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青夜》麻甩

47、记忆影像（三）

　　白君离尾随着抱着画影的凌沧笙，他本就猜想此处是更早前的幽姬，果然，在他步入那熟悉的牢房通道时更肯定了他的想法。

　　凌沧笙木然地抱着画影走到了牢房内，那牢房与白君离之前到过的那个不同，白君离所见的牢房有着人住过的气息，而且非常整洁，但此处与普通的牢房无异，阴暗得很。

　　凌沧笙口中喃喃地念着咒文，牢房便变得光亮起来。他走到了那石床旁边，把画影轻轻地放在石床上，在腰间取出了那把黑色的断剑握在手中。他俯身在画影的额上轻吻了一下，又拨着她的额发，脸上带着温柔说：“你说得不错，我们都是疯子，所以，我怎可能把你放下？独自苟活于世？“

　　凌沧笙以断剑在掌中划过，血液飞浅到画影的脸上，凌沧笙轻轻地笑了笑，闭上了眼念着咒文：“画影之剑，以吾血为契约，附吾魂于剑，以复原貌，与吾共存亡。“随着凌沧笙的声音落下，黑剑断开的地方发着光，慢慢地从凌沧笙身上吸着一层薄雾进去，凌沧笙有点不支，以手撑在石床上。随着光芒的消失，黑剑像修复了裂痕，回复了原貌，成了一把仿似完好无缺的剑。

　　凌沧笙抱起了画影，手中结了灵气剑，在石床上刻画着一道极复杂的咒阵。白君离看得皱着眉，心道：“那时在灵识状态时距离太远看不清咒阵，现在如此近地看着凌沧笙刻画，竟是把自己灵魂作祭祀打开异界的阵法。“

　　他虽知此阵法多数是异界入口的咒阵，但想不到那竟需要以灵魂作原料来打开。

　　魔族与人一样，灵魂分为三魂。凌沧笙一魂用作修剑，一魂用作打开异界，那现时的他也只剩下最后一魂。只有一魂的凌沧笙虽会被困在幽姬与异界共存，即使术尊与药尊已变成了残废，但他仍称霸着魔界之最，那能力之高已不能用言语以形容。

　　白君离心道：“所以风烟在封印凌沧笙的时候，凌沧笙已处于一魂状态，风烟才能得手？但风烟仍要抱着必死的心去封印，且只能封印，未能将他杀死，依风烟的能力，凌沧笙的一魂能力再高，也不可能让风烟受如此重的伤，那么，那时候的封印是怎么回事？“

　　灵气剑画过咒阵的最后一笔，消失于空气中，凌沧笙口中吐了一口血，面色苍白如纸，他重新把画影轻轻地放在咒阵中，口中喃喃着咒文：“万物坠于腐朽，永恒归于尘土，以吾魂为契，以吾血为约，开启异界之门，使画影于异界重生，以吾身灵力为食，永安于此。”

　　咒文让咒阵发着光芒，让在咒阵中心的画影慢慢地堕入咒阵之中，凌沧笙则跌跌撞撞地跟随在后。白君离也没有多想，称着咒阵的光芒还在，也跳进了阵中。

　　白君离林一处林子中的一棵参天大树中走了出来，他慎慎地回头看着那棵树，想起了那戴着黑纱的白衣人来。那时的白衣人从树中伸手进去掏了一颗红色的光球，白君离猜想，那许是与从画影腹中取出的那颗光球基本是一样的，只是白衣人那颗的表面多了些咒文，远看着像是一些封印咒文。他环视着这异界，基本与在魔界的环境相仿，除了鸟语花香外，便是蓝天白云，很难去想象这里已身处异界之中。

　　白君离苦笑地摇着头想，人界、魔界、异界，世间万物到底有何区别？区分于三界的定义是什么？人界的人比较善良吗？那那些在丈夫前污辱他娘子的人算什么？魔界的人比较邪恶吗？那他遇到的那些卖包子卖马的人算什么？那异界呢？异界只是一个可怜人为他的妻子创造的世界，是虚？是实？这取决于进入异界的人抱着何种心情。像凌沧笙这样，这里便是他的全部，像自己这种，这里仅仅是一个虚幻的世界。

　　他随着风中飘过的叶子，嗅着飘来的青草香气看了过去，找到了盘坐在树下的凌沧笙，他跟前躺着一人，那是画影无异。画影的衣裳不像在现世中那样被鲜血染红，而是穿着一身干净的青衣，就与白君离初次见她时一样，她彷佛只是静静地睡在了凌沧笙的跟前。凌沧笙看着画影的眼神带着温柔，也带着哀伤，他轻轻地抚着画影的额发，抚着她的脸颊，抚过她的嘴唇。

　　画影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见眼前那熟悉的面孔，忽然悲从心来，泛下了泪水，她颤抖着手去抚摸着眼前人的脸颊，凌沧笙用指腹拭去从画影眼中流下的泪痕，轻声说：“不要骂我。”

　　画影坐起来，搂着凌沧笙痛哭着，凌沧笙的眼中泛着湿润，带着羽毛般的温柔声调说：“对不起。”画影紧紧地捉着凌沧笙的衣裳，哭得说不出话来，她敲打着凌沧笙的背部，一下又一下，凌沧笙由着画影不停地敲打，双手紧紧地搂着眼前人，把头埋进了她的肩膀。

