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你说了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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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月前，海神星。
穿过熙攘长街，祝庭安踏入一家咖啡店。迎接的服务生穿着板正的制服，仰起的脸却没有明亮闪烁的栗色眼睛。
他找到外面玻璃窗下的位置坐下，报纸压在桌面，封面赫然是今晚海神星的音乐剧演出。由新生代当红演员陶思桦领衔创作的《无处之地》在开票十秒内售罄，创造了海神星最大的中心剧院的历史记录。
据说此剧在旧星、飞廉星乃至渐台七等地也反响热烈，作为主角的人也自然被万人簇拥。
修长的手指经过画报中央的脸，指腹停在冷淡的笑容上。不知什么时候喜欢上装酷了，总之过得很好，不需要他。
过了一会儿，古典木桌的另一侧有人不请自来。黑色长衣风尘仆仆，长腿一伸，顺手拿过报纸。
“有事？”祝庭安冷淡挑眉，对眼前这位行事乖张的军部同事向来没什么好脸色。
萧淮砚也不答，从兜里摸出一张信封，推到面前。
里面装着一张《无处之地》的门票。二楼包厢的位置不会被任何人，包括演出者注意到。
祝庭安合上信封置于咖啡杯边，眼底浮出深沉的危险。
“顺水人情而已，不客气。”萧淮砚装模作样地点头。
祝庭安冷漠以对：“你上一次这么说是在我参加实验之前。”
“是么？那你真没长进，”萧淮砚摇摇头，目光掠过祝庭安扣在信封上的指节，“那个计划上头已经批准，倒确实要‘麻烦’你了。”
“你代表谁来找麻烦？”
萧淮砚耸耸肩，手指轻扣桌面，笑意收敛，反问道：“那要问你了，你为哪一方定下这个计划？”
祝庭安微微勾唇，视线停留在报纸中央的脸庞，念出那句古旧的誓言：“人类和平是最高秩序。”
海神星的骤雨雷鸣忽至，像回应漫漫前路，一再质问。
……
但陶思桦的到来并不在计划内。也许事情从一开始就不完全归他掌控，而他过于自大，忽略了环节中细微的失控。
好在一切还算顺利。
四个小时后，陶思桦在巡航舰UMN98的单人休息室累得睡着了。壁灯柔软地经过他的侧脸，如梦的神情放松，透出如几年前似的天真清澈。
祝庭安坐在床边，手指抚过陶思桦的额头、脸颊和泛红的唇。只剩无尽的心疼反复提醒他，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陶思桦是为了什么。
如果他问的话，陶思桦大概会气得扑上来咬他。一想到他张牙舞爪的模样，祝庭安的嘴角忍不住上扬。
他细致地掖了掖被角，临走之前俯身留下一个亲吻。
……
陶思桦对祝庭安的气息一直都格外敏感。覆在身上的、衣服上的、房间里的，来或者走都会立刻察觉。这次朦胧睡梦间感觉到他哥离开，心里不舒服的空缺变钝了，竟然踏实起来，不再害怕。
他笃定祝庭安一定会回来。
但直到睡醒，望见舷窗外遥远苍茫的星云，他也没有等到祝庭安。
走廊上是来回走动的声音，隶属军部的一支小队接管了巡航舰UMN98。他们的头儿是个束起长发的女人，冷淡的脸上看不出年纪，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神秘，其他人喊她“夏队长”。
他们给陶思桦准备了食物、还和他聊天，有人问下一次《无处之地》在什么地方开票，友好得不像是联盟那些家伙。但一说到祝庭安，所有人都不约而同保持了沉默。
陶思桦绕回祝庭安那间休息室，挂成一排的衬衣长裤十分整齐，两只海姆斯缩进衣柜角落，依偎在一起。
胖乎乎的那只被拎着耳朵揪起来，猪不可貌相。陶思桦左看右看也不觉得这玩意儿真有本事当罪魁祸首。
