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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世界 ...

  •   周一早晨往往吵闹,一到七八点汽车鸣笛的声音准时在马路上此起彼伏。道路两侧响起热闹的小摊贩的叫卖声音,混杂着油烟气和匆匆人行的脚步,清晨起来嬉闹的孩子的吵嚷声,使得这一条并不算宽阔的街道霎时间热闹无比。

      一旁的老旧小区却依然寂静如鸡。

      炎炎夏日,但小区里冷风嗖嗖,少许住客走在一起也默不作声,脚步轻得像怕吵醒什么。

      稍稍细心一点能发现,他们走路都是后脚跟先着地,明明都是成年人,可脚的大小却跟三四岁孩童一般大。

      和楼层齐平的繁茂树枝遮掩住太阳光,树叶之间恍若没有缝隙,一丝光都没透进来。小区像是独立在阳光之外,黑得可怕。

      “咔哒——”
      铁门落锁的声音打破寂静,树枝上唯一一只麻雀也受惊飞走。

      童无疆顿住,眼前一花,他漠然的朝楼梯口看了一眼。
      他细软的黑发划过肩颈,松松垮垮的皮筋摇摇欲坠。

      什么都没有。
      他回过头反锁铁门,谁料铁门老化过度,钥匙插进去抽不出来。

      童无疆厌烦地瞥了一眼,这已经数不清是第几次了。他一脚踹在铁门上,轰隆隆的声音响彻整栋楼。

      不过好在钥匙拔出来了,被他随意丢进公文包里。

      童无疆大学不算一流,所以毕业后只能辗转于各家小公司,上班几个年头,还是蜷缩在电脑前整理资料的实习生。

      他的生活并不出彩,每一天仿佛是没有意义的复制粘贴,如果将他的过往经历编写成剧本,就连电影院的观众都会感到无聊。

      可能是被这样乏善可陈的生活给侵蚀掉了多余的鲜活的情绪,童无疆甚至有些懒于改变。

      就像现在周一早上,那闲的没事做的老板又要开什么动员大会,什么总结大会。本来上班就烦,还要扯出笑脸来应付差事。

      日复一日,这样的生活好似永远望不到头。

      *
      临近下班时间,办公区已经传来躁动不安的闲聊声。

      瘦高同事抱着一摞文件如往常般拍在隔壁桌上,声响惊动办公桌的主人。

      童无疆闻声抬头,他的面容光洁苍白,五官精致的同时不失英气,白炽灯在办公室光滑的桌板上反射出一道亮光,映在他右眼旁那颗精致的小痣上。
      这样的一张脸恍若云雾缭绕之下的青山,澄亮下藏着蛊意,独特得勾人。

      “小童啊,我今天有点急事儿,这些文件麻烦你了。”出口是请求,实则带着不容忽视的倨傲。

      这实习生好欺负的很,来的时候寡言冷淡,而且不怎么会拒绝别人,是老员工最喜欢的软柿子。

      瘦高同事转身想走,却听身后的人开口:“抱歉,今天不行。”

      童无疆公事公办地推走那沓文件,轻而易举将小山一样的文件推过两桌之间的交界线,食指微微蜷起。
      不多不少,文件边正好卡在桌边缝那。

      这个嫌弃一般的细微举动惹恼了瘦高同事。

      他顿时觉得被拂了面子,毕竟往常童无疆是会乖乖听话的。

      瘦高同事哂笑道:“你一个实习生叫你做点事还委屈了?整天怪里怪气的,要我说活该你全家都没什么好下场,精神病是会遗传的……”

      他话未说完,童无疆的眼神骤然冷下去,忽地站起来。

      坐着看不出,童无疆站起来后比瘦高同事还高一点,他也不说话,就这么歪头盯着。

      一旁看热闹的几人察觉气氛不对,赶忙将瘦高的同事拉过去,摆摆手道:“哎呀大家都是同事,别伤了和气。”

      童无疆目光逐渐偏移,落在那沓文件上,嘴角浮现一抹极不明显的笑意。

      趁着那人被其他同事劝解,童无疆伸出手指,不动声色地夹起最上面的一张纸,放到另一摞文件里面。

      那张纸是各个文件的分条罗列,没了这张总结性的纸,别想在一天内上报文件。

      虽然旁边的声音清晰可闻,但童无疆心情好了许多,他轻哼着歌拉出椅子乖乖坐下。

      “操!妈的一个男人脸白得跟鬼一样,眼珠子还那么黑,瞪得我瘆得慌。”瘦高同事淬了口,“死人一样,晦气!”

      “早听说他一家子不是死了就是疯了,他怕不是阎王殿的小鬼,来索命的。”

      劝架的同事连忙扯住袖子:“你小点声,他能听到!”

