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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脑子?! ...

  •   凡间,一个不知名的小镇。

      不大的酒楼门前站着两三个小二。他们脸上布满汗水,肩上虽搭着一条擦汗的毛巾,却一个个都来不及去擦。他们的手忙个不停,嘴也闲不下来,招呼着一个个新来的客人。

      这个酒楼占据的位置不是镇里最繁华的地段,但每天都有招揽不尽的客人。

      据说是因为这里面的说书先生能讲得一嘴好故事。所以镇上的人一闲下来便会来这里要一壶茶坐着,或者干脆捧着零嘴站在台下。

      “门外都这般热闹?”

      偶然路过的一位少年被门外熙熙攘攘的景象吸引住了。他抬手掐指,算了算时间,然后脸上一笑,抬脚就朝楼里走去。

      这次出来,他依旧穿着那身红衣,戴着白色斗笠。但许是因为这身装扮在粗布麻衣的镇子上太过显眼,站在门口的小二一眼就瞧见了,急忙上来邀他进去。

      酒楼不算大,总共两层。二楼是供一些有钱人家享乐的雅间,一楼则是在中间搭了个台子,四周靠窗的地方摆了几张桌子。

      要是没人的话定会觉得一楼空旷,但这会儿人格外多,想要跻身过去都有些难。

      方才抬脚进门的少年运气不错,刚挤过人群就瞧见西南的窗边有张空桌。于是跟旁边的小二要了一壶清酒后,便坐了下来。

      坐下来后,他先是抬头瞥了一眼台上说书的老先生。见他生得一副老狐狸样,便朝窗外看去,右手食指轻轻敲着桌边。

      “上回书说道,这安乐仙身穿红衣,手牵数千条发光的红线。一下就把那西北的妖魔杀了个光。那血四下迸出,竟是把西北半人高的荒草染了个通红。”
      “接着就是一道天火降下,点了荒草。大火绵延千里,竟烧了月余。”

      台上说书的也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故事,又或者是自己现编的。听他的意思,这故事讲了半天竟才算个开头。

      “夸大其词。”少年皱皱眉,头也不扭地评价道,然后继续盯着窗外。

      正值人间暑夏,又是日上三竿,外头的阳光刺眼得很。少年微微眯眼,然后像是瞧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脸上逐渐抹开淡淡的笑。

      “这安乐仙虽然也是红衣红线,但可与那姻缘神不一样。”

      听到这儿,他突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收回了目光,扭过头跟着台下站着的一群人朝台上望去。

      “那姻缘神的红线牵的是凡人婚姻,许的是两情相悦。但这安乐仙的红线是赐下的的喜乐,可以挡灾。”

      “传说他生于千年前世人对喜乐的祈愿,化身三界之外,不受仙台管教。”
      “只要世人对喜乐的祈愿不断,他便能一直留存下去。”

      似是察觉到了台下众人的反应,说书的故意顿了顿,引得一阵交谈。在等到众人有些争论不休的时候他笑了笑继续说道。

      “虽是神仙,但得到他的庇佑可不简单——跪拜上香都需亲力亲为。便是那黄髫小儿也得在父母的看顾搀扶下,向那神庙磕上一次,拜一拜才能求得庇佑。”

      听到这儿,那坐着的少年突然歪了歪头有些不解。嘴里嘀咕,“我怎么不知道?”

      他的话音刚落下,那台下又是一阵嘈杂。细细听过才知道,是因为那说书人说,世人诚心诚意地拜一次便能得到一根红线,挡一次灾。而身上红线越多,可抵挡的灾就越大。

      “如此,不少人都赶来这仝安为自己祈福一番。这安乐仙的香火也就一直绵延了数百年。”台上的老狐狸捋了捋自己花白的山羊胡。微微颔首,颇为满意。

      “那为何这香火才绵延了百年?不是说安乐仙已有千岁了吗?”人群中突然有人发现了矛盾点,急忙求证问道。

      谁料那说书的听见这番话也不慌张惊讶,更像是满意。他哈哈一笑,便朝人群中提问的小青年解释道。

      “这位小生,我看你不是我们仝安人士吧。这仝安人都知道,安乐庙有个规矩。就是那庙每隔百年便要烧毁重建一遍,里面供着的神像也是,百年一换。”
      “我说的百年自是现在的一百年,提到的安乐仙自然也是现在的安乐仙。”

