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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护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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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凌风许与沈家姐弟匆匆交代几句,便与霍叔一道回了老宅。还没进门就闻见一股厚重的尼古丁味。
“你怎么抽这么多?”
茶几上满缸的烟蒂,霍川穹面朝内院坐在单人沙发上,手上还燃着一支未尽的雪茄。
“你来啦?”
凌风许随手挥去面前的烟雾,他坐在内侧塌上,“都不知道你还抽烟。”
“我还不知道你跟我们家有深仇大恨呢。”
指间的雪茄微微抖动,带落几颗烟灰。他转过头,一把插进缝隙。
“松儿对尼古丁过敏,”随后他抬头望进凌风许眼底,“这你也不知道吧?”
家里的烟鬼只有一个,但除非霍昌海真的着急上火,否则绝不在家里抽。
“这东西还真的上瘾。”
“上一时瘾,解不了千愁。”
凌风许把烟灰缸整个倒进垃圾桶,金属桶底传来一道清脆的撞击声。
“妈,定在什么日子?”
“三日后,发现的地方太过偏僻,回来要耽搁些时间。”
霍川穹咬咬后槽牙,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凌风许望着这客厅里的点点滴滴,在一片长久的沉默中开了口,
“我的目标从来只有那场事故的主谋,既然从前管中窥豹,不得全貌,那么如今我亡羊补牢,不知还来不来得及?”
“来不来得及现在也没有回天之力了。”
“当年的医疗事故波及南城三分之二的相关病患,所有用过甲型免疫抑制剂的人都出现不同程度无可逆转的强烈副作用,但是仅仅两天,那些人就被冠上志愿者的名号歌功颂德,随后销声匿迹。如果当年的事霍家只是一把刀,那么掌刀人又是谁?”
那晚警察来得太快,霍川穹又并不了解当年的全貌。还没等他从孟燕飞口中得知些什么,现在人又已经被灭了口。这几年霍家与上京的几位都有来往,这么没有根据地一刀劈开,还真见不得能查出些什么。
两人这么面对面苦坐着冥想,阴影里衬出霍川穹左手上半露的表圈精光闪烁,直映入凌风许眼底。他突然想起与霍松节重逢时的场景。
“你们两兄弟的表圈还真特别。”
霍川穹正愁要再点根烟,没成想突然听见这么一句的没头没脑。他狐疑地转了转表圈上的钻石,刚过午后的太阳照进客厅,经过那一圈折射,恰在背景墙上显出一串乱码。
“这老爷子!”
沙发的影子从背景墙爬到另一边的盆栽上,霍叔在庭院里接完电话,一回头正见二人从楼上书房里出来。
“大少爷,老太太到了那边,一切安好。”
“知道了,”他收回目光,与凌风许四目相接,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却突然哼笑一声,
“你说最近谁的风头最盛?”
凌风许欲言又止,随即开口道:“过两天,自然就知道了。”
楼顶的停机坪,一阵旋风逐渐停息,舱门缓缓打开,只见保镖左右相扶,搀着老太太下了飞机,方才还云淡天高的晴空却瞬间淅淅沥沥。老太太坐上轮椅,这伞撑得及时,可惜藏青色的旗袍斜肩还是沾了几滴细雨。护工见状慌忙掏出纸巾想擦掉还未完全浸入的水珠,便被老太太抬手一挥挡了回去。
“大风大浪都过来了,淋几滴雨算什么。”
刚出vip通道,迎面就见几个金发碧眼的护士拥上前来。
“老太太,大少爷吩咐之后由这几位当地护工照料您的生活起居。”
老太太转着手里的翡翠戒指,闻言问道:“都是外国人,会讲国语吗?”
“应当是会一点的吧?”
小林几年前就一直负责照顾老太太,老太太私心挺喜欢这个踏实的小姑娘,听罢顿时觉得可惜得很。
“那你这就要回去啦?我还真有点儿舍不得你呢!”
“我也舍不得您,不过大少爷说了这儿的护士更专业,对您康复更好!”
“你倒是听他的话——成,他让你回你便回吧,我也不难为你。”
小林还记着临行前霍川穹的话,心里感激老太太并没有多问。
“老太太,那您就安心在这儿疗养。我照顾您这么多年,临别也没什么东西好送您,这个手串是我平日闲来无事编着玩儿的,还希望您千万别嫌弃!”
藏青色的玉线穿了一颗润玉小球,正配老太太素日爱穿的旗袍颜色,老太太拿过手串打量几下便套在腕上。
“真好看,谢谢小林啦!”
“老太太,您当心洗澡的时候别沾湿手串,这颜色是我照着您平日常穿的料子自己用植物染的,恐怕经不住水泡——那我就回去了!”小林抓着老太太苍老的手按了按,两人短暂的四目相交,小姑娘再起身便回头进了电梯。
老太太长途跋涉,当晚就让护工帮她洗了澡,浴室里湿气氤氲,彼此脸上的神色都透着云缠雾绕。老太太坐在淋浴凳上,眼见护工就要将泡沫打到那串链子。
“keep it dry。”
护士微微一顿,回头示意老太太是不是手上这串链子。只见老人扬起和蔼的笑容,轻点点头。
同样午后的医院,潮湿闷热的夏风将窗边的帘子轻轻掀起,霍松节手执经书,心却飘在半空。不知道这段时间他们在忙些什么,亦或害怕见面伤情,除了沈家姐弟,再没有人来看他。
“上次带的书看完了吗,再给你顺点儿?”沈逐一局游戏正打到关键,“不过,反正你明天也就出院啦。”
霍松节正盯着落在窗沿上的麻雀,闻言漫不经心地回道:
“想要《地藏经》、《无量寿经》和《金刚经》。”
“你不是真的要出家吧?!”
