了一个点烟的动作而已。

　　说回燕在上次淘到的那只古董火机，它其实后来没了。是因为燕在女朋友和他吵架，一怒之下在火车上把它扔进了厕所，期间过程就不赘述；总之这火机已经顺着厕所落到了铁轨上，恐怕瞬间就被碾成了碎渣，这我就不得而知了。那之后，燕在为了哄她开心，去蛋糕店买点心，那天我也狗腿地跟在后面。路上我们又遇见了那个咬着烟不抽的奇怪男人，他正迎面走来，边走边点烟。
　　我已经看他那个动作看到腻味，反正他也许根本不会抽烟，只是在耍帅而已。然而就在那人最接近的时候，我看到他的唇边吐出烟来。难道说这个空手点烟的怪人终于终于把他的烟点燃了？燕在和我的表情一样惊讶，我不知道他是否和我看到了同一样东西。——我看到那男人拢起的手掌之间，这次确实握着一只打火机了。那打火机还很眼熟。

　　铜壳的，雕花的，古董打火机。

　　男人已经和我们擦肩而过，抽着烟走远了。
　　这感觉就像活见鬼，如果下一次再看见他，一定要上去问一下。很可惜，在那次之后，我们谁也没再遇见那个男人；一直到很久之后的今天，燕在也表示再也没有见过他。

　　“燕在，我觉得吧，以后你还是不要把人家可能用过的贴身的东西带在身上为好。”
　　“怎么了？”
　　“我还没说完，——尤其是那些看起来是古早以前的东西，那样不好。”
　　“我就喜欢老东西。”
　　“是吗？你怎么知道老东西干净不干净？”
　　“……你说话的时候逻辑究竟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