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千里而行，处于足下 ...
-
屋外的雨下了整夜，给这盛夏带来了丝丝的凉快。白君离一遍又一遍轻轻的抚摸着软软地躺在他膝上的灰猫，动作十分柔软。猫在他的膝上睡了很久，艰难地半睁着眼睛，滚动了一下它碧绿的眼珠子，看向白君离。白君离顿了下抚摸着猫的手，转而轻摸着它两耳间的位置，微笑着说：“累了就睡吧。”
猫彷佛听明白了般，慢慢地盖上了刚睁开不久的眼睛，睡了过去，睡得很沉，均匀起伏的肚皮渐渐的停了下来，猫的眼睛再也没有睁开过。
白君离抚摸着猫的手轻轻地捉起了拳头，颤抖了起来，坐在屋檐边的身影显得既无力又渺小，他的手背多了一滴滚烫的沾露，流到了猫的脸上。他把猫整个搂进怀中，轻吻了它的头，在它的耳边说：“等我。”
屋外的雨不停，那凉快的空气把屋檐下的忧愁带出了寒气，雨中彷佛散发出白烟影托着那寂寥的背影。屋内摆放着的一株檀花在无声无息间闭上了眼，静静的垂下了它的眼帘，不想把那寂寥的背影收进来。
良久，白君离抱着猫放进了猫平时睡觉的那张软垫上，再一次抚摸着已没有起伏的尸身。然后慢慢站起来，手像有千斤般抬起，对着猫，在空中缓慢地画下一个复杂的咒法，猫的身体慢慢变得模糊，直至消失得几乎殆尽，只剩下一颗珍珠般大小的银灰色晶体孤独地留在软垫上。
白君离静静地看着那银灰色的晶体，分毫未动。屋外传来了木门开闭的声音，走进了一白衣人，他是白君离的双生弟弟白依离。他看见那银灰色的晶体，轻叹了一口气，走到白君离的背后说：“走了？”
白君离没有哼声，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白依离摇着头说：“这次是白虎？”
白君离轻点一下头。
白依离续说：“是什么？”
“娄。”
白依离屈指算了一下，睁大了双眼说：“那下一片是‘壁’？”
白君离轻笑着扭过头说：“那么大惊小怪，是‘壁’不错。”
白依离看着白君离那眼角仍泛着湿润的眼睛，心里还是有说不出的滋味。他装着若无其事地说：“已經過去了五百年，快要到最后一片，那你打算怎样？”
“什么怎样？”
“白君离啊白君离，你知道我问什么。”
白君离懒懒的伸了一下腰，幽幽地走到灰色晶体前，从袖里取出了年份久远而绣着一株檀花图案的锦袋，利索地打开放在旁边，谨慎地拿起那灰色晶体，慢慢的把它放了进去再重新索紧放进自己的袖中。
他脸带笑容地说：“还能怎么样，还是老样子。”
“白君离！你骗谁呢！最后一片可是要……你下得了手吗？”白依离捉住了他的衣袖，大声吼着说。
白君离仍然脸带笑容，握着白依离的手把他从自己的衣袖间放开，拍了拍白依离的肩膀，什么也没有说，便迈步离去。
他的住处在深山之中，出门便是一片幽幽的森林，此时正值滂沱大雨，他伞也不打，便劲步走到森林之中，踩着脚下的泥泞，走到了一棵参天大树下。那棵树是整个森林中最高的一棵，但并不十分粗壮。白君离抚摸着树身，大雨打在他的身上，雨声掩盖了他的抽泣。
“转眼便又过去了十二年了……最后的你，在哪？。”他靠着树软坐在泥泞上，仰着头，任凭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他伸手向天，捉紧了拳头，口中喃喃了几个字，淹没在雨声中。雨下着，溅起了地上的泥泞，林中的动物也躲着天空降下的雨水，纷纷在遮挡处替身旁的同伴整理着湿透的毛发，母亲紧紧地搂着幼子静静地等待着这大雨停止的一刻。有些则看着这彷佛傻子一样形单只影的泥人坐在树下，他们好像不理解白君离的举动，只是好奇的侧着头看着。
