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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14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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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漱梳洗过后,萧照坐在窗下罗汉床上喝茶。
他面上一派镇静辨不出心思,心下情绪却有几分复杂。
约莫两刻钟之前,林苒曾问他怕不怕疼。
之后,凌乱床褥上出现一小片血污,那点血污将会是外人眼中他们有夫妻之实的“证据”。
指腹那道浅浅的伤口已觉察不出疼。
萧照抬眸,看一眼正坐在梳妆台前任由大丫鬟为她梳妆打扮的林苒。
想起昨夜今早她的种种行径,不禁微抿唇角。
幸而她不愿为此自伤,否则恐怕他们成婚的第一日便可能叫她发现端倪。
这事……也怪不得她。
若他将他们的事情考虑得更为周到,自不会险些暴露。
萧照想着,又抬一抬眼去看林苒。她似乎心情不错,对着铜镜哼哼起一段不知名小调。从这个角度望过去,亦能瞧见她侧脸嘴角一点扬起的弧度。
也罢。
至少太子妃心情尚可,心情好,证明没有胡思乱想,对他不是坏事。
萧照收回视线,终于端起手边一盏竹叶茶,慢慢啜饮。
而春鸢注意到太子频频朝这边看过来,笑着凑到林苒耳边说:“太子殿下不停在看太子妃呢。”
林苒笑一笑,斜睨春鸢:“偏你多嘴。”
春鸢便与宜雪对视一眼,两个人也又笑起来。
今日晨早太子与太子妃起身,春鸢和宜雪领着宫人进来,除去服侍两位主子洗漱梳妆,同样收拾一番床褥。因此,宜雪同小宫女一起瞧见床单上的那一抹血污。
昨夜太子迟迟未至,她们忧心忡忡。
后来太子妃被太子背回承鸾殿,现下又知两个人夫妻恩爱,再好也不过。
春鸢和宜雪很替林苒高兴。
林苒却十分清楚太子频繁看过来不是她们以为的那样。
大抵太子殿下从不曾见过如她这般胆大的小娘子,竟让金尊玉贵的太子自伤,只为遮掩他们无夫妻之实。
可本也是太子要这样的,由他来承担,她认为很公平。
梳妆妥当以后,林苒揽境自照。
见铜镜里映出一个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的小娘子,心下满意,这才起身准备同太子一道用早膳。
典膳局准备的早膳很丰盛。
小宫人将各式各样的吃食一一摆上桌,叫腹中空空的林苒食指大动。
昨夜与太子礼成后她几乎只吃得一碗冰镇酒酿小圆子,过得一夜早已是饥肠辘辘,因而这会儿难免抵抗不住诸般美味佳肴诱惑。落座之后,待太子提筷,她便跟着提筷大快朵颐起来。
边关条件远远比不上京城繁华之地。
林苒在吃食上便从不挑嘴,典膳局准备的一应吃食也觉得样样都有滋有味,吃得分外满足。
对于萧照而言,这些却无非些寻常滋味罢了。瞥见林苒吃得眉眼弯弯,格外满意,且说来他们可谓头一回正经同桌用膳,一时间不免多瞧她几眼。
这同样是萧照头一回仔细去看别人用膳。
他便发现林苒吃东西时模样虽斯文,但动作一点儿也不慢,还哪怕是一个豆包也吃得津津有味。
看林苒吃得香甜,萧照不由跟着夹了个豆包。
尝罢一口,又不觉得与往日有何不同,是一贯有些甜腻的滋味。
“太子殿下。”萧照正吃着豆包,忽然听见林苒喊他,便偏头朝她望过去。于是见她冲他笑一笑,似没头没脑问出一句,“妾身今日可是打扮得很好看?”
萧照微怔,不知用早膳的林苒为何莫名问出这个问题。
疑惑之际复又听得她笑说:“若非如此,太子殿下为何频频偷看妾身?”
