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模》那点事儿

1、（上）

　　(1)
　　某大型商场一层一个著名服装品牌的左侧橱窗里摆着一个男模。这个男模在这里有几年了，不知为什么身边的模特总是换来换去，只有他一直留下来继续做服装展示。大概是他比较完好，样貌比较端正？他不过是最简单的那种塑料模特，只是刻出了五官，没有眼球，眉毛，通身除了白色什么也没有。维持着一种不变的姿势整日隔着橱窗的玻璃寂寞的向路人展示着最新款式的男装，也打量着形色匆匆的人们。
　　啊，他们真是忙碌，可是我很羡慕。我每天穿着让他们艳羡不已反复抚摸的衣服，却一点也不高兴。他这样想着。
　　他眼中的世界是黑白的，但这并不重要。就像人们永远不知道他有自己的思想一样。哪怕他在脑海里能谱出最美妙的乐章，他也依旧只能站在那里，这就是他的命运。
　　这天，店里的男导购搬来了另一尊男模放在他身边。那个男模很特别，比自己更加接近于真人，连睫毛这样的部分都做得十分仔细。这个男模有着肉色的皮肤，最难得的一点是他身上有着灵活可动的关节，甚至连手指关节都做了出来。
　　天啊，真是再完美不过的作品。旧男模——我们姑且称他为A——想到，他几乎就是个真人了。
　　新男模B与A并肩站着，他比A高一点，身材更完美一些。他穿着最新款的贴身T恤，这有相当大的蛊惑效果——瞧，你也可以这么性感。只是人们往往只看到模特穿出的效果，忘记了自己身上的缺陷。
　　模特再完美不过，可惜他们没有生命。
　　B摆着双手插兜的姿势，其实只要店员想的话，可以把他摆成任何姿势。真是浪费了一双灵活的手，A想到，完全被遮住了。
　　（2）
　　B出生后就是现在的状态，他被人组装好后小心的搬来搬去，最后运到了这个商场。被扣上一顶假发，套上衣裤和鞋子摆在了橱窗里。
　　那里已经有了一个模特，有些年头的纯白色模特。等两人并肩站定后，他透过对面玻璃的反射打量着身边的伙伴，哦，真漂亮，一点杂色都没有。
　　看到他因为纯色显得线条柔和的五官和细长的手指，他想，真想摸一摸看看，那触感一定比我脖子上的纯丝围巾舒服。
　　可是他只是关节灵活而已，他不能动，他只是个假模特。
　　站在橱窗里看着外面那个喧闹的世界，B想，这个橱窗是只属于我们两人的世界。如果有人陪着我的话，做模特也不错——他倒忘了，其实他别无选择。
　　B很简单的就爱上了他的伙伴，他并不知道这是爱，他只是觉得他的伙伴看起来可爱极了，比旁边橱窗里那些故作姿态的女模好看的多。
　　而且他从不抱怨，就这样一直陪着我。
　　这种感情愈发强烈，B并不仅仅满足于跟A并肩站在一起了。
　　我想碰他，我想感受他，我想让他知道我的想法。我想看着他的眼睛，哦，虽然没有眼珠，可是他雪白的双眼看起来依旧那么纯净。
　　可是他动不了。
　　他在心里拼命呐喊着——请让我动一下，哪怕让我摸摸他可爱的小手指尖也好。
　　没人听得到。
　　B痛苦极了。他并不奢求像人类那样可以随意的拥抱亲吻，他只需要一个简单的触碰，一秒也好。
　　我难过的快要死掉了，B觉得他塑料的胸膛疼痛极了。我也许真的会死掉。
　　（3）
　　这天，一对年轻夫妇领着小孩走进这家店。妻子在仔细的为丈夫挑选西装。他们的小儿子就在店里跑来跑去。
　　他走到了橱窗后。看看周围，店员们都在忙碌，于是他大胆的爬上了高高的橱窗台。
　　纯白色的旧模特看起来冷冰冰的好吓人。他伸手去摸了摸关节模特。
　　真好玩，连手指都会动。
　　他把关节男模的手掰来掰去。
　　“小飞，你在干什么！”妻子有些生气的走过来抱下儿子，“这么高摔下来怎么办！”
　　小飞吐吐舌头，被妈妈牵着手带到了收银台。

　　B的左手小指现在与A右手的小指轻触着。
　　B幸福的快疯掉了。如果他有心脏的话，站在他身边两米以内都能听到他剧烈的心跳声。
　　我别无所求了，只要永远维持这个状态就好。他虔诚的祈祷。
　　没人注意到橱窗右边的男模特反常的微微颤抖着。

　　（4）
　　“小王，那个男模特该换下来了吧？”
　　“啊，经理。你说的是那个白色的？”
　　“嗯，时间太久了，全是白色穿起衣服也很怪异，前两天还把小朋友吓哭了。”
　　“那……放在哪里呢？”
　　“扔掉吧，后面就有个垃圾回收点。”
　　“可是……就这么扔掉了感觉好可怜……”
　　“你还真可爱，”经理愉快的捏了捏小王的脸，“怎么好像瘦了？”
　　“经理……”小王脸红了，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好好吃饭了。”
　　“说谎，”经理扳着脸，“等着，一会午饭我们一起吃。”

　　“小王小王，赵经理又找你干嘛？”
　　“这……他说中午一起吃饭。”
　　“啧啧啧啧……”
　　“他……他只是把我当弟弟照顾> <……”
　　“切，小心哪天你被他吃个干净。”
　　“孙姐……”
　　“去！叫我小芸！我只比你大26个月！”
　　“……”

　　于是A被丢到了商场后面的垃圾回收点。
　　每天中午，垃圾车都回来回收垃圾。A的命运必定是被粉碎压实堆在垃圾山里，慢慢腐化。

　　（5）
　　A走了，B孤单的站在橱窗里，左手还维持着曾与A小手指尖接触的姿势。
　　不，你在干什么？等一下！等等！不要把他带走！直到指尖的触感消失的时候，B才真的感到绝望了。
　　只是可以碰到他这么简单的愿望而已，都不能实现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他也什么都做不了，心如死灰，虽然他没有心。
　　A离开了，明天中午就会变成真正的垃圾，而自己甚至连挪动一毫米都办不到。
　　他本以为只有这个橱窗是完全属于自己和纯白男模的，其实连自己在橱窗里做出什么姿态都得由别人决定。
　　没人知道这块冰冷的塑料里曾有着多么激烈的情感。
　　B的意识跟思想一点点消失了，从A离开那一刻开始，他终于变回了符合常理的普通的橱窗模特。
　　其实本就应该这样的不是吗？作为一个除了展示服装外没有其他作用的模特，他干嘛要奢求他不该拥有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