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准凶猫猫》没烦恼

3、三只喵

　　古董店处于古玩街僻静的巷子深处，有三层高，门面用来迎客，楼上两层住人。
　　岑黎在三楼一间早就收拾好的房间安顿了下来。

　　铺满石板路的巷子外，摆地摊的商贩随处可见，卖些灰扑扑不知真假的玩意儿，一个两个吹得天花乱坠，专唬外行人。
　　其中可能掺杂着卖家本人看不出身份但真正价值连城的宝贝，俗称屎里淘金。
　　街道两边有门店的铺子比较正规，架子上的透明玻璃罩里摆的基本是些近代有收藏价值的字画和摆件。为了防止突发意外，真货放在安全措施严密的保险库房。

　　古玩街游离在灰色地带，好东西不问来处，讲究钱货两清。
　　这是圈里的行规。
　　说不定，手里拿的就是盗贼刚从墓里偷出来的。
　　这里聚集着形形色色的人，仿佛城市各个角落的缩影。

　　岑璘像个负责任的家长，关了店门陪自家刚入城的小孩在市区里玩了几天。
　　不同于连绵不绝的群山与绿波翻涌的森林，这片土地上是另一种冰冷钢铁筑成的森然密林。
　　无数炫丽的霓虹灯坠在高低错落的建筑，轻轨宛如一条长蛇从楼与楼之间的轨道疾速穿行。

　　市中心伫立着高耸的写字楼，像被人大刀阔斧地劈成两半，分割出用于通行的道路，弥漫橘红色的夕阳从宽长的街口中心位置缓慢西沉。
　　路过的人们看向巨大到似乎近在咫尺的太阳时是如此渺小，明知它在遥远的尽头，却像目睹世界的一角正在下陷。

　　谷外的天地比在小小的电子屏幕里看到的还要辽阔美丽。
　　岑黎对没接触过的事物充满新鲜感和好奇心，连镶嵌在大楼外墙上的裸眼3d巨幕屏都能认真盯上好几分钟。

　　他们吃完晚饭踏着日落的余晖回家，紧闭的店门前有个来回渡步的年轻女人，对上视线时，她小幅度地后退半步。
　　在确认他们地上的影子后，女人快步上前，先看了看岑黎。

　　听朋友说，古董店老板常年一身不同图案的黑色长褂。
　　她目光停留两秒，礼貌地和岑离打了声招呼，将视线挪向他旁边穿着长褂的男人，神情有丝急切地询问道：“请问您是岑璘先生吗？”

　　巷子里不同于外面的热闹，居住在这儿的大部分是老人家，偶尔会有熟人推荐的客户来购买古董。
　　岑璘瞥了眼女人身后的空地，波澜不惊地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冒昧前来打扰，我叫时然。”她涂了指甲油的手指捏紧手提包，“是朋友推荐我过来的，听说您是一位捉鬼师。我家最近有点不太对劲，想请您走一趟。定金两百万，不论结果如何都不用退，您看可以吗？”

　　这是一个漂亮得体的女人，清雅的香水和昂贵的裙子融洽完美。
　　离得近了，才能发现她眼底隐约充斥着跼蹐不安，眼白的部分几乎布满血丝，细细麻麻的丝线红得像要滴血，转动的瞳孔会无意识地看向四周，仿佛在防备着什么。
　　精致妆容下是怎么也遮不住的憔悴。

　　岑黎皱起眉头，虽然他现在修为不高，可仍然感知到了不祥的气息。
　　时然身上的阴气太浓重，已经到了难以忽略的程度。

　　常人看不见的黑色雾化气体紧紧缠绕着时然的四肢，那是怨气化成的钩魂锁链。
　　她脖颈戴了枚价值不菲的玉佛，白皙的肌肤上却有道若隐若现的弧形黑印，说明那道锁链曾经圈住过她的脖子，狠狠地勒出了痕迹。

　　浓烈的阴气无时无刻都在侵蚀时然的生气，她如今健康的身体看起来不过是外强中干。
　　不出所料的话，等到黑雾彻底缠上时然的脖子，那么等待她的只有死路一条。

　　岑黎不是那种自作主张插手别人决定的猫，不过按照岑璘哥嫉恶如仇的性格，百分之九十会答应的啦。
　　他亮晶晶的眸子崇拜地看着岑璘。
　　捉鬼师什么的，好酷！

　　岑璘的眼神似乎在阴影里晦涩了一瞬，他抬手揉了揉岑黎毛茸茸的脑袋，浅笑道：“可以。”
　　最后一丝橘红色消失在天际，街边路灯亮起，清冷的巷子随着阳光的消失好似变得更寂静了。

　　岑璘打开店门，把人请了进去。
　　窗外洒进的夜色融入白色的灯光里，他坐在大厅的圆桌边慢条斯理地沏茶。
　　时然双手握住茶杯，试图从杯壁炽热的温度上汲取一些安全感。
　　她说起了家中的怪事。

　　“一开始是化妆品摆放的位置变了，卫生间的灯我明明记得睡前关了，第二天却是开着的。”
　　“我居住的小区安保很严格，连我家人来看我都要业主本人同意才行，生面孔根本进不来。事后我查过家里的监控，没有发现异常，而且这些事只发生过一两次，我就以为是自己当时忘记了。”