      挂钟一嗒一嗒地走着,童无疆仿若没听见那些议论,靠在椅背上悠闲数着时间,同事们渐渐散去。

      指针字刚跳到12,童无疆便站起身,朝隔壁微微点头:“真是不巧,今天我也有点急事,希望你早日学会生活自理。”

      随后童无疆在众人或惊讶或鄙夷的目光与嬉笑声中离开。

      隔壁桌男人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大骂:“操!真是个神经病!有什么好笑的!”

      *
      回到小区已经是深夜,昏黄的路灯一闪一闪,发出电流的滋滋声。

      单元门的门禁是坏的,不知道是谁一直拿块砖头挡着门。
      夜色过黑童无疆并没有注意到,今天那块砖头不在,门却依旧是大开的。

      “小童啊,这么早下班啊?”单元门口坐着二楼的王婶,她正笑眯眯地扇着扇子休息。

      “是啊,您早点休息。”童无疆一改先前的尖锐,温和应答道。

      无论他晚上几点回来,王婶都会坐在这,以及跟他说上这样一句话。
      每天都在,风雨无阻。

      奇怪是挺奇怪,不过他们这个小区,似乎不存在正常人。

      几分钟后,楼上铁门轻轻关上,沉重的两道反锁声响过。

      王婶停下动作,路灯的光精确地映照在她的右半边脸上,分毫不差。
      她双手规矩地放在腿上,面无表情,直勾勾地盯着前方。
      ……

      家中一贯很暗,不过童无疆倒是习惯了摸黑。
      客厅桌子上摆着一个不算很大的玻璃柜,里面幽黄的灯光几乎成了唯一的灯源。

      玻璃柜里是一条白蛇,不算大,只有两根手指那么粗,一看便被养得很好。

      童无疆从冰箱里拿出两只死老鼠,沿着边缘放入蛇的地盘。

      白蛇盘在半空一动不动,童无疆手指轻轻甩落老鼠尾巴,一声默不可闻的落地声过后,白蛇突然暴起直咬,死老鼠瞬间被它吞入腹中。

      童无疆保持着微笑,灯光隔着玻璃照在他脸上,他的眼珠此刻格外透亮,正痴迷地盯着它进食,眸中似有火光跳动。

      他缓缓将手指伸入玻璃柜,正在进食的白蛇不仅没有攻击,反而用脑袋亲昵地碰了碰手指。

      童无疆脸上笑容更盛,多了分妖冶,他嘴唇轻启:“乖。”

      来到母亲房间的时候,童无疆又恢复那副恹恹的模样。

      屋内灯光还算亮堂,墙壁上贴满橙色的奖状,有些渗水,黑色的笔迹十分模糊,但童无疆三个字还算能分辨。

      一进门他直奔床铺,熟稔地帮母亲擦洗换衣,掖好被子给她喂了些水。

      过程中他一眼没看床上的母亲,麻木得如同陌生人。

      做完这一切后他便关灯出去。

      小时候父亲酗酒过失杀人入狱,据说没多久就死在里头。

      父亲进去后,母亲不是出门就是在家抽烟,打骂他是常态,结果没一两年便被砸至瘫痪,现在基本植物人状态。

      童无疆已经日复一日地做了快十年,这些年的工资全都投在上面,照顾母亲与其说责任,不如说是经年累月的习惯。

      床上的女人根本没合眼,她凸出的眼珠子死死盯着天花板,一根根血丝快爬满整个眼白,好似从没闭过眼休息。

      直到隔壁传来嘎吱几声响,是童无疆躺下的声音。

      她的眼珠子这才慢慢转了转,顺着天花板从中央挤到眼眶边,死死盯住与隔壁房相隔的那道墙。

      第二天一切如旧。

      刚刚锁好门,童无疆感觉眼前一花,条件反射地朝楼梯口看去。

      没有东西。
      清晨静悄悄的,滚热无风,连树叶都不曾移动。

      就在回头拔钥匙时,童无疆忽然眼前一黑,身上的肌肉不受控制痉挛,翻倒在地,还好他及时勾住生锈的栏杆才不至于滚下楼梯。

      胸口似被一只隐形的手死死捏住,只有少量的空气进入肺里,不过几秒他的薄唇开始泛紫。

      就在他以为自己要失明或者猝死的时候,一抹蓝光从眼前浮现,窒息的感觉慢慢淡去。

      童无疆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颤巍巍地抓住楼梯间的扶手爬起来。

      他的视力逐渐恢复,楼梯间一切都没变,只不过那抹蓝光似乎没有消失,总若有若无飘在自己眼前。

      刚刚……那是什么?

