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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城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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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太阳渐渐升起,地平线上出现了一条带着烟雾的黑线。
许挽桑双眸紧紧盯着那条快速变粗的线条,沉声呐喊道:“全军警戒,闭门死守皇城!”
城门前,护城河上的石桥已经被炸毁,湍急的河流让她舒了一口气。
闪着寒光的北疆铁骑终于来到了眼前。
乌烈骑着一匹纯黑的骏马,看着城墙上娇小的银白身影,昨夜俘虏了几个大梁士兵,按他们所说,此刻领兵的是大梁先皇的遗孀。
“不请自来,不知如何称呼?”他拍马上前几步,面带挑衅,“是淑太妃,还是许将军?”
许挽桑沉了脸,并不说话。
乌烈大笑起来,身下的马匹跟着嘶鸣:“淑太妃好手段,早知如此,当初烛严亲王便该求娶您才是,如今走到这一步,倒是可惜了。”
回答他的是一支气势汹汹的银羽箭。
乌烈没想到许挽桑性子刚烈,不发一言直接动手,虽然躲了过去,但是劲风掠过脸颊,带起一阵刺痛。
他摸了摸脸上的血,笑容不变:“忘了告诉淑太妃,昨夜偷袭北疆的那个小将领很是不错,将我们剩余的粮草一把火烧了个透。”
说着,从腰间抽出一把剑扔在地上,许挽桑眼瞳一缩,银白的剑穗,正是张寒的配剑。
她的反应好似终于取悦了乌烈,“那个小将死之前也没说一个字,而且那么点人,还不够我手下
的将士们过瘾的,冤有头债有主,本将军也很为难啊。”
“所以这一笔,只能记在淑太妃头上了。”
乌烈眯了眯眼睛,大刀直指城门:“全力攻城!”
太阳渐渐升起,箭雨密密麻麻落在搭木板的北疆士兵身上,与坚硬的铁甲相碰发出脆响。
副指挥使看着他们惊人的进度,满脸焦急道:“太妃,这样下去不行的,北疆人的铠甲根本射不穿,他们迟早能过河!”
许挽桑看着渐渐成形的木板桥,握紧了手上的弓:“等等,再等一会儿。”
日光毫无遮拦地落在她眼中,许挽桑眯着眼,挽弓指向护城河边埋下的桐油:“弓箭手!”
一支支燃烧的箭雨射向护城河外案,烈焰腾地升起,宛如凶猛曲折的火蛇,对着搭桥的北疆士兵张开血盆大口。
惨叫迅速蔓延开来,那些搭好的木板在焚烧下渐渐化为灰烬,桐油落入护城河,连河面都流动着灼热的赤色。
冲锋部队身上的铁甲被烤得越来热,深深嵌入肌肤,一大半冲锋部队死于高温,乌烈咬了牙:“前锋,全部撤退!”
隔着缓缓流动的河水,许挽桑松了一口气:“投石器!”
立刻有人架好了装备,紧紧团在一起的布料浸透了桐油,在许挽桑一声令下,拖着长长的烟雾,一颗颗落在北疆人群中。
整齐的队伍顿时作鸟兽散,骏马嘶鸣声将乌烈的呐喊淹没,他调转马头,目光紧紧锁定了城楼上的人影,嘴角勾起志在必得的笑容。
短暂的混乱之后,北疆人分成了四路纵队,绕着皇城高耸的城墙狂奔起来,数不清的马蹄敲击地面,整座城仿佛被地动包围。
许挽桑跃下城墙,飞快朝着防卫最薄弱的西城门奔去。
时间一点点过去,护城河水恢复平静,源源不断的北疆人重新搭起木板桥,城墙上架起竹梯,越来越多的大梁士兵倒下。
许挽桑守在西城门,身上的血已经不知道属于战友还是敌人。
张寒死了,或许等一会儿自己也会死,她挥舞着手上的剑,像之前一般朝着北疆人铠甲唯一的腰部弱点砍去。
城墙上开始有北疆人跨了进来,不一会儿,紧闭的城门被迫打开。
许挽桑将眼前的人一脚踹了下去,用力喊道:“所有人,保护百姓撤入皇宫!”