失联多日的通讯器此时终于恢复了作用。信息如山呼海啸，一通狂涌，根本看不到底。陶思桦瞳孔一震，双指一划，捡起最上面的信息。
是一则新闻通稿，标题为《失踪军部调查官再度现身，暴.力升级画面残忍！》。
模糊的视频中，一个高大修长的身影走出荒原草坡上的白色平房。黑衬衣西装裤，宽肩窄腰，露出的手臂肌肉线条漂亮。
海神星的草植遭到缓缓降落的飞船碾压，另一个人走出飞船，疑似打招呼。
只见二人距离拉近，黑衬衣忽然手臂一挥，狠狠一拳砸向对方的脸。
视频戛然而止，停在半空的手腕被细细几圈黑晶缠绕。
陶思桦盯着看了十几秒，反复欣赏动作优雅的拍摄效果，这才乐了半天。他知道这一拳是为自己动手的，流放犯在流放地殴打前同事简直天经地义。
随手点进先前的消息，无数新闻和在线讨论堆积出了这几天联盟炸开锅的大事。
就在陶思桦抵达K19当晚，渐台七、天狼九、旧星以及数个重要的大型城市群全部戒严，所有枢纽飞行港都突然停运。经联盟官方通报，军部正在排查一起策划纵火案，此举的实际目的却众说纷纭。不少人认为是官方借机排查内部官员的非法行为，也有观点是联盟总长萧以沫借此铲除异己。
三天前，军部公告在数个仓储基地发现违规武.器，少量叛军已被悄无声息地围剿。与此同时，有消息称联盟最高委员会成员吴炳真以及数位核心人员已被军方拘禁。不少媒体为吴先生发言，认为此举不符合规范，军方没有证据。
七个小时前，戒严令取消，一切恢复正常。
星网上吵得沸沸扬扬，有人说吴先生至今没有任何消息。有人从视频中认出了那位被流放的调查官，据说他很快又要上军事法庭，数罪并罚。
吃瓜群众们也偶尔在娱乐版块想起叛逃的音乐剧演员，众多过去的线索在此时隐隐拼合。
【老公老婆们，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请看资料。吴炳真在加入交通部之前曾任职科学部，主管大型科研项目审批，我请问他究竟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据今日查证，好像此人是小学毕业……事实证明搞科研用不着读博士】
【敢想敢做，吾辈楷模！】
【咳、咳咳，话说回来，你们猜我在他经手的项目列表中发现了什么？】
【不会全是反人类计划吧】
【不能完全这么说，but 伽马实验室想必诸位都还记得吧】
【？】
【？？？】
【woc】
【啊？？？】
【这都能连起来？？】
【！！！！！】
【对没错，那家已倒闭的Digital Angel公司“恰好”曾向伽马实验室输送少男少女】
【与其说输送不如说是献祭吧】
【让我们猜猜是谁和DA公司有关呢？】
【我靠陶思桦真的？！我记得！！当时都说他命好，要解约时公司倒闭了！】
【那他现在叛逃是因为……？】
【我有一个猜测，有没有可能就是，陶思桦提前知道消息带着证据跑路了】
【什么意思，他和吴是一伙的？养胃的金.主是这位？】
【那个，有没有可能，陶思桦也是受害者呢？？你们在搞笑吗？】
【本人非小狗妈，也觉得不对捏，非要这么猜不如说陶思桦和那位调查官啊，我刚从秦导的虚拟空间发现了他们以前在海神星的照片。陶思桦录最早那些奇怪广告的时候，下面那个高个帅哥不就是调查官么】
【对啊，当时都猜是他金.主，酒吧门口拉拉扯扯】
【看过看过，陶思桦以前居然是只小乖狗，现在这么凶是怎么回事】
【我有一个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说，传闻中伽马实验室那个逆天项目是双人实验……陶思桦当时恰好在海神星呆了大半年】
【这个不能说】
【不能说+1，上面说金.主的，人家好好一个帅哥怎么就……】
【就不能正经谈恋爱啦？】
【******此帖违规已删除】
……
陶思桦躺在床上对着全息屏笑了好久，录屏发给祝庭安。他截了好多有趣的新闻和评论，对话框肯定拉不到底。