      “嘶——我看这是你信口胡诌的吧,哪有神仙百年一换的。不都说‘天上一天地下一年’。这样算,岂不是他们每个才享香火百天?”小青年有些不忿,他是外地赶来的不假,但是这故事听得也太不像真的了。

      “老夫可不敢胡说。不信你大可以去镇里面找些耄耋老人问问,保证不假。”

      这回坐在窗边的少年竟是点了点头,似是在赞同那说书的。

      “去就去!”一时有些语塞的青年摆了摆手,便推搡着人群走了。他身后还有几个也像是外地人,也跟去看热闹。

      这么一闹,台下的人走了多半。那说书的拍了拍醒木,接着讲故事去了。

      “哎?我也去看看。”在原地坐着的少年突然就来了兴致,想要跟出去看看。但未及他站起身,耳畔就传来一声清脆的铃响。然后一道透着寒气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有事,速回。”飘来的声音就四个字,简单意骇。

      “好吧……”

      红袍少年挑挑眉,望了望窗外。看见那抹身影消失后,拉了拉头上戴着的斗笠。他随手在桌上撂下几两碎银,足尖轻轻一点,便悄无声息地化为一道白光,冲上了云霄。

      不消片刻,他就卸下了斗笠,手挽几根红线站在了百米长阶上。长阶是玉堆砌的,偶尔有云气飘过,带着一股清风。

      飘来的云气吹起他脚边的衣摆。方才下凡特意隐去的金线这会儿重新爬了上去,在鲜艳的衣料上勾出片片花纹。

      他抬起脚,拾阶而上。在快要到达玉阶尽头的时候他看见一抹黑影,顿时眼前一亮。

      “萧庚!”他喊道,然后便加快了脚步,“真没想到你还会在这里等我。”

      “走吧,时辰到了。”冷冰冰的语气跟方才清铃里传出的如出一辙。他握了握腰间的剑,抬脚就走。

      “哎哎哎,急什么!”

      ……

      金光闪闪的大殿上,众仙站在两侧。他们面对着的是一个刻满上古文字的玉台。莹莹流光附在上面。玉台上面浮着的是一股永不流尽的清水。清水从台心涌出,如一块透亮的布铺盖在上面。

      如今的仙庭没有仙帝,众仙各司其职,生生不息。他们每个都是受天道点召或者直接生于天地自然。享的是凡间香火,汲取的是天地灵气。

      但因凡间信仰不同,五行相克之道。他们法力有高有低。有时候自己所做之事法力不够便会请人帮忙。事成之后便找个时间登门拜谢一番。如此一来二往,竟隐隐生出强者为尊的规矩。

      “天庚大人。”

      众仙见萧庚到了之后,纷纷颔首行礼。等再抬起头便看见一身黑衣的天庚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

      少年身穿勾着金线的红衣,指上缠着红线。

      众仙微微一愣,也行礼道:“白瑜大人。”

      跟在萧庚身后的白瑜似是没料到他们也会对他行礼。于是在听到问好的那一刻他脚下步子顿了顿,片刻后尴尬地笑了笑,点着头回复说,“好好好,都好都好……”

      而早已经站定的萧庚闻声扭过了头,看着不停点头的人咳了咳。听到咳声后,白瑜直起了腰,对着他讪讪一笑,站到了一旁。

      “今日,把诸位聚在此就是想说有关西北妖魔伏诛的事。”萧庚张张口,沉思片刻后把本来要说的话咽了回去,换了一句,“既然此事是白瑜一手操办的,那便请他说吧。”

      萧庚微微侧身,让出了一条道。众仙了然纷纷向角落里那抹红影看去。

      “……”

      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人过来,萧庚便扭过了头。结果就看到白瑜正低着头玩自己手上的红线,看着还很投神。

      那原本规规矩矩缠在右手上的红线经由掌心的法力变成了一只活灵活现的兔子。众人看过来的时候,那兔子正抬起前脚扒拉耳朵,但因为身体太肥了,脚刚抬了一半,便向后滚了去,然后躺在手心不动弹了。

      白瑜弹了弹兔子的脑袋,笑出了声。

      众仙:“……”

      “白瑜?”萧庚稍稍叹气,出声提醒。

      “啊?什么?”

      白瑜突然被吓了一跳,红线化成的兔子一下就散了架,变成一根根红线,从他的手上一直垂到地面。有些人忍不住了,漏出几声笑。

      “西北妖魔的事,你来讲。”萧庚无视了身后的笑声,看着他的脸继续提醒道。

      白瑜手上还缠着红线。他闻言抬起手指了指自己,有些惊讶,“我么?”