周围残余的兵力迅速聚拢,其实大部分人已经搬到了皇宫附近,只剩一些不愿离开家的青壮年,在许挽桑的指挥下捡起牺牲士兵的武器,一行人一边逃亡,一边将宽阔的街道摆满路障。
黑色的铁骑从大开的城门进入,乌烈走在前面,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心中不由高高提起了警惕。
“将军,他们没多少人了,我们直接杀过去!”一名副将挥舞着滴血的大刀,眼底是难以抑制的兴奋。
乌烈皱着眉:“不可掉以轻心,之前还没被火烧够吗?”
于是众人不得不压低了速度,一边清理着横七竖八的路障,一边朝着皇宫包围而去。
正当皇宫遥遥在望的时候,城外忽然传来了隆隆的震动。
“将军,是骑兵,我们的人吗?”副将回头看向乌烈,满脸不解。
乌烈凝神听了一会儿:“不,他们的节奏与我们不同,战马也不一样,是大梁的援兵!”
他咬牙道:“听不出数量,城外还有两万人马,应该能挡一会儿,我们先占了皇宫!”
一行人立刻跳下马,企图绕过路障直接冲向皇宫。
可就在他们下马之后,原本空荡荡的街道突然涌出来一群精神饱满的禁军,他们举着盾牌和银枪,训练有素地朝着惊慌失措的北疆人冲去。
在马上,在一马平川的平原中,北疆人能够傲视群雄,但到了他们从未见过的京城街道中,禁军迅速占领了主动权。
许挽桑已经换下了那把刀刃翻卷的配剑,一杆银白红缨枪舞的虎虎生风。
“诸位,援兵已经在城门外,我们多坚持一刻,便能赢了这场战斗!”她柳眉竖起,长枪掠起一片血花。
她知道,这么点人是受不住偌大的皇城的,于是从一开始,众人的策略便是尽力保城门,后退死守皇宫。
京城早就逃走了大半,剩下不是达官贵人,就是安土重迁的百姓,将他们撤到皇宫附近,受禁军庇佑,一切进行得很顺利。
只要保住了人,这座城市终究会重新活过来。
像是在响应他的号召,禁军中不知谁大喊了一句:“尊许将军号令!”
“尊许将军号令!”
许将军……
许挽桑抹了把脸,用力将银枪从一个北疆人的腰间拔出:“杀!”
北疆人听到援兵的消息,本就有些大乱阵脚,此时大梁人熊熊燃烧的斗志更是让他们退无可退。
乌烈瞄准了那个纤细的人影,拎着九环大刀便冲了过去。
就是这个女人,就是这一个变数,让攻占梁都的计划寸步难行。
按理说,听了墨阳的汇报,陆云景本不该那么着急的,但他的脑子里总是迷迷糊糊有个声音,因此,天还没亮,他便带着兵马疾驰起来。
金黄的太阳悬在天上,铺面而来的血腥味,混合着灼烧之后的烟尘,他凝视着已经大开的城门,迅速下达了命令。
暗红的队伍立刻分为五股,宛如利刃一般朝着那片黑云射去,在城门外严阵以待的北疆骑兵听见了身后的马蹄声,尚未反应过来,便被奔袭的骑兵冲散了队伍。
南疆人或许天生是北疆人的敌人,他们最擅长使用的武器是一种窄刃弯刀,上翘的弧度恰到好处,从一个个北疆人的铠甲缝隙穿过。
北疆人已经被完全冲散分割开来,没有领头的将领,这一切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穿着暗红服饰的南疆人伏在马背上,骏马奔袭之间,冰凉的刀刃划过端坐在马上那些人的腰间,悄无声息宣告了对方的死亡。
陆云景虽然已经是第二次看见,但依旧为南疆人精准高效的战力而惊叹。
两万北疆残兵,对上两万养精蓄锐的南疆骁骑,结果可想而知。
他迅速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领着一队人马穿过鏖战的红与黑,风一般掠进城门。