      童无疆晃了晃脑袋,还是无法将那一抹蓝移出自己的视野。

      身上的力量也全部回归,莫名地,童无疆感觉自己的身体挣脱开了某种无形的枷锁,使得他整个人身体一轻。

      还没喘几口气,尖锐的闹钟声将他拉回现实,童无疆跌跌撞撞地下楼。
      这是手机里最后一个闹钟,意思是再不出门就要迟到了。

      他冲到小区门口一看,果然共享单车已经没有了,连个锁扣都没给他留下。
      只能徒步去公司。

      车辆不断在身边呼啸,童无疆单手插兜低头走在路上,直到过马路时才抬头。

      身边站着不少等红绿灯的行人,他缓步停下,原本淡漠的眼神一滞。

      每个人头上都有一个长方形的蓝色矩形,有长有短,矩形上面往往带着一行字或者几个标点。

      面前站着至少大几十人,还没有相同的字出现。

      童无疆握紧手中的公文包,目光一一扫过以堆计算的人群。

      出现在头顶、蓝色矩形、不明意思的文字,这些怎么看怎么像……大型联机游戏。

      醒目的红色向下弹跳,绿色的行走小人出现。

      人群开始推搡躁动,童无疆一时不注意被后面的人一推,没站稳撞在前人的后背上。

      “怎么回事啊你,”被撞的男人咬牙切齿地回头,看样子不讨个说法不会善罢甘休。

      想找麻烦吗?
      童无疆后退一步,露出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眼里闪着几分不知名的期待。

      他喜欢无趣的生活中会出现的意外和麻烦,这比生活本身更让他觉得有趣。

      但等男人看清童无疆时,表情明显一愣。

      他嚣张的气焰收了回去,翻了个白眼撇嘴转身离开,竟然就这么算了。

      童无疆微眯双眼,跟着男人往前走几步,男人按着耳轮说了几句:

      “啧,你说现在的NPC怎么都长得那么妖。”
      “没事,刚有个NPC撞我。”
      “不知道啊,可能程序又bug了吧。对,肯定会发补偿哈哈哈。”

      男人越走越远,剩下的话逐渐飘远模糊在风里。

      等人群稀稀拉拉的离开,绿灯再次变为红灯,童无疆仍旧站在原地没动。

      NPC、程序、bug这类字眼不断灼烧他心里的防线。

      什么意思?

      藏在童无疆视野里的那抹蓝光再也按捺不住,它彻底跳出来,蓝色的面板悬浮在半空,几乎占据全部视线。

      【欢迎新人玩家登陆游戏《人生》,载入中…】

      加载几秒,面板上又出现一行字:【虽然不知道您为什么现在打开这款游戏,但您一定是想给寡淡的生活增加乐趣。】

      面板出现后,外界的一切活动全然静止,好像只有童无疆一个活物。

      看着面板和那行刺眼的字,童无疆先是像被气笑一般,发出一声轻嗤。紧接着他摇摇头大笑起来,捂着腹部笑得直不起腰。

      所以,他只是旁人口中的一个NPC?

      童无疆的第一感觉当然是愤怒。

      他的人生无聊吗?当然。
      可就连这索然无趣又千篇一律的生活,都不属于他。
      而是游戏早就规划好的程序。

      但这种情绪一闪而过,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端的狂喜。

      他不必再对那些同事虚与委蛇,不必再承受周围人看灾星的眼光,不必再蜗居在几十个平方的屋檐下苟延残喘。

      不必再日复一日过着同一天。

      他终于可以逃离这操蛋的生活。

      笑了好一会儿,童无疆恍如才想起来,问:“这里是游戏?”

      面板:【是的,您身处在主世界,这里跟现实世界完全相同。您能够自由选择性别、年龄、职业、过什么样的生活,以及走出完美的人生道路。没有人不喜爱《人生》。】

      童无疆嗤笑,明显是对“喜爱”二字的嘲笑。
      他敏锐地抓住现实世界的字眼,但并没有在面上显露出来。

      他应该是系统中一个小小的bug,被误认成刚进入游戏的新人玩家。

      根据以往编写程序的经验,如果被系统发觉他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人类,他的数据很可能被清零。

      面板:【在副本中完成任务您将获得金币,而金币可以兑换主世界一切事物,包括钱和您所有的愿望。】

      “副本也是跟,”童无疆顿住,艰难的从嘴里说出某个词,“主世界一样?”

      面板:【副本是完全不同的世界,既有恐怖逃生也有机制欢乐,但大都不能用正常思维衡量。您要做的就是完成系统派送的任务,并成功存活。】

      【温馨提示:副本内死亡,您在主世界拥有的一切金币、装备归零,将重新从流浪汉开始打拼。】

      童无疆又问:“那……”

      【游戏副本启动中…祝您顺利。】
      ……

      怎么才能毁灭副本。

      反正从头到尾都是虚妄,无论是他存在的世界还是副本。金币、新生活,又有什么意义。
      那就毁掉,都毁掉。

      主世界和副本都崩塌后,那现实世界便藏不住了吧。

      他倒想看看,所谓现实,真实的世界,真实的人类,跟他这样的NPC,到底有什么不同。

      只是这问题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见一行红字弹出,童无疆只觉得眼前一花,整个人被向下狠拽过去,视野被黑暗笼罩。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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