沈逐差点被一口梗在喉间的口水呛死,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走过去探霍松节的脑门。
“那你给我带《心经》?”
“那你得答应我不去敲木鱼!”
眼前的沈逐赤诚一片,霍松节轻叹一口气,“放心,你剃光了我都不会。”
“开玩笑——我这般容貌去做和尚岂不是要惹得人神共愤?”
“嗯,人鬼共愤。”
说完霍松节转过头低抚掌心的黄色宣纸,“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啊。”
开始的几天沈家姐弟俩和偶尔过来的霍叔轮流盯梢,生怕病人听见什么不该听的,看见什么不该看的。但是后来姐弟俩慢慢合计,发现霍松节似乎早已洞若观火。现在沈逐已经敢带着各种电子联网设备过来大杀四方,偶尔状若无意地抬头,床上的人都在潜心诵经。他捏了捏手中pad的边角,摸到一旁的开关键,掏出手机下了份单。
“可不是能出院啦,你现在肠胃没什么不舒服的了吧?”
“没。”
一会儿的功夫,沈逐就拿了份外卖进来,所及之处带起一阵甜腻的烘香。
“偷偷买了点儿你爱吃的,一会儿别叫院长看出来啊。”
层层严密的包裹透开,一阵枣花酥的浓香扑鼻而来,可还没等沈逐说上什么话,霍松节捂着嘴就进了卫生间。
“你怎么啦,是太油腻了闻着恶心吗,要不要紧!?”
过了很久,霍松节才从洗手间里出来,急得沈逐差点叫来护士开门。
“你可吓死我了——”
沈逐话还没说一半,霍松节就靠了上来,额前的发丝嵌在沈逐肩窝,蹭得他有些痒。
“这么难受?”他回头看了眼移动餐桌上泛凉的糕点,“特地买了你常吃的那家啊。”他抬手拍着霍松节的后心,慢慢将他扶回床上,顺手将袋子移开些,好一会儿,那张煞白的脸色才有所好转。
“好久没吃,习惯不了这种味道了。”
霍松节喝了一口水,默默地将枣花酥的袋口束得严严实实,再放到床边的茶几上。
“以后别买啦,浪费。”
“没事儿,过几天胃口好一点,不又是吃香喝辣的好汉一条?”
第二天就要出院,晚上沈逐干脆留宿在医院陪着霍松节,才十点不到,霍松节就被赶着上了床。他平躺着看向房间吊顶,不知不觉就入了眠。
黑暗中小巧的经书静静躺在枕侧,霍松节睡前念过一遍,没留神将经书露了一半在床外。这几天托这寥寥百字的福,霍松节每晚都睡得异常平稳,常常一夜无梦到天明。不远处的沙发床上,沈逐突然打了个半响的沉鼾,霍松节下意识浑身颤抖,却并没有完全醒来,他翻了个身,抬手触碰到摇摇欲坠的经册。
啪的一声,经书便被倒扣在床头的地上。
“天快亮的时候听你哼哼唧唧了好一会儿,做噩梦啦?”
沈逐将盛好的粥递给霍松节,“这几天都睡不好?”
霍松节搓搓眼角,前半夜的时候倒还算安稳,后半夜伊始便莫名其妙地梦魇不休,但又迷迷糊糊的记不清。他看着眼前浓稠的筒骨白粥,并没什么胃口。
“你在打鼾。”
“胡说,我都快醒了怎么可能打呼!这陪了一夜没有苦劳,还落得一身嫌弃!”
眼见沈逐那戏精分分钟附体的架势,霍松节赶紧埋头喝起粥来,不给他水袖轻舞的机会。
“我说,”沈逐在床边坐下,就着不锈钢碗喝了一满口粥,“出院手续刚办好了,一会儿送你回家,这段时间你就好好呆在家里休息,不急着上课。”
“好。”
沈逐话音未落,霍松节就迫不及待地接了上来。他含着白粥,满脑子的问题等着问哥哥。绷着的弦深藏于心,他面上状若无事,坐在床边直看着沈逐把最后一件水杯插进书包的侧袋。
“走吧?”
“嗯,走啊。”沈逐虽然猜到霍松节的心思,但摸不准一会儿他到了家究竟如何反应,心底也捏着一把汗,他有意无意地跟上霍松节,虚护在他的腰侧。
“小松!”两人刚出了住院楼,就见沈追一路小跑过来。
“追姐,怎么这么着急?”
“我说,”她稳了稳气息,“才八点多,可真够早的,我差点儿没赶上!这么多天憋坏了吧?”
沈追低头看见霍松节自己拎着包,伸出手想将背包拿过来。
“没事儿,不重。”
“是不重,重的都搁你弟肩上呐!”
沈追像才看见自家弟弟似的,她嫌弃地哼笑一声,随即揽过霍松节的嶙峋的肩胛骨,“干嘛还给自己留个占手的?”
“我还是不是你弟弟啦!”
几个人玩笑着走向斜对面的车位,保镖在不远处正准备跟上来,却被突然冲出的人群撞得四散而开。年长的保镖下意识觉出不对劲,冲着人群外大喊一声:
“小少爷!”
前后不过一分钟,斜对面的黑色轿车旁就只剩下被撞翻在地的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