      “嗯。”萧庚点了点头。

      即使看到萧庚点头他还是觉得自己听错了,依旧站着不动。但他接着看到了萧庚那认真的眼神……

      白瑜“哦”了一声,收了手上的红线,走到玉台前。

      他挥手撒下一点法力,眨眼间玉台的水镜上便浮现一个小人。那个小人浑身泛着金光,站在半人高的荒草里。手里的丝线牵扯着六个奄奄一息的大妖。

      白瑜抬手指了指那几个奇形怪状的东西,“这是我那日下凡偶然碰见的。百年前,它们从北域逃出,盘踞在西北荒地。常常吞食路过的凡人。”

      说罢,水镜上的景象变了变。那几个被称作是妖的尽数倒下,然后一道天火降下,将它们烧炼成六颗妖丹掉落在地。那个浑身金光的小人穿进火海,弯腰捡起了掉落的东西。捡完,那个小人在火海边缘落下了一道结界。

      白瑜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锦盒,朝对面递了过去,“那六颗妖丹都在这儿了。”

      “天庚大人,那道天火是怎么回事?”命人接过锦盒后,站在对面的人站了出来,询问着一旁的萧庚。

      “是天道降下的。”萧庚垂眸,目光落在了那个锦盒上。停留一瞬后,便又抬起眸子,“应该是凡人祈求,天道顺愿出手。”

      方才说话的叫虚卯,是个头发花白的中年人。他面容老成,说话也带着一股长辈味。五百年前,他奉天道之命,掌管众仙的命职。仙庭里大大小小的仙在就职前都会经他的考量,看看够不够格。

      他的白发在众仙之中十分显眼。而且他的白发是在天道点召之前就有的。不像有些仙者,是成仙百年后自然变白的。

      至于为何,白瑜问了许多人,没一个知道。但有一点是可以确定的——虚卯大人不是很在意外表。

      得道成仙后,有了法术。凡是有点私心的都会在自己这副壳子上花点心思。但仙庭里就虚卯一人一直保持着点召前的样貌。

      “原来如此。”得到回答后,虚卯点了点头,颇有众仙长辈的风范。

      萧庚闻言颔首,目光扫过四周,“除了虚卯上仙,还有人有疑问吗?”

      见其他人都摇摇头,萧庚便接着说道,“既如此,那今日就到此为止。有劳了。”

      他话音一落,众仙便相互寒暄着离开了。不消一会儿,玉台旁就只剩下了他和白瑜二人。

      等人彻底走完后,白瑜默默收了水镜上的幻术。他在指尖重新幻化出了红线,来回翻着。

      “不回去?”萧庚看着站在原地重新玩起红线的人,低声询问。

      “不回不回,仝安殿没意思,还不如这里。”等手里的红线再聚起变成兔子后,白瑜又觉得没意思了,便掐了掐时辰。

      “过了两刻钟……那说书的应该说完一遍了,现在下去说不定还能赶上。”自顾自地嘀咕完后,白瑜便收了线,朝凡间的方向走去。

      “还要下凡?”萧庚眉心一跳,下意识问。

      “对啊,我故事还没听完。”白瑜扭头见萧庚也跟了上来,还以为他也想去,便朝他笑了笑问,“一起吗?”

      ……

      果然就像白瑜算的那样,酒楼里说书的刚好把故事讲完了一遍。等他们找到位置坐下来时,台上刚好说完了安乐仙的来历。这会儿正准备讲安乐仙的其他秘闻。

      跟着来的萧庚跟白瑜完全不一样,他对这类逸闻趣事向来不感兴趣。所以只是倒杯茶端在手里,看着窗外的风景。

      但白瑜不一样,他闲散惯了,每天的乐趣就是这个。

      “要说与这安乐仙交情最深的,非天庚上仙莫属。”台上,那个老头再次讲起了故事,只不过台下的人换了一批。

      而少见的,萧庚放下了杯子,扭过了头,有些讶然。旁边的白瑜倒是很满意,点着头听着。因为老头这回没有胡说夸大。众仙之中,他确实跟萧庚关系最好。

      “这天庚与安乐一样生于天地。他于五百年前化身于妖魔邪气之中。受天道点召,镇守北域,兼掌世间刑罚。世间凡妖魔鬼怪皆逃不过他手里那把本命剑。”

