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篮》满山猴我腚最红

1、花篮

　　许府世代为官，一直安定在京城高衙东巷里。繁华京都，那儿可是个安静的地儿，说安静，是因为那的人消停，除了过好生活外什么也不会多想。只有清晨卖菜的吆喝和深夜打更的梆子声才惊扰的了它浓厚的烟火气。
　　许言义是许尚书的二公子，高衙东巷的人是看着这位小公子长大的，提到人人都会赞一句，“不愧是尚书大人的小公子，是许家的人”，他的淡像到烟火京巷的一缎白纱，不出人间但也不染清灰。
　　即使许府又传了好几代了，人们在许府老宅对面的茶馆喝茶时仍会感叹一句 ，“许二公子可真是世间少有的人啊。”或许会有人再看一眼茶馆品茗，焚香的老板娘，再微微的摇摇头，叹一声。
　　芷依不知道他们在可惜什么，她没有在等谁，就只在过好自己的生活而已，只是世间再无许言义，只是她的生活再无许言义。
　　50多年前啊，芷依还是锦绣梨园的台柱子……
　　天还灰蒙蒙的亮着，像香灰撒满天，锦绣梨园就已经人来人往，宾客盈门了，一家家的老妇人带着媳妇，孙女，再跟着一大队的家丁都等在楼上隔间里，吃着点心，聊着天。楼下大厅里小二的吆喝声也是此起彼伏，“爷嘞，您来了，您一直点的毛尖已经备上了，您先品着，芷依马上登台。”
　　可不得热闹，角儿芷依一个月登台的次数屈指可数，可都盼了好几天呢。
　　台下宾客喧闹，幕后这个时候都忙的差不多了，多余的人手都出去端茶送水了。芷依不想穿繁复的戏服，只着了素白里衣，手执画笔，勾勒着眼妆，画出线条，眉似远黛，眼含秋水。心情不错，还哼着小曲：“这位官人,明明是你的马蹄踢翻了我的竹篮,你看这宽阔的道路……”
　　“岚菁，你今儿……”呼的一阵风被掀起的帘子带进来，直灌到芷依单薄的里衣内，还是初春，有些春寒料峭。芷依搓着胳膊，瞪向来人。
　　是个还未束冠的小公子，明眸皓齿，乌发如云一条白色绸带系着头发。看见芷依，不自然的转了一下眼，但想到什么的，又控制住自己的头，只低垂着眼，说：“想必是芷依姑娘，名不虚传，声音婉转。”
　　芷依本来有些恼，但看到他明明害羞还要撑起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反倒一声笑了出来。她是戏子，不在乎的啊。
　　许言义头低的更很了，还伸手理着没有褶皱的袖子，眼神乱瞟，一会儿看看左边的戏服，一会儿看看右边的颜料，就是不敢看对面笑的明丽的芷依。
　　“都说许家二公子谪仙一般的人物，红尘不入眼。怎的我一个戏子，不能入谪仙的眼？”
　　“不不不，芷依姑娘很好。我……我，我去找岚菁。”
　　芷依看着他强做镇定的转身，通红的耳根表明了这位平时处事不惊 的小公子心都乱了。其实，那句“这位官人,明明是你的马蹄踢翻了我的竹篮”一直在他脑中盘旋，同时，还有她倚在窗棱上描眉时的漫不经心。
　　岚菁是芷依在台上的老搭档，两人合作的《牡丹亭》 场场座无虚席。
　　许言义陪在母亲身边，听着戏，但思绪飘忽不定。端坐在席间，手在袖子里握着，嗯，有点紧了。
　　芷依的戏份结束，台下掌声如雷。许言义紧盯着那个戏内端庄，但刚结束就变得轻盈如蝶的女子。
　　“啪。”清脆的一声，什么瓷器碎了。许言义看向旁边。是个侍女不小心打碎了旁边王胖子的碗盏。王胖子的父亲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
　　“瞎啊，毛手毛脚的，不想干了。”王胖子怒吼，他的袍子湿了。
　　“我不是故意的，不是的。”少女的声音已经发颤，缩成一团，说着不安的瞄了一眼王胖子。呦，身材弱小的小丫头到是楚楚动人的。
　　“哎，没事，你给小爷洗干净就行，小爷正好缺个丫鬟。”
　　“不，喜儿不去。”说着，小丫头还转向旁边的许言义，眼里含泪的看着他，喃喃着：“许公子……”
　　突然被提到，许言义愣了一瞬：“王公子，你看……”