萧照:“……”
他一瞬耳根发烫,也无法回答林苒的话。
注意到太子耳朵可疑红晕的林苒只微微一笑,体贴帮他盛一碗豆浆:“殿下,我们快些用膳罢,迟些还得进宫去同父皇和母后请安呢。”
“嗯。”
萧照应一声,面上镇定端起那碗豆浆,再不分神,专心用膳。
如此两个人终于相安无事用罢早膳。
之后稍事休息,林苒换上太子妃的钿钗礼衣,便随萧照去宫中拜见帝后。
时隔数月,再一次进宫,身份已然大不相同。林苒独自坐在厌翟车内,回想上回进宫自己尚且抱着凑热闹心态赴皇后娘娘的那场赏花宴,转眼自己变成这京城之中最大的热闹,实在造化弄人。
前路预想得到不会太轻松。
但既来之则安之,以太子种种表现来看,不见得就走上了绝路。
至于皇家的许多人与事,林苒已有了解。
譬如皇帝陛下近来常在南苑行宫,皇宫里一应事宜则皆由皇后娘娘打理。
而六宫之中,在皇后娘娘之下,除去得宠的沈昭仪外,另有贤妃、德妃与良妃等几位高位妃嫔。
此外,宫里有一位与她年龄相仿的永宁公主。
这位永宁公主自幼养在皇后娘娘膝下,也同乐安县主感情甚笃。
皇宫之外最难以忽视的便是那一位永嘉长公主了。她是皇帝陛下的嫡亲妹妹,据说与皇帝陛下很是亲近,且永嘉长公主膝下有两女,长女薛敏瑛已经出嫁,幼女薛敏瑜与乐安县主同岁,是为灵秀郡主——这郡主的封号,也是陛下为了永嘉长公主破例封的。
但此前永嘉长公主携灵秀郡主去往封地养病不在京中。
后来曾听闻永嘉长公主回京,今日或能得见。
一阵胡思乱想中,太子仪仗队伍终于停在凤鸾宫外,未几时林苒也被扶着从厌翟车上下来。她看一看面容沉静的萧照,收敛思绪,随他入得殿内。
凤鸾宫正殿内此时已经有许多人在。
皇后娘娘端坐上首处,下首处左右分列高位妃嫔,宗室、命妇们已经到了,礼官同样正在候着。
反而是皇帝陛下不见踪影。
但今日乃太子携新妇谒见的重要日子,皇帝陛下竟然姗姗来迟?
林苒想着,悄悄去看一眼萧照。
太子神色淡淡、波澜不惊,似乎对这般场景见怪不怪。
她又想起一些事。
想起太子自八年以前便开始处理朝事,那个时候太子也才十岁罢了,不知彼时他又是何种心情。
“陛下驾到——”
殿外骤然响起的一道尖细声音打断林苒思绪,下一刻,皇帝大步走进来。
皇帝不是独自过来的。
此刻在他臂弯里还有一个娇滴滴的美人。
当初在皇后娘娘那场赏花宴上见过,是以林苒立时便认出来了。
这位美人不是别人正是沈昭仪。
先前沈侍郎被停职,沈昭仪也因乐安县主落水之事被禁足,曾有人暗地里揣测沈昭仪与沈家是否要失宠于帝前。然而未出一月,沈侍郎官复原职,未出俩月,沈昭仪仍如以往日夜陪伴在皇帝左右。
所谓失宠如变成无稽之谈。
众人看在眼中的不过是沈昭仪圣宠依然。
沈昭仪趾高气昂陪伴在皇帝身边走向殿中上首,殿内众人连同萧照与林苒齐齐向皇帝行礼请安。皇帝在王皇后旁边的位置落座,沈昭仪这才走向妃嫔那一列队伍,因她在殿内一众妃嫔里分位最低,只得走到末尾处去。而皇帝目送她站定,这才开口与众人免礼。
林苒再随众人谢过恩典,方平了身。
自回京之后,这尚且是她初次面见皇帝,出于好奇,她不动声色打量了这位皇帝陛下两眼。
平心而论,太子与皇帝确实看得出来眉眼有一些相似。
但这对父子身上的气质截然不同,尤其是皇帝陛下眼窝深陷、眼下又两片青黑,不免给人身体亏空之感。
方才从殿外进来时,皇帝也是脚步虚浮。
这全然不是常年病弱之相,而分明是……荒淫无度、声色犬马之相。
林苒又悄悄去看萧照。
她敢说太子有朝一日绝不会变成这个样子么?