　　画影停下了手，捧着凌沧笙的脸深深地吻着，像久别重逢般，带着渴望，带着温柔，也带着悲伤。她在凌沧笙的唇上重重地咬了一口，咬破了凌沧笙的嘴唇流着鲜血，她舔着从凌沧笙嘴唇流出的血，吸了进去，又重新吻着凌沧笙的嘴唇。她又推开了凌沧笙，挥手向他的脸上打了过去，在他的脸上落下了红色的指印。凌沧笙回过了头，带着微笑惨然地看着画影，画影低着头，捉着凌沧笙的衣缺颤抖着，眼中流下的热泪滴到了手背上。她哽咽地说：“笨蛋！傻瓜！疯子！”

　　凌沧笙惨笑着轻轻捉着画影的手说：“都在。”

　　画影紧紧地搂着凌沧笙，把头埋进了他的胸膛说：“你食言！你为何食言！而且还创造异界！疯子！疯子！”

　　凌沧笙抚摸着画影的头发轻轻的说：“嗯，我在。”

　　“疯子……”

　　“在呢……”

　　画影捉着凌沧笙胸膛的衣裳，轻轻地说：“疯子。”凌沧笙轻吻着她的头发说：“嗯，我们都是疯子，所以凑成了一对。”

　　画影抽泣着，打着凌沧笙胸膛说：“你知道，创造异界，意味着你永远都只能困在幽姬吗？”

　　“嗯，我知道。”

　　画影再敲打了一下说：“你知道，魂魄不齐，会让你变成真正的疯子吗？”

　　“嗯，我知道。”

　　画影把头埋得更深地说：“你知道，我已经……死了吗？”

　　凌沧笙沉默着，把搂着画影的手收得更紧，画影像响应着般搂着他的腰，紧紧地搂着，她哽咽地说：“你为何，这么傻，用自己的魂魄，去留着一个已死去的人。”

　　凌沧笙苦笑着说：“思君之情，夜难静。念君之意，情难绝。吾之思念，唯君解。卿之夕夕，予我结。”

　　画影破涕为笑，离开了凌沧笙的胸膛，看着那带着水润般的深邃眼睛，轻抚着他的脸说：“一个已归去之人，无需强留。”

　　凌沧笙轻握着画影的手说：“强留的人，是我，你就当可怜我，再陪我一阵子如何？”

　　画影微笑着说：“这一阵子是多久？”

　　凌沧笙又重新搂着画影轻声地说：“一辈子。”

　　他们二人互相偎依着，躺地青草上，躺在大树下。云朵在天空中一朵接着一朵地飘过，云朵的影子落在了二人的身上，遮掩着他们的思绪，吹过了他们的思虑。他们轻轻地握着彼此的手，静静地看着对方的眼睛，轻轻地微笑着。世间万物于他们而言已成浮云，茫茫苍生于彼此仿如无物。

　　画影轻抚着凌沧笙的脸，脸上带着微笑说：“你要怎样与青夜说？”

　　凌沧笙眼中掠过了一丝悲凉，淡淡地说：“就说，我发了疯，把你杀了，又把你封进了异界。”

　　画影愕然地看着凌沧笙说：“为什么？”

　　凌沧笙苦笑地说：“我已剩一缕残魂，不成气候，二尊虽被我打得残废，但难保日后他俩会死灰复燃，或会有更强的人出现。那么现在他需要一个理由去变得强大，去保护自己。那就让我成为他变强的目标便可。”

　　画影闭上了眼，俯在凌沧笙的胸膛上说：“他会杀了你。”

　　“嗯，那时候，为夫与夫人黄泉路上可作伴。”

　　“你为何一直让青夜视你如敌？”

　　“他是剑尊的儿子，是众人之矢，若在本座庇护下成长，他活不过百年。”

　　画影的手搂上了凌沧笙的腰轻轻说道：“有时候我会想，你是不是对自己太狠了些？”

　　“你们便是我的命，不狠。”

　　画影又轻轻地笑说：“青夜像谁呢？”

　　凌沧笙轻握着画影的手说：“我们。”

　　白君离走到远一点的树下靠着，不去打扰这已经历了生离死别的二人。他想不到凌沧笙对凌风烟下狠手，完全是出于一番父亲的保护，凌风烟也却因此恨了他的父亲数百年，什至千年。若果把事实告诉凌风烟又将如何？还是应该按凌沧笙的剧本走，不去道破？他的头脑胀得很，他尝试去理解青夜便是凌风烟的事，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喃喃道：“凌青夜，凌风烟……，那我为何要忘记青夜，忘记风烟。”

　　白君离的头疼得让他低吟着，他尽量让自己的脑袋放空，不让自己去想青夜的事情。他躺在青草上，看着飘在空中的白云，嗅着青草的香气，听着鸟儿的叫声，世间彷佛安静得让人觉得陶醉，这便是凌沧笙为他爱的人创造的理想之乡。

　　他没有去看身旁的红先生，影像还没有结束的迹像，白君离猜想，还有红先生想让自己看的事情，便没有去询问红先生什么。他缓缓地伸手向天，像是想捉着什么，却感觉所有在心中的一切晃如幻象，看似掌握在手中，又不经意在指间流走。

　　他又不禁地想：“青夜，风烟他知道自己施了遗忘咒去忘记他时，心中是何种感觉？”他的心中泛起了痛，那种痛彷佛没有任何咒术可以缓解。他忽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不对，我以为自己忘了青夜五百年，可我依稀记得灰猫与青夜有关，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事，那么，我并非忘了五百年，而是二十五年。但这五百年间，风烟的反应与剑灵的反应都告诉我，像是我们从没接触过般，那么，这五百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何整整五百年也没有碰面？为何偏偏在二十五年前我要特意使用遗忘咒忘记风烟？”

　　他口中喃喃道：“大凶之物，岁二十五……为什么碰巧是二十五？白依离，你到底知道些什么？又瞒着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