　　“嗯？这是发生了什么，这么热闹啊。”听到这个声音，许言义身体都僵硬了。周围的喧闹已经被他屏蔽在外了，只能看到缓步走到眼前的人儿艳丽的笑容
　　“王公子，喜儿毛手毛脚的不懂事。您看，今是我和岚菁的主场，您能不能高抬贵手，放过我这个刚来的小丫鬟呢？”听到芷依的话，王胖子骨头都酥了，眯了眼：“那芷依姑娘可就欠我个人情了啊。”
　　听到王胖子这句话，许言义就想阻止，但袖子却被那个小丫鬟拉住了，她还在期待的看着许言义。旁边的岚菁斥了句：“还不下去领罚！”
　　“岚菁，我就不打扰你们了。毕竟我可扰了许公子英雄救美的好兴致啊。”芷依好像一直都是笑着的许言义一头雾水，看向岚菁。“芷依可是很少管闲事的，不是她出马，你可能就要有个心思颇多的小丫鬟了。”岚菁痞痞的笑着，“你以为喜儿谁都不找为什么找你。”
　　“嗯，你最近怎么样？”
　　……
　　许家来了个混世魔王，高衙东街的人都知道连泡在书房的许二公子都能拖出去逛街了。
　　许言义看着前面跳的欢脱的小丫头，确实是个小魔王啊，不陪她出门就划他的书。
　　跟在侄女身后的许言义漫无目的走着，看到街边一家典雅的木屋内有一款白玉吊坠，花篮型。设计别致，利用绿色部分雕成鲜艳欲滴的绿叶，还有大朵艳丽的牡丹花。他立即就想到了她，还没意识到什么就买了下来，看着手中的小吊坠，怀疑自己是不是糊涂了，他怎么可能送给她啊。
　　跑在前面的小丫头又折返回来，许言义将吊坠收在怀里。原来是一路吃喝玩乐，小丫头的钱袋子早就憋了，现在看中了祥云阁的胭脂却没有银钱了。许言义尴尬的看着小侄女，他刚买了一块价值不菲的玉佩，现在也没有多少银钱了。正在众人沉默的尴尬中，一盒胭脂递到小丫头的眼前，小丫头满脸的阴霾立即散开了。“这么俏丽的姑娘是谁家的，我可以献给佳人这个小玩意吗？”
　　“哇，这位小姐模样好生端正，看着让人觉得亲近呢。不若，我把我的小叔叔陪给你。”
　　芷依看着旁边已经耳根发红还故作镇定，不敢看她眼神飘忽的许二公子，笑道：“那我可就挑个时间收了，今天就算了。”
　　听到这句话，许言义怔的抬头看着芷依。
　　他哪是出红尘，原来之前一直不曾入红尘啊。
　　谁也没想到，锦绣梨园一个小戏班子居然有一天会和私藏逃犯这种名头扯上关系，可居然是真的。岚菁是十几年前被抄家的蓝家的公子，逃出生天十几年，但还是难逃一生。
　　王胖子搂着喜儿，色眯眯的看着芷依，“芷依，跟了爷，包你吃香的喝辣的。”
　　“没有人性，蓝家是被诬陷的，岚菁更是无辜的。你们没有人性。”可此时说什么都无用了，芷依越觉心凉。
　　嘈杂争论中，合着的门突然被推开，一袭白衣的许言义步入，“这个案子我接手了。人，我就先带走了。”
　　芷依不知道许言义接手的到底是怎样的案子，只能在许府安排的客房里休息。
　　许言义是带着一身疲倦来见芷依的。他注视着芷依，渐渐红了眼圈。芷依看着他一言不发，也像是有什么哽咽在喉咙。许言义拿出芷依白玉花篮，撩起她的长发，带在她的颈上。
　　“芷依，我要去边疆前线查明当年蓝家的叛国案，这件案子查清才会有安定。”
　　说完不等芷依回答，许言义决绝的转身。芷依觉得心里塞了一团棉花，轻声哼着：“这位官人,明明是你的马蹄踢翻了我的竹篮,你看这宽阔的道路直通蓝天, 你却非让这可恶的畜生溅起我满身泥点……”，不想哭，可眼泪夺眶而出。
　　许言义停在门口，听着，不敢回头，不能回头，抬手抹了把脸，快步离开。
　　王胖子再也没找过芷依，因为她被许家庇护，后来更是查出王家与叛国案有关。
　　那年冬天岚菁传回家书，许言义为潜入敌营盗取书信，只身前往，素衣而去，血衣而归，留在了边疆。
　　“这位官人,明明是你的马蹄踢翻了我的竹篮,你看这宽阔的道路直通蓝天, 你却非让这可恶的畜生溅起我满身泥点……”茶馆外的孩童唱着歌儿，多美的相遇，可惜了，许是注定不能开始。
　　芷依倚在桌前品茶，“我不是在等你，我只是在生活，你给我的安定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