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喜欢秦少校》阿斯美

33、托付

　　秦正然怔住，竟然是为了五年前那个晚上的事吗？

　　秦正然对五年前那个混乱的夜晚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印象，当年的他沉浸在宁淮的死亡和自己未开口便已逝去的爱情，一听到可以实现一个要求便选择了去开普勒星系——只因为这个星系是他曾经听到过的、似乎是很难打下来、需要常驻又偏远的星系。

　　那时候他甚至都没想起来面前的人就是败走这个星系多次的副司令。

　　如今孔净颜提到了五年前的晚上，并为之道歉，让秦正然茫然又有些无措：“不……学长，不用道歉，之前我们已经说过，你让我去开普勒星系，然后这件事就算过去了呀，再说了，那时候你也不是故意的，所以——”

　　他终于整理好了自己的心情，对孔净颜露出一个大大的笑：“没有关系的，学长。”

　　得到秦正然原谅的孔净颜却并没有释怀的神情，他定定地看着秦正然，垂在两边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原谅得如此轻松，孔净颜想，这说明五年中让他多次辗转反侧的那个晚上，对那个经常进入他梦里的青年来说，并不十分在意。

　　孔净颜知道自己应该如释重负，应该感恩秦正然如此轻飘飘地揭过了那个夜晚，可心底的不甘和钝痛让他知道，这五年来他所图的，并不只是秦正然的这句“没关系”。

　　那个晚上，对孔净颜来说刻骨铭心的记忆、生命中唯一可以拥有的和他人的亲密记忆。

　　是他表面上光鲜亮丽又短暂的一生中，在腐烂溃败的内里所体会到的唯一的、隐秘又肮脏的甜。

　　孔净颜感觉自己的指尖有点麻木，但面对心思光明的秦正然，他并不敢将自己的内里、自己卑鄙的真实剖给他看。

　　秦正然看到孔净颜摇了摇头，听他哑着嗓子说道：“那时候我以为你是他们安排的人，所以对你提出的要求也抱着不过是想看看你准备干什么、是不是那帮人还有后手的心态。但这些年都证明我错了，你是真正被牵连进来的无辜者。”

　　秦正然不懂：“可你不也是柳家人吗？他们就这么放任柳辛元害你吗？”

　　“因为我对于柳家来说，不过是一个早晚要报废的残次品而已，”孔净颜平静地说道，“金蜜蜂确实是金蜜蜂，但金蜜蜂承担着家族的要求，承担的越多，家族给予的优待就越大，像我这种明确活不了多久的金蜜蜂——”

　　孔净颜的垂眸，遮掩住情绪：“也就是双S的名头有点分量，让他们给了我个司令的位置，但实际上我能动用的权力很少，比如对开普勒星系用毁灭性武器的提案，我能做的不过就是签名字。假设真的有这么一天，那也是柳辛元浩浩荡荡带着过去，有毁灭性武器保底，逼开普勒星系给他一个风风光光的胜利。”

　　原来如此，秦正然没有想到如此傲气的孔净颜，竟然也是在家族的挟持之下生存。

　　他想起来谢明远的妻子，那位同样是为了家族的金蜜蜂说的话——

　　“喜欢呀，梦想呀，这些事，对于金蜜蜂来说，都是不能碰触和妄想的奢侈品。”

　　孔净颜似乎也不愿意再去想这些事，他看了看时间道：“算了，那这件事就算完全过去了，不说了。”

　　接着他把目光回转到秦正然身上，低声道：“我原本计划的是赶在他们之前到开普勒星系，没想到他们竟然已经敢明面上罔顾我的命令直接追上来，看来是笃定我快死了，有点迫不及待了。”

　　秦正然眉头微微皱起，他不喜欢听孔净颜说“死”这个字。

　　“现在他们就在这里，我有办法拖住他们，”孔净颜指了指一个方向，“这个星舰上有一个机甲舱，里面有一台军部通用机甲，”他看向秦正然，“你应该会用吧？”

　　秦正然惯用的是宁淮送给他的白鸽，但白鸽在开普勒星系，交给了周信的人保管。

　　当初做这件事全然是为了展现自己合作的诚意，也是给周信吃个定心丸，作为自己一定会回去的保证。

　　那时候他还以为周信会乖乖地等在那里，谁想到那家伙竟然跟到了首都星！

　　“会用的。”秦正然点头。

　　“我原本的计划是和你一起到开普勒星系，”孔净颜说道，“为你在开普勒星系开展的一系列行动背书，提供名义上的便捷，必要时帮你挡住、筛选柳家安插的人，帮你以开普勒星系为基础，扶持一些自己的势力。”

　　秦正然一怔，他没想到孔净颜竟然是这样为他打算的。

　　仔细回想起来，在嘉奖宴上孔净颜为他引荐军部的各位高官，想来那时候就已经在为他铺路。

　　可秦正然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有机会进入军部核心，他自认为并不擅长玩弄权术，只想在擅长的领域为人类、为联盟做贡献。