他把脸埋进枕头，让淡淡的凛冽的气味钻进鼻腔，想记得久一点。
下巡航舰之前，陶思桦装上了所有衣物，把海姆斯玩偶塞进背包。两只真的海姆斯在笼子里贴在一起睡得正香，陶思桦的气味一离开，两只突然竖起耳朵。
“没事的，”陶思桦安抚道，“我会陪着你们的。”
巡航舰停在天狼九的飞行港，夏队长一路将他送到了祝庭安的住处。陶思桦被告知不能出门，过几天会有人来接他。
房子里空空荡荡，好像很久没有住过人。装满贝壳的玻璃罐放在鞋柜上，壁灯下仍泛着浅淡金色。陶思桦翻出纸巾，仔仔细细地擦干净了玻璃上的灰尘。
三天后，陶思桦被送到军事法庭。那两只海姆斯乖巧地缩在他怀里，偶尔发出呜咽或咕噜的声音。他们仨都是证人。
被告席乌泱泱一群人。陶思桦只认得祝庭安。他站在那儿就鹤立鸡群，仪容整洁俊美，身形修长挺拔，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嘴脸，半点不像个流放犯。
对上陶思桦的视线时，祝庭安眨了眨眼，朝他做口型。
先说“放心”，又说了三个字。
陶思桦耳朵发热，只顾盯着祝庭安，差点忘记回答问题。他压制住剧烈心跳，整理好思绪，为两只海姆斯当翻译，讲证词的语气平静从容，像个成熟的大人。
做完证词后他又被“请”到另一个小房间，要求解释劫持巡航舰一事。中途负责的人接了一个电话，回来后就让陶思桦走了，说巡航舰的主人不予追究。至于“叛逃至K19”这一行为，念在陶思桦维护联盟安全有功，只被给予了口头警告。
从军事法庭出来后，两只海姆斯暂时被军部接管，承诺会在判决后将他们送回K19。
陶思桦收拾好东西，在飞行港的大屏幕下想了半天，挑了最近的一趟星际航船。
不久后，蜿蜒曲折的海岸线出现在眼前。久违的海风从笔直公路的尽头而来，飘散在拥挤混乱的街头。
他路过的大剧院建筑还在侧面挂着《无处之地》的全息海报。演出时间是三个月前，现在加了一行红色斜体字：coming soon（即将开幕）。
陶思桦想起演出的那一天，他的通讯器在后台随着距离靠近而滴个不停。他在台上没有特意往二楼左侧的方向看过哪怕一眼。但遥隔着几百人，那双视线也温柔地落在他身上。数次，或者数百次。
确认到这一点的时候，连那些灾难性的想法都瞬间消散了。
……
听到新闻说祝庭安被无罪释放是一周后的事了。
当时陶思桦正从海神星警署出来，兜里揣着当年压在床垫下的三百块现金。失而复得，连褶皱都压平了。
人生好像总有峰回路转的时候，以前天大的事现在也不过如此。但他还是由衷地感到开心，好像当时念念不忘的糖果现在品来也异常美味。
夜色洒满坡道，祝庭安靠在路口的黑色越野车边，遥遥看向他。像无数个实验室的夜晚，像分别五年中那些未曾亲眼目睹的注视。
原来他没变过的时候，祝庭安也没变过。
陶思桦不走了，站在原地傻笑。他好像不怎么能闻到祝庭安了，但是也没关系。
周围有人认出他，过来合影的人围得水泄不通。他心情好，应对了一会儿也疲了。幸好他听见祝庭安说“借过”，然后将他一把拉了出去。
车窗外，白色的月亮漂浮在漆黑海面，空气清新温柔。心脏被美好填得很满很胀，比过去的每一个夜晚都令人沉迷。
“要去哪儿啊？”陶思桦歪起脑袋，手指懒洋洋地凑过去烦祝庭安。
他真的只是想和祝庭安说话——去哪儿都可以，朝闻城的林荫大道、未城的旧星乐园，或者莎士比耶市的二手巷，从海神星到宇宙边缘，恨的爱的真的假的，反正还有很长时间。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总会比分别的久。
“你说了算。”祝庭安侧过头朝他笑。
前方夜深露重，最好一起流浪到月亮尽头。
-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你说了算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