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壶更衣》平安的猫崽

36、夏至

　　这篇实在是与夏至扯不上关系，不过题目暂时这样定了。

　　我其实是害怕孤独的人，从出生的那天起。有人曾跟我说，人生来就是孤独的，所以才需要去寻找生命中的另一半。但，称之为“孤独”的这种哀伤的美丽，我也很害怕失去。或者说，我害怕改变，害怕在真实的有人依靠的世界里失去最初的自己，那个真正只属于孤独中的自己。
　　因为，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就不能分开单独计算所经历的事情了，不是吗？
　　可是，每当两人的时候，又有一种叫做幸福的感觉，一种叫做温暖的东西去感动原本一直生活在冬天的自己。

　　如果把自己这么可笑的想法告诉他的话，他一定会说：如果你是冬天的雪花，我就会用自己的温度把你变成春日的樱花。

　　樱花就不是原来的我了；我一直固执的认为，就算同样是称之为“花”的东西，本质是不一样的。他当初接受的是身为雪花的我，而不是现在的我。即使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多，我的改变却令我自己都不能接受。

　　而我的改变似乎将生命中曾经最重要的一个人给遗忘了——她是那么特别，全身闪耀着温和的光芒，就像隔着稀疏的帘子，在面前向我浅浅微笑，就像是朦胧的月光。于是我也尝试着微笑着挪动着步子，向她回礼。可是她却突然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匆匆的转身，连衣摆都没有整理……
　　“请等一下，”我有些着急，加大了步子，“……请……等一下……”
　　她似乎没有听见，反而速度更快了。
　　我想叫她的名字，让她留下，可是突然脑海里一片空白，心中也是一阵空虚——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不可能，明明我认识她，明明她的名字我…………

　　“伶……夜……伶……夜……”那一个才是？那一个？我记不起来了，光是回忆起这两个名字我的头都快裂开了。
　　哪一个……谁来告诉我……
　　……好痛苦……

　　“更衣，更衣你没事吧？”有一个模糊的声音渐渐清晰了起来。
　　胸口，好痛。
　　努力的睁开眼睛，却又因为很辣的液体刺激到而迅速的闭上了——是汗水，原来我流汗了，而且还不少。
　　想要举起手来擦汗，却发现手无法动弹，身体的任何一个部位都是。

　　又发作了，暗暗叫苦，大概这个时候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吧……

　　努力睁开眼睛，对抗着汗水，一瞬泪水就涌了出来。

　　“怎么办，更衣的旧疾好像又发作了。”
　　“好像很痛苦……”
　　“有谁在吗？有谁……”
　　这样的声音此起彼伏，平日里看似稳重可靠的女官们现在一个个惊慌失措的样子虽然是很有趣，不过在这样的情况下我就连苦笑大概都做不到……
　　现在的情况看来，我大概会在她们慌乱的情况下登上极乐世界了。不过也许这样也不错，不用再为眼前的事情烦恼，不用担心会忘记她，至少在我对她还存有一丝记忆的时候……

　　听到了孩子哭闹的声音，一怔，光之君……
　　“娘，别走……”他撕心裂肺的哭喊让我的胸口揪得更紧了：光之君，不是娘狠心，但是以这样的身体，想要看到你元服的场景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如果可以的话，也许应该在你还小，还没有深刻的印象之前我先离去，这样，对你的伤害也是最小的。你的心中至少可以减少一个哀伤的对象，大概你也能够更幸福一些。

　　“娘……”听着他的哭喊，不觉心又软了下来，现在他还太小……我还不可以就这样离开……我不可以做和她一样的事情——选在一个别人最需要的时刻离开；我现在还是要留下来的。
　　于是咬紧牙关，等待疼痛的过去……

　　不知过去了多久，疼痛的煎熬将时间延长，明明感觉早该天亮了，却还只是三更天刚过。
　　心中叹息，不觉又昏睡过去。

　　等略有知觉，首先听见了的是雨声。
　　很大的雨，大到连女官们的轻声细语都听不清楚。雨点噼啪的砸在廊柱上，连室内都能够感受到飞溅的雨滴。听到格子窗被放下的声音，原来雨是方才才下的。室内的烛火随着猛烈的风而摇摆，忽明忽暗，映出的影子也忽大忽小，忽浓忽淡。
　　突然想起我们的初次的见面，那么莫名没有丝毫的预兆，认识的也没有细微的关联，于是感慨起所谓缘分……
　　紧接着，心中一阵烦躁，讨厌起自己来——一点都不喜欢自己病倒的感觉，和最初的自己相差好远……
　　又是一阵突然的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她来到家中之前也已经是十日中有□□日在病榻上，只是在她的悉心照料下没有再发作而已。这样生病的感觉应该是家常便饭才对，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忘记了的？
　　夜，终于想起了她的名字——那个与他有着相似之处的皇女，那个照料了我七年之久的人……
　　想起了她临终前的“替我幸福”……
　　深重的负罪感油然而起，若不是我，她应该不会过得这么辛苦，也不会这么早的离开人世。
　　好怀念和她在一起在家中的日子，没有勾心斗角，没有痛苦的处境，也不会将心思郁结无法表达。

　　蓦然间，他的脸出现在眼前，“桐壶，没事吧？怎么又病倒了呢？”满目的关切，没有虚假。
　　微微笑着，强忍着痛苦，回答“主上，您怎么来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我这是怎么了？明明我还有主上啊，虽然不敢奢求他如同夜一般，但至少他是我在这举步维艰的状况下唯一可以依赖的人。

　　“听说你又病倒了，早朝之前便顺道过来看看你。”他的语气虽然轻松，表情却颇为紧张。知道他是想安慰我。
　　原来已经早朝时间了，大约是下雨的缘故，完全看不出时间。
　　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一个劲的看着他，而夜的轮廓也在脑海中又一次清晰了起来。
　　他爱怜的抚摸着我的长发，依依不舍，但最终还是离开了。

　　于是又昏睡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