　　但若只有这样的话……秦正然想到自己五年来一直想探查那件事，心里又有些踟蹰。

　　没有权力，那么当年那件事就永远都弄不清楚。

　　孔净颜见他有些犹豫，便说道：“我知道你不是喜欢弄权的人，但是，秦正然，你要知道，‘为了人类未来’，这句话并不是只是靠在边界外战区拼命就能实现。你知道有多少战士在外拼命，却被来自内部的尖刀背刺？我知道，但我说不出来，他们不会让我掌握这些证据，因为我是一枚‘废棋’。”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可我不甘心，总得有人去掀开、戳破光鲜亮丽的外表，暴露那已经腐化、肮脏的内里，不然人类的未来总有一天要被这些蛀虫拖向灭亡。”

　　最后一句话触及了秦正然心底的那根弦。

　　宁淮的死，还有黎慧无力的痛诉，五年前的一幕幕又出现在他的眼前。

　　秦正然原以为回到首都星，从谢明远那里多少会旁敲侧击出一些关于五年前的真相，却不曾想谢明远已经在权力的漩涡里如鱼得水，变得和那些人一样了。

　　“可是，”秦正然看向孔净颜，他的喉咙有些干涩，“学长，你就不担心，我将来也会忘了初心，和那些人同流合污吗？”

　　孔净颜的话已经很明显了，他要在他临死前将能交与秦正然的人和权柄都交给他，这些人和柳家无关，是孔净颜自己在柳家严密监管下艰难培养出的嫡系势力，这些势力可能并不能进入到军部的核心圈层，却能帮助秦正然以开普勒星系为基础，由外向内形成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

　　孔净颜反问道：“你会吗？”

　　恒星遥远的光芒混杂着行星反射的冷光落入主舰之中，外面和主舰并行的狼头印记的星舰如影随形、虎视眈眈。

　　秦正然看着孔净颜清冷的脸，想起来他刚刚入学的时候，这个眉眼中带着骄傲的青年在主席台上所讲的——

　　“愿你们时刻向往光明，愿你们永远铭记自己的使命，为了全人类的未来奋斗终生。”

　　就算知道自己的寿命不如他人，可孔净颜并没有因此而懈怠或者放纵一天。

　　作为早晚都要被替换掉的金蜜蜂，他在那些危险的战区出生入死，同时艰难地培养出了自己的势力，这势力不为他的后代或者他自己，更不为他身后的家族。

　　他将这势力交与秦正然，为的不过是希望他能坚持本心，继续打磨，终有一天将它化作利刃，将这些人类的毒瘤狠狠剜下！

　　彷徨和犹疑从秦正然的眼睛里褪去，他对孔净颜承诺道：“我不会，我不会和他们同流合污！我一定会善用你留给我的一切。”

　　没有什么擅长不擅长，秦正然想，他的基因给他规定了天命，可他仍然以A级精神力顺利地成为了一名机甲战士。

　　只是那时候是为了谢明远，而现在，是为了他的理想——为了人类的未来。

　　孔净颜冷然紧绷的情绪在这一刻得到了舒缓，秦正然眼睛里带着光看着他，他伸出手，想去碰触秦正然的脸，但最终还是落到了他的肩膀：“我相信你。”

　　就好像一个前辈对待后辈那样。

　　接着，孔净颜将手自然地垂下，说道：“原本打算到开普勒星系再慢慢教你，但现在时间来不及了。”

　　孔净颜快速地告诉了秦正然几个名字，这些人秦正然听过，有的是在那次嘉奖宴上见过，有比较生疏的他默念几遍暗自记下，这些大部分都是军部被边缘化、但是却零散掌握着一些看似不起眼实则重要的权柄的人。

　　除此之外，孔净颜还告诉了秦正然在这五年之中，军部在开普勒星系外的驻军已经被他有意轮换成了那些和世家牵扯不多的人，是可以完全信任的一支属于他的嫡系部队。

　　“不要怕掌握权力和势力，”孔净颜说道，“只有掌握这些，你才能去保护你想保护的，才能去跟你想对抗的抗衡，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谢明远用一个尉官拿捏却无能为力。”

　　想起谢明远在那个别墅里对他说的话，秦正然闭了闭眼，点点头。

　　最后，孔净颜看着外面狼头印记的星舰说道：“柳辛元这次来主要是为了造势，现在他和我们并行只是暂时的，等一旦他出了联盟管辖的范围，势必会抢先到开普勒星域。”

　　秦正然略微思考了一下，说道：“他是想抢功？可他那么确定自己能打败黑刃吗？”

　　孔净颜嘲讽地哼了一声：“他是精神力至上主义的绝对拥护者，大概是觉得你这个A+精神力的人都能打败黑刃，那他更可以了。等到了……”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到警报骤然响起——

　　“探查到大量幽灵出现！进入一级警备状态！”

　　两个人齐齐一惊，秦正然立刻看向航行图，他们现在处于边界星域，还在联盟的势力范围内，怎么会出现大量幽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