      “他与安乐相识于……”

      “哎,萧庚。”白瑜听到这里突然叫了叫对面坐着的人。

      “嗯?”萧庚扭过头看着他的脸。

      “我杀了那几只妖……你不会嫌我多管闲事吧。”

      “不会。”萧庚低头抿了一口茶,重新抬起了眸子。“理应如此。”

      “其实吧,要是觉得我多管闲事了你可以说的。”白瑜朝他讪讪一笑,“你也知道我刚醒来,之前的事都不太记得了。”

      “你也不要在我面前遮遮掩掩的……有问题就直说,这样我做错了什么也能及时改过来……”白瑜说着说着声音就变得越来越小。

      一个月前,他从床上醒来。睁眼便瞧见萧庚坐在自己床边,双眼发红,身上沾满了血。那时候他吓坏了,爬起来就要往外跑。结果没跑几步,萧庚就从背后抱住了他。

      那时候萧庚哑着嗓子,下巴靠在他的肩膀上说道,“幸好你醒了。”

      白瑜当时虽然一脸懵,但他能感受到来自身后人的情感。

      那是一种他从未感受过的忧伤和痛苦。随后他的心也跟着痛了起来。这种痛就像是有人猛地剖开他的胸口,握住他的心脏。然后慢慢,慢慢地把他的心挖了出来……

      “好疼啊……”他张了张口,疼得有些站不住。滑坐在地时,白瑜感到脸上有股温热的东西划过。

      之后他便看见刚刚还牢牢抱着自己的萧庚跟疯了一样,跪在他面前,捧着他的脸,眼神悲恸地,一点一点抹去自己脸上的泪水。

      他看着他一边为自己抹去泪水,一边颤抖着声音轻语安慰,“有我在,不疼了。不疼了……”

      ……

      白瑜已经忘了那天之后他是怎么躺到床上睡着的。他只记得再次醒来时,床边已经没了那个人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从仙台飘来的诏命。

      稀里糊涂地去仙台接了诏命后,他便成了天上掌管凡人喜乐的神仙,也重新记起了他的名字——白瑜。

      虽丢了之前的记忆,但白瑜对自己身上的那道天罚痕迹毫不意外。他记得自己是因为做错了什么事,才受了罚。甚至还记得领罚那天,凡间的仝安下了一场大雨,冲毁了那座安乐庙。

      但要问他具体是何原因……他想不起来了。

      所以他现在很怕萧庚不告诉他什么事应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他怕仝安再被雨水冲袭,也怕再次忘记。

      “你没有做错什么。”萧庚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但很快就被他掩盖过去。他又重复了一遍。

      “你从来都没有做错什么。”

      这一次他的眼里多了几分肯定,看得白瑜都有点慌神。沉愣一会儿后白瑜对他笑笑,有些无奈。“那你也得及时跟我说。”

      之后这个话题就被台上说书的打断了。白瑜也就此作罢。直觉告诉他,即使再说下去也不会有什么新的结果。

      而且他从心里觉得——只要萧庚说没事便不会有什么。虽然以他现在的记忆来讲,他与萧庚认识不过月余。

      但就是像说书老头后来讲的那样,他与萧庚的关系好是与生俱来的。

      换句话说就是,他很信任萧庚。

      白瑜猜测这份信任应该是来自之前的记忆。在那段记忆里,萧庚是自己很熟悉的人。

      白瑜盯着台下听书的人,又晃神到他刚醒来的时间。

      刚醒来的那段时间,偶尔经过仙庭某个地方时,白瑜脑海里就会闪过一些模糊片段。在模糊的光影里,他朝冷着脸的萧庚开过玩笑,故意逗他乐;也追赶过气冲冲的背影,笑着说自己知错了……

      还有一次——他看见自己站在长长玉阶上回眸一笑,歪着头等着台阶下的萧庚一步步朝他走来……

      这股熟悉感强烈又真实,就好像他真的和萧庚在仙庭上一同生活了百年。

      白瑜也不是没坐下细想过,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但他那日靠着窗,愣是枯坐了两个时辰,也想不起来有关萧庚的任何记忆。

      除了偶尔在脑海里闪现的片段,剩下的事情就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再后来彻底跟萧庚熟悉后,自己一个人想得实在难受,便跑去问了萧庚。

      萧庚闻言只是淡淡回了句“不知道”。就连自己问起那日真真切切感受到的拥抱,萧庚也只是说了一句不记得。

      萧庚还说,那可能是他做的一场梦。

      可神仙也会做梦吗?
      白瑜想不明白,但之后也没再去深究。

      世间上不明白的事情多了去了,如果件件都是“打破砂锅问到底”,那他一天天活的得有多累。况且只是丢了记忆,他和萧庚都还在。还有什么比过好当下更重要的?

