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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玖 ...

  •   被白雪覆盖的原野、丛树,在马侧飞过;穆穆高山托着依稀的栈道,从远处冲两人迎面扑来。
      马,是好马。
      才短短一昼,便从万梅山庄赶到了雁荡山脚的小城。
      花家鹰堂的人已经在镇口候着,见两人到了,忙引着他们去了花家的客栈,花满楼下马的时候身形晃了下,西门吹雪瞧见了皱了下眉,却没有说话。
      据鹰堂的人报告,昨日还有人看到李云愁在雁荡山出没,身上背着竹篓,应该是进山采药了,现在已经派人出去找他的落脚处,天明之前肯定会有消息。
      花满楼松了口气,鹰堂的办事效率他是放心的,吩咐他们一有消息便来报告,他挥了挥手,示意对方退下。
      毕竟很久没有骑马了,又颠簸了一整天,他不仅觉得全身像是散了架般的酸痛,双腿内侧的皮肤也烫得发痛。
      同西门吹雪匆匆用了晚膳,他便想回房。
      袖管被人轻轻拉住,一只小小的白瓷药瓶被塞入手中,许是贴身藏着的,犹带着暖暖的体温。
      “不要沾水。”几乎是呢喃着的语气,男人贴着他的耳朵,温热的气息吹在耳边,直痒到心里。
      花满楼没有说话,但头却低垂下去,耳尖微微地发红。
      出门在外,多少有些不便,待小二送上了热水,花满楼褪去衣物,用布沾水净了身,双腿内侧火辣辣的痛,用手去摸却是湿湿腻腻的,果然是破皮了。
      拔去白瓷瓶上的塞子,一股清香顿时弥漫开来。用手指沾了涂在伤口上,果然是上好的药,没有一丝刺痛感,清清凉的,说不出的舒服。
      “扣扣……”房门忽然被人轻轻地叩响。
      花满楼皱起了眉,他听觉甚敏,却根本听不到来者的脚步声,不由迟疑了一下:“谁?”
      来者发出一声轻轻地嗤笑,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居然直接推门而入,实木做的门拴不堪一击,应声而断。
      而花满楼,自来者发出那声轻笑时便呆立当场,像是被人施了定身法,浑身的肌肉在瞬间紧绷,却不是为了御敌——而是恐惧。
      身体简直是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冷汗大滴大滴地涌出来,花满楼几乎是在命令自己,镇定!花满楼,一定要镇定!
      来者又是淡淡一笑,风轻云淡地:“七郎,好久未见啊!”
      花满楼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平静,唤了声:“大哥。”
      花满天迈进一步,用惊奇的口吻道:“怎么,你听上去似乎不是很高兴?”
      花满楼这一生中,怕是从未这么狼狈过。
      向来睿智沉著,绝俗飘逸,此刻却是衣衫半解,衣袍未系,为了方便上药,下半身更是只着了亵裤,长发不似平时那般梳得工整,很自然地披散而下,有几缕黑发就着冷汗贴在脸上,合着苍白的脸色,竟有种说不出的风情。
      花满天笑呵呵道:“你这孩子,天寒地冻的,衣服也不穿穿好。”他说着伸出手来要替他系好衣袍。
      花满楼下意识地一避,对方冰冷手指从他的皮肤上划过,他顿时有了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一种冰冷的爬行动物紧贴着他的皮肤不停游走,他甚至可以感觉到它吐着信子舔舐着他的身体。
      他赶紧自己系好衣袍,又抓过外袍披在身上道:“不用劳烦大哥,我自己来便好。”
      花满天斥责道:“什么话,自家大哥,说什么劳烦不劳烦,这不是见外了吗?”他说着又握住花满楼的手,出手之快竟让人避闪不及。
      兄弟俩的骨架很相似,同样的苍白,手指修长,指甲也修得很平滑,但花满天的手就好像是用一种很奇怪的透明的白玉雕成的,手背上的经络也清晰可见,带着说不出的病态感。
      花满楼勉强笑道:“大哥这时候来找我,不知所为何事?”
      花满天柔声道:“做哥哥的来看看弟弟,需要什么理由吗?”
      还没等花满楼开口,他的语气忽然冰冷起来,语出似重鼓,“七郎,我的容忍,也是有底线的。”说着他慈爱地拍拍花满楼的肩膀,“你要记住,即便是远游的鸟也有归巢的时候,你离开花家已经太久了。”
      花满楼全身的力气像是被瞬间抽干了,他喃喃道:“可是,你明明答应过我……”
      花满天“哈哈”一笑:“可是,我后悔了!”他侧过身去,有些暧昧地贴在花满楼身上:“从你走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
      花满楼的脸色简直就是惨白了,宽大衣袖下的拳头握得死紧,指尖刺破了掌心犹不自知,他缓缓开口,几乎算是咬牙切齿般地重复道:“你明明答应的!”
      花满天把他压在自己的身下,白玉般的手抚上花满楼的脸庞:“七郎……七郎……”
      花满楼恶心地想吐,忽然用力推开花满天,朗声道:“大哥,不是每件事都可以后悔的!”
      花满天没有想到他竟然敢对自己出手,下意识地抬手去挡,不料花满楼已非吴下阿蒙,两掌相遇,对方的内力如排山倒海般涌过来,他喉头一甜不禁踉跄地退了两步。
      花满楼也没有料到兄长竟不是自己对手,呆头鸟般地立在那里。
      花满天脸色变得铁青,自他进房起便控制了整个局面,花满楼就像是落入蛛网的小小昆虫,看似拼命挣扎,实则走过的每一步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
      可现在,局势发生了变化,花满楼居然敢反抗他,这就好像是给了他迎面一击,令他无所防备。
      花满天忽然有些愤怒,他不喜欢这样不受控制的花满楼,所以他有些恶毒地说:“既然你不愿回花家,为何还要动用花家的力量帮你寻人?”
      从开始的恐惧,害怕,到后来的厌恶,再到刚刚对花满天出手,发现他已不是自己对手,花满楼已经完全镇定下来了,这个兄长于他,就好像是一个腐烂发臭的伤口,放在一边不去管它,它便时不时地抽搐几下,令你痛得蚀心蚀肺;可是你忽然间下定决心了,给它狠狠来上一刀,脓血流尽了,倒也结疤不疼了。
      他负手而立,道:“大哥,你好像忘了,即使我不住在本家,我也是花家的主人,我让自家的手下办事,有什么好奇怪的?”
      花满天此刻的脸色可怕地吓人,片刻,他怒极反笑:“好,七郎,你很好。”
      没有再和他辩驳下去,花满楼推门,转身,对着他的兄长道:“大哥,时候不早了,请回吧。”
      花满天抬头,定定地望着他,花满楼的身体虽然依旧单薄,却早已褪去了少年的稚气,乍看柔弱实则劲蕴筋骨,他第一次意识到,眼前的,已经是一个男人,而自己,可能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花满天终于叹了口气,他没有再说话亦无话可说,他仍然维持着自己作为兄长的尊严,挺着胸出了花满楼的房门。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他的脚步声花满楼听得很清楚,说不出的沉重,又似乎带着一些解脱了的轻松。
      直至他的脚步声完全消失了,花满楼才像脱力一般地倚在门框上,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已经全是冷汗。
      他转身关门,忽然朝着走廊的一处角落轻轻说了一声:“谢谢。”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几乎不可闻,但角落里的男人却听见了,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他一直在那里,给他与过去交战的力量,却不曾真正出手,因为他知道,花满楼是一个男人。
      一个男人,他需要的不是保护,而是支持,
      还有,尊重!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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