　　对面房子半敞着门，养的小狗正在院子玩，忽然朝门外龇牙咧嘴，凶狠地叫了几声。
　　时然听到动静身体微颤了下，下意识瞄了眼合上的木门，犹如一只惊弓之鸟。
　　很奇怪，这个女人明明非常害怕，依然想维持住表面的优雅。
　　她故作镇定地抿了口茶，继续说：“直到一个星期前，我每晚睡着后就会开始做噩梦……”

　　外头天气晴朗，时然正在整洁的办公室里开会，旁边坐着脸生的同事。
　　整间屋子的装修溢满白色，墙壁、办公桌、椅子、窗户、挂在墙壁上写字的白板……
　　这场会议的氛围十分轻松，耳边是同事的谈话和笑声。

　　时然的位置靠近窗口，不知为何总感觉心神不宁，频频向外瞧。
　　透过百叶窗毫无遮挡效果的宽大缝隙，对面是一栋普通的居民楼，屋顶呈现露天式，没上油漆也没铺瓷砖，就是水泥最原始的样子，空荡荡灰蒙蒙的。
　　突然一个男生出现在楼顶，他的步伐没有停顿，攀到半人高朝外的围墙边缘，晃悠悠地站起身，背朝着她摇摇欲坠。

　　时然从看到男生的第一眼莫名意识到——
　　他想跳楼！

　　从头到尾她整个人如同摁下了静止键动不了分毫，出声的喉咙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呼救的字眼。
　　她恐慌的脸色跟周围欢声笑语的同事格格不入，却没有人注意她的异样，哪怕靠得最近的两侧同事也没察觉。

　　生死关头间那个男生犹豫了，时然看到他弯腰想要下来，那一刻她紧张到心悸，甚至不敢喘气，生怕惊动对面的人。
　　可是意外蓦地发生了，男生脚底打滑，毫无预兆地朝后仰，他双手在空中胡乱挥动。
　　时然眼睁睁地看他急速下落，几秒内迅疾地消失在她的视野。

　　刺耳的尖叫从她嗓子溢出，讨论的同事们好像才反应过来，围到她身边七嘴八舌地关心她怎么了。
　　时然伸出一根手指，颤抖地指向窗口，嘴皮磕磕碰碰地说：“刚、刚……有、有、有人……跳……”

　　她话没说完，一只血淋淋的手凭空出现在窗外，猛地拍打上窗户，一下又一下，脆弱的百叶窗被拍得哗哗作响，发出震动聒耳的噪音，似乎下一秒就要报废。
　　时然瞳孔骤缩，大脑空白了一瞬，浑身汗毛炸起。

　　身边的十几位同事仿佛听不见，迫切地追问她刚才看到了什么。
　　他们脸上的担忧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嘴里不断地重复一句话。

　　“刚才怎么了。”
　　“刚才怎么了……”
　　“刚才怎么了！”

　　这群人的语速越来越快，声音也越来越大，盖过了窗外的响动。
　　他们的表情始终未变，眼神却在逐渐产生变化，眼睛里的怨毒有如实质，充满恶意的尖锐语调刺得时然耳膜发疼。
　　一张张面孔显得虚伪又扭曲，仿若吃人的恶鬼。
　　他们将她团团包围，似乎只要她说出回答，他们就会蜂拥而上把她撕碎。

　　房间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温度不知不觉下降，刺目的红覆盖了纯洁的白，屋内的东西全沾着干涸的血迹。
　　角落堆满恶臭糜烂垃圾，婴儿手指粗长的蛆虫依附在上面，处处皆是荒废破败的印痕，吸入的空气都伴随着灰尘和腥臭。

　　随着尖厉的伴奏，眼前的人群属于人类的皮肤一点点自然脱落，红色的碎肉稀稀拉拉地挂在它们骨头上，散发出阵阵恶臭。
　　它们好似感觉不到疼痛，黑黝黝的眼眶直勾勾盯着她。

　　阴冷的寒意浸入五脏六腑，时然穿着套裙抖得厉害，裸露的皮肤起满了鸡皮疙瘩，细密的汗水从额角滴落。
　　被围住的她根本跑不掉，崩溃地目睹了这惊骇的场景。
　　然而更悚然的是，窗外那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白色的百叶窗留下一个个模糊的血手印。

　　等时然再望过去时，看到了窗后一张面目全非的脸。
　　它半边脑袋凹陷碎裂，混着血的脑浆暴露在空气里，浑浊的液体往下滑落黏在它变形的五官上。一只充血的眼睛凸出，另一只眼睛只剩下渗血的黑洞。
　　它歪掉的嘴巴在一开一合时把头顶流下的脑浆咽了进去。

　　明明周围很吵，诡谲怪诞的环境快要把她逼疯，时然还是从它怨恨的神色中读懂了那句话——
　　“为什么不救我！”

　　“然后我就被吓醒了。”时然脸色苍白，“这个梦比之前的都要真实，就像身临其境一样。”
　　“醒来后我习惯性地看了下手机，偏偏撞上一个很诡异的时间点，凌晨四点四十四分。我一个人住，当时又太晚了，我不想打扰朋友休息，也不敢继续睡，就开着灯用平板放喜剧电影。”

　　“电影播放了大概十来分钟的样子，我房间旁边的衣帽间突然传出了一阵东西敲击在地板上的声响。类似于噔噔噔这种节奏，就像是——”
　　时然顿了顿，灌了口滚烫的茶水，语气惶恐地说：“有人穿着高跟鞋正在走路！”

作者有话说

　　啾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