      醒来后能再认识萧庚就很不错了。
      白瑜这样对自己说。

      台上说书的用扇子敲了敲桌子,白瑜也从回想中抽回了神,他夺过萧庚手里的茶杯,在对方无奈看过来时,又重复了一遍。“记得跟我说。”在看到萧庚点点头后才噘噘嘴把杯子还了回去,继续听书去了。

      ……

      “所以说,这天庚上仙与安乐仙关系匪浅啊……”台上,老头终于讲完了今天的故事,正抱拳感谢台下众人朝他扔的赏银。白瑜凑着下巴,正想着刚刚听来的故事。而一直不怎么听的萧庚,这会儿却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兴趣,指尖也夹上了一块白银。

      他手腕轻轻一抬,那块银子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说书人的桌子上。

      白瑜看着已经走了一半的人也不去想故事了。他站起身,伸了伸懒腰,对着萧庚笑笑。“那——走吧。”

      刚说完他就注意到了萧庚收回去的手。白瑜有些疑惑地转了头,正好碰上了朝他们谢赏的说书老头。

      嗯?竟然听了吗?
      白瑜皱皱眉。他刚刚一直跑神,听到的故事都是断断续续的。但看萧庚……好像还挺高兴?

      那应该讲的不错,下次再来。
      白瑜心道。

      “好。”萧庚点头,拿起桌子上的剑站了起来。但只是站在那儿,等他先走。

      白瑜早已习惯走在萧庚前面,见他已经起身,抬脚就走。

      “嘶——”

      突然地,心口传来一下剧烈的绞痛。白瑜被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站在后面的萧庚立马上前,一只手半扶着,另一只手立马握住白瑜的手腕,准备输送法力。

      可手上法力还未完全流出,萧庚的手就被抵挡了一下。

      “啊?没事。就是突然挡了一个灾而已。”

      方才白瑜下意识地就推开了萧庚输送法力的手。反应过后他急促一笑,揉了揉自己的胸口,满不在乎道,“一会就好了。”

      说完又嗫嚅道,“你也知道,由我赐下的红线与我的灵魄是连着的。红线替人挡了灾,我这边自是有些反应的……”

      “不过问题不大。你看,已经没事了。”白瑜看着脸色还是有些忧虑的萧庚,实在是不想让他担心了,急忙伸手化出一根红线,缠到萧庚手上。

      “不信你通过这根红线瞧瞧,看看我是不是在骗你。”

      萧庚闻言垂眸,听话地捏住了红线,用法力深入过去,探查了一番。发现确实没问题后,便匆匆松开了线。

      萧庚:“你这红线是不是还能连接两个仙的灵魄?”

      白瑜不知道萧庚为什么要这么问,但还是点了点头。他之所以能感受到红线替人挡了灾也是因为如此。只不过赐给凡人的红线要比用来连接神仙灵魄的红线弱,一般只用来抵一些小灾小难,谈不上连接灵魄。

      而像现在这样,出现这么剧烈的反应的……应该是某个地界突然发生了天灾,死了好多人。千百个连接一同断裂,才让他心口一绞。

      等自己点完头,白瑜便看见萧庚指尖灵力一转,重新勾起了那根红线,牢牢绑在了自己手腕上。绑完后他还用法术特意隐去了红线。

      “嗯?这是做什么?”白瑜看着消失的红线问。他试了试,发现这隐藏的法术连自己也破解不了。

      可这明明是他的线……

      “想要安乐仙赐的喜乐。”萧庚面色不改地看着他回道。

      白瑜:“???”

      “你可别说笑了,刚刚的红线不是赐喜乐用的,只是让你短时间能探查我灵魄而已。”白瑜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

      堂堂的天庚上仙什么时候也需要安乐仙赐的喜乐了?说出去众仙不得捧腹大笑?

      “不能吗?”萧庚蹙眉,脸色依旧十分认真。

      白瑜看着平时斩杀妖魔都没皱过眉的天庚大人,这会儿因为能不能跟自己要红线而紧蹙眉头,更憋不住了。刚刚压下的笑意又涌了起来。

      “嗯……也能。不过侧重点不太对。”白瑜无奈地摇了摇头,在手心重新化出一根红线,递了过去。“你绑这个吧,这个才是可以挡灾的红线。”

      虽然这辈子你都用不上。

      “不了,就这根。”萧庚垂眸看看,连碰都没碰,直接抬脚走了。

      “真的不要?”白瑜捏着红线急忙跟上去,故意扯着嗓子问他。

      “不要。”

      ……

      二人在仝安一直转到天边泛黑,又看了看仝安的夜市。白瑜一时没按住心,买了好多新奇的小玩意。等他收了心,天色已经很晚了。

      “要不你先回去吧,陪我转了这么长时间了。”接近闭市时,白瑜接过小摊老板递来的最后一碗绿豆粥,抬了抬手,“你喝不喝?”

      萧庚摇了摇头,问他,“你还有事?”

      见他不要,白瑜自己端着碗喝了起来。他一边喝一边说,“白日里不是感觉到了么。估计是哪处地界有了天灾,我想趁着夜色过去看看。”

      “天灾由天道降下,本为平衡世间。你过去做什么?”

      白瑜沉默了一会儿,咽下嘴里最后一口汤,磕磕绊绊地回道,“他们好歹给我上了香火……我就过去看看,绝不会插手其中因果。”说罢,他举起手学着凡人发誓的模样给萧庚保证。

      “再说我知道插手凡间事情是要遭天谴的,我又不傻。”白瑜嘀咕着,心道我真的就只是过去看看。

      “那我跟你一起。”萧庚握了握腰间的剑柄,“那地界在哪?”

      “啊?”听到这一句,白瑜手里的碗都要吓掉了。

      都道这天庚上仙不爱多管闲事,不归他管的就算是求他,他也不会多看半分。而且天庚上仙管刑罚,长庚殿里的文书每天摞得都比人高。虽然他们神仙不用睡觉,但这并不是放着自己的事情不做,陪他一个小仙到处乱逛的理由。

      今天能坐在酒楼里陪他听书就已经大谢特谢了。

      “我自己一个人去就行。”白瑜不敢想象自己拉着忙死了的天庚上仙乱跑是什么后果。要是被仙庭其他仙僚知道估计又要说他误事了。仙庭里的闲散仙有他一个就够了。

      “你今天的文书是不是还没批,不着急吗?”

      “是江州南?”萧庚没理他,反而已经掐指算出了发生天灾的地界。然后抬脚就走。

      “……”

      江州离北方的仝安千里,凡人来往须得月余。但作为话本中的神仙,他们只消半刻就能到达。

      江州邻水,是个温柔水乡。本该风景秀丽,沃土连天。但等他们到时,早已是乱糟糟的一片。

      白瑜隐去面容 ,拦了一个路上背着行囊赶路的人问了问才知道。江州这几日大雨连绵,河水上涨。今日河堤击溃,洪水眨眼间便冲进岸边的几座镇子。村民们一时来不及逃亡,淹死的,失踪的,不计其数。

      他是命大,前几日碰巧去了北边采茶,逃过了一劫。等他回来时,家人都已被水冲散。忍着悲痛草草立碑后,便背着离家时的行囊再次北上。

      “那你北上之后要去哪?”白瑜看着面容憔悴,骨瘦如柴的中年人,眉头紧蹙。

      “不知道,走走看吧。”中年人摇了摇头,提了提肩上轻飘飘的行囊,红着眼离去了。

      “所以即使你来了也做不了什么。”萧庚跟在白瑜身后,见他半天不说话,主动开了口宽慰,“天灾人祸,是想躲也躲不过的。”