许挽桑经历了长久的守城战,身体已经疲惫不堪,但乌烈一把大刀环得密不透风,颇有几分力拔山兮的阵势,若是让他冲进了禁军中,怕是局面立刻会被逆转。
她强行提起精神,努力用银枪拉开距离,免于被刀风所伤。
且战且退,二人渐渐脱离了众人,一步步接近城门处。
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个北疆小兵,手里捧着个木匣,里面装满了金银珠宝,一看便知是脱离队伍独自去抢战利品的人。
乌烈心下一狠,立刻唤道:“杀了这个女人,本将军不追究你脱逃之罪。”
那小兵身子一抖,握着大刀缓缓走了过来。
许挽桑额上已经渗出密密的汗珠,她余光瞥见脚下不知谁扔的刀,正想踹过去先解决那小兵,乌烈反应却更快,躲开枪尖欺身而上,大刀直直落在了许挽桑的肩上。
九连环互相震荡,发出清脆的响声。
“你这铠甲倒是精品,能抵得上我们北疆人的东西了。”乌烈挑眉,看着被震得嘴角溢出血迹的许挽桑,再一次握紧了刀柄。
霎时间,一支箭不知从何处而来,紧紧钉在了乌烈的手掌之上,他一时吃痛,大刀坠落地面。
“乌烈将军,别来无恙啊?”陆云景收起弓箭,对着身后的墨阳挥抬了抬手指,身后的兵马便绕过几人,朝着厮杀出奔去。
陆云景扫了一眼几人,跳下马,从腰间抽出软剑,手腕轻动,那旁观的北疆士兵应声落地,脖颈出渗出一条淡淡的血痕。
乌烈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本将军似乎与你并不熟。”
陆云景点了点头:“是不熟。”
他一步步走着,前世的回忆在脑中回放。
乌烈是怎样攻占的梁都,怎样杀害的秦若,怎样将整个大梁拖入长达两年的战火。
“还望在下能领教乌烈将军的手段。”陆云景朝着对面的乌烈行了个礼,漆黑的眼睛定定望着他,“拿起你的武器!”
援兵终于来了,许挽桑松了一口气,随意地坐在了路边的台阶上,看着暴力交手的二人。
她能看出来,陆云景的功夫并不弱,更浅显地说,乌烈并不是他的对手。
可此时,乌烈身上不断增加着一道道伤痕,却并未失去反抗的能力。
刀剑交错,甚至在撞击中出现了火花。
最终,陆云景打断了乌烈的双腿,让他朝着皇城的方向跪下,嘴角勾起一抹笑:“不过如此。”
有了南疆骁骑的加入,战斗结束得很快。
“收尾的工作就交给淑太妃了,属下还要赶去解决掉北方那些后顾之忧。”陆云景身上没有一点脏污,干净得像个误入战场的书生。
许挽桑正要答应,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小声问道:“秦若可还好?”
陆云景顿了顿:“她在江南,很安全。”
二人沉默一番,正当陆云景想要告辞的时候,许挽桑又问道:“你二人当如何相处?她终究是先帝的妃子。”
“自然是明媒正娶,唯她一人为妻。”陆云景冷峻的面容柔和下来,“先帝无道,淑太妃还如此年轻,何不做自己想做的事?”
“想做的事?”许挽桑重复道,眼眸掠过满是销烟的战场,“你们不愧是一家人,劝人的话都一样。”
她摆了摆手:“若真有机会,我会考虑考虑的,去忙了,希望你不要食言而肥。”
陆云景垂下头,眼睛里慢慢融开一点笑意。
终于要结束了。
终于,快要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