答案无比清晰,甚至无须疑虑,她不能替太子做任何保证。但好在,她手里至少另攥着一份来自太子殿下的承诺?当初那一卷细绢她认认真真保存起来了。却不知太子殿下敢对她做出这样的承诺,是否因为当真对自己极有信心。
思索间,礼官已经开始按照礼制引林苒上前拜见帝后。
林苒便也定一定心神,随即规规矩矩、按部就班去向皇帝和王皇后见礼。
皇家一应礼制皆有定数,在礼官的主持下,待林苒谢过帝后恩典,收下一番赏赐便算礼成。
与王皇后并肩而坐的皇帝却早已不耐烦。
这些礼仪繁琐的场合他嫌麻烦无聊近些年来不爱出面。
但今日乃太子大婚,不得不来。
因是这般,待到礼成以后,皇帝一门心思想要快些同沈昭仪回南苑行宫。然而不等他起身,殿内蓦地响起一声惊呼,众人循声望去,便见一直站在妃嫔那列末尾处的沈昭仪跌倒在地。
“爱妃!”皇帝瞪大眼睛霍然起身,连忙步下玉阶,快步朝沈昭仪走去。
很快皇帝又连声吩咐,“御医!快传御医!”
沈昭仪忽然晕倒,众人注意力一下子转移到皇帝与沈昭仪身上。
林苒自然也不是那个例外。
她看着皇帝大步走到晕倒的沈昭仪面前,俯身便将沈昭仪横抱起来,又大约体虚,起身后略晃一晃才稳住身形。这之后,皇帝便满脸心疼横抱着沈昭仪走向侧间。皇后娘娘与诸位妃嫔娘娘们也当即跟在皇帝陛下身后朝侧间走去。
林苒最后才去看太子。
赶巧太子也朝着她看过来,四目相对,她没有在太子脸上辨出太多情绪。
“走。”
林苒听见萧照压低声音对她说得一句,而后隔着衣袖握住她的手腕,带她如其他人般移步侧间。
两位御医很快被宫人请过来了。沈昭仪全无醒来迹象,心急如焚的皇帝见御医赶到,立刻免了他们的礼又点名其中一位御医上前去为沈昭仪诊脉。
这位御医便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小心谨慎为沈昭仪看诊。
但他为沈昭仪诊脉后,又请另一位御医也上前来为沈昭仪诊脉,对沈昭仪的情况没有多提。
皇帝看得不耐烦,他面色铁青,开口语气焦躁:“你们怎么一个个都不说话,朕的爱妃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会突然晕倒又迟迟不醒?若爱妃有个三长两短,朕必定治你们的罪!”
两位御医暗中互相交换眼神,确认彼此诊脉的结果,这才喜上眉梢,躬身道:“恭喜陛下!恭喜皇后娘娘!沈昭仪并非身体有恙,而是有喜了!”
一句话如同平地惊雷。
皇帝一怔,王皇后与诸位妃嫔也是一怔。
沈昭仪有喜了?!
皇帝陛下子嗣单薄,至今膝下只得太子与永宁公主这一子一女。
这么多年,皇帝宠爱过的妃嫔不计其数,却一直没有妃嫔怀上龙嗣,而今日,御医说沈昭仪有喜了?突来的消息令众人一时反应不及,回过神来的皇帝大喜过望,抚掌而笑:“不愧是朕的爱妃!好,做得好啊,赏,重重有赏!”
御医的话同样让林苒有些惊讶。
不过她第一反应是去看萧照,见他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模样,便知此事在太子眼里不算什么。
细想倒也好理解。
太子监国数年,朝堂上根基稳固,即便沈昭仪诞下皇子亦难动摇他地位。
“恭喜皇兄,贺喜皇兄!”林苒神思游走之际,听得一道陌生笑声传来,疑惑之际,只见一面容陌生、珠翠罗绮的美妇人携着一个桃腮杏眼的小娘子步入侧间。
“是臣妹来迟了,本应告罪,未想一来便听闻皇兄如此喜事。”
美妇人与小娘子冲帝后见了个礼,又笑道,“看来臣妹来得正是时候。”
永嘉长公主?
林苒思绪微顿,再一次朝萧照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