      白瑜没有说话,只是找了一个能俯瞰到所有镇子的高地。站在崖边,垂眸凝思着。

      片刻后,他伸出手,手心顿时化出上千根红线。红线携着金光穿过夜幕,直冲那片破败的村镇。之后红线在空中一根根断裂,化为粉齑散在空中。

      不用说萧庚也知道红线断裂是表明下面的村镇里全都遇难,无一活口。等他想说些什么安慰时,白瑜扭了过来。

      “我还是能做些什么的。”白瑜面向他,摊开了手。只见他手心里还剩下一根未断的红线,正隐隐发光。可能因为线的另一头太过虚弱了,所以刚刚萧庚都没有注意到。

      等萧庚明白后,白瑜便顺着红线飞下,落在了江边的一座城镇里。

      这里的洪水已经退去。路面上,房屋里还有城外的农田……都还残有洪水过后的泥沙。

      白瑜踏过堆积的泥泞,在镇上一个勉强还算完整的竹楼里发现了奄奄一息的小女孩。小女孩手腕上的红线一闪一闪地亮着金光。她是拼了命才抱住面前这根柱子的,所以就算是力气耗尽,昏迷过去,她的姿势也没有改变一丝一毫。

      白瑜走过去,朝她眉心一点,将她从柱子上轻轻放了下来。而后指尖凝聚起法力抚过她身上的所有伤口。被流水划开的细小伤口尽数愈合。在施法让她彻底安睡后,白瑜把她抱了起来。

      然后在萧庚的跟随下,他于瞬间跨越百里,来到未曾被洪水埋没的镇子。他把小女孩送到一户人家门口,为熟睡的她盖上了自己的红色长袍。

      做完这些事后,白瑜敲了敲门,然后拉着萧庚隐去了身形。在看到一对夫妇把小女孩抱回屋时,白瑜指尖灵力翻转,给小女孩手腕上系上了一根红线。

      这根红线比之前的都要粗上几分,闪着的金光也更亮一些。

      “愿你这一世平安喜乐,岁岁无忧。”白瑜笑笑念道。等他念完,萧庚便看到红线的一头隐于小女孩的腕间,而另一头则是没入了白瑜的心口。

      与此同时他通过自己与白瑜连接的红线感觉到白瑜的灵魄上多了一丝牵挂。这份牵挂不同于凡间人们所说的那样,而是白瑜赐下喜乐的具象。

      世人常道,安乐仙的红线可挡一灾。殊不知安乐仙也在背后同他们一起承受。

      凡间进出安乐庙的人千千万,天上的安乐仙却只有一人。

      萧庚沉下了眼眸,眼底落下了一片阴翳。他借着红线偷偷朝另一头输送去灵力。

      “嗯?做什么?”白瑜感到涌到心头的一股暖流,以为萧庚在担心他,对他笑了笑说道,“我没事。”

      “不是。”被发现后萧庚立马就收回了灵力,输送灵力的手也被他背在身后。“是不小心。”

      “我是想发张文书,问问长庚殿里有没有重要事情。”

      白瑜了然,心道这天庚大人果真是尽职尽责,连站着跑神都在操心自己殿里的事。跟自己对比下来还真是……

      白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现在我们就回去?刚好我要看的都看完了。”

      作为一个神仙,他又混了一日。

      ……

      仝安殿名字的来源正是那个白瑜经常去听书的仝安。他生于仝安,仝安人为他建的安乐庙也是凡间最大的庙。这里香火最为旺盛,人也是最多的。

      在随萧庚回到仙庭后不消片刻,他便又跑了下来。他坐在庙里自己的神像上,向远处望着。他看着天边弦月缓缓落下,又看着天光炸裂,太阳升起,人潮涌入。

      只要天一亮,庙里就会热闹起来。不像那飘在云端的宫殿,整日冷清。

      他住的仝安殿整日里来来回回的就那么几个童子。而且童子们受过专门的礼教,不会笑也不会哭,只是日复一日,一声不发地干着自己的事。

      所以白瑜很不喜欢那个用白玉堆砌而成的的宫殿,他喜欢人来人往,充满烟火气的这里。

      “小女子在此祈求安乐仙保佑我夫君,让他能从战场上平安归来。”

      “好熟悉的味道……”白瑜闻见一股沁人心脾的兰花香后心道。他抬眸朝门口看去,只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姑娘一步一跪,伏在神像下面。

      那姑娘朝神像重重磕完头后,便双手合并,虔诚地望着神像。“请安乐仙为他赐下红线。”

      说完她又俯下身磕头,而白瑜就坐在神像上看着。

      未等她再起身,身旁就有个老妇人劝她,“姑娘,你不知道求红线须得本人亲自来么?你这……”

      “不合规矩啊……”

      “可我夫君他……”女子直起身,说话有些哽咽,“他早在三年前就被征军入伍了……我……我也是无可奈何啊……”

      “我已经三年未曾见到他了……”女子说完便啪嗒啪嗒掉起眼