白君离望向其中一只看着自己的兔子，它的同伴正在舔着对方的毛替它擦去身上的雨水，白君离傻笑着，慢慢笑声变得哀愁起来，渐渐的，笑声停止了，雨还是继续打在他的身上，打得很疼，他抬头望向天空，雨水与他眼中流下的湿润混杂在一起，沿着脖子流到了衣服下面。
“风烟，五百年了，我很想你。你会在吗？你会回来吗？”
他脑中浮现白依离问他的那句“打算怎样”，口中喃喃道：“我还能怎样？我还能他娘的怎样！？”他屈缩起双腿环抱着，把脸埋进臂中，良久，他抬起头，仅露出了一双眼睛，但那双原本悲伤的眼睛已荡然无存，留在那里的是像下了什么决定那种坚定的眼神。他扶着树身缓缓地站起来，往回路走去。
白依离坐在屋内若有所思的把玩着手中的菩提珠，那株已枯谢的檀花已被他收拾干净，仅留下残留着水迹的花瓶。原本辰时的天空也因这场大雨显得整个世界笼罩着一层黑，屋内点燃的烛光映照在空空如也的墙壁上晃动着，凉气透过窗户吹进来带着一丝冷。
“我那株月下美人呢？”
身后传来的声音打破了白依离的思绪，他思量着这人还是走路不带声音，总是无声无息地就出现在身后。
“枯枝留着何用？”白依离停止把玩手中的菩提珠，把它收进袖中，转身站了起来面对着白君离，看见他彷佛掉进水塘捞上来的泥鸭子模样微微地皱着眉，摇着头叹了一口气说：“先换身衣裳，免得着凉。着凉了我可不照料你。”
白君离轻笑了一声说：“我哪有这般潺弱。先坐下，有要事呢。”
“看你这般轻挑模样准没好事，怎么？说吧。”
白君离走到书桌前，在黄纸上利索地画下了一个符咒，拿着那黄纸走到白依离旁边坐了下来，把黄纸推放在白依离的跟前，微笑着，静静的端坐着。
白依离看着那黄纸，默不作声，他是猜到白君离的想法，只是“想”与“面对”毕竟是不一样的，他还是不想白君离用这种方式去处理。
屋内除了外面下得凶狠的雨声外，大概只有这二人的呼吸声可以听到。白依离还是忍不住叹息着，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说：“我有一个条件。”
白君离依然脸带微笑着说：“所以你依了？”
“我可以怎样？但你必须先答应我。”
白依离捉紧了拳头说：“你必须给我下禁言咒。”
白君离错愕了一下，收起了脸上的微笑说：“为兄信你，不用。”
白依离捉着白君离的衣袖说：“这个时候不要给我装什么兄长！你信我，我信不了我自己。”他慢慢放松了手，扶着额说：“你的事，我没有把握有理智可以控制得住，你必须给我禁言咒。”
白君离站起了身子，走到白依离的旁边，把他的头搂进怀中，轻轻的说：“为兄知道，所以只能交给你来办，对不起。“
白依离强装镇定，用手指敲了敲枱面上的黄纸说：“条件呢？想好了吗？“
白君离轻轻放开了手臂，重新坐在白依离旁边，不慌不忙地说：“青夜。“
“青夜……你确定吗？”白依离皱了眉看着白君离，白君离只报以一个极轻的微笑，那微笑仿佛已下了一个沉重的决定般，让白依离不再问下去。
白君离不知何时睡下了，醒来时却看见了坐在一旁一脸痛苦的眼神看着自己的白依离，他脑袋有点发胀，靠在床边，苦笑地说：“你什么时候来的？”
白依离的表情更加痛苦起来，忽然眼中流下了湿润，白君离看得愣了半响说：“怎么？”
白依离走到他的床前，把他紧紧地搂着，湿润了他的肩膀，颤声说：“对不起，我只想让你活下去，你会怪我吗？”
白君离想问个明白，却欲言又止，仅以手轻轻地扫着白依离的背，沉默着，让他的双生兄弟依在自己的肩上，痛哭着。
那已是白君离与凌风烟重遇前二十多年前的事。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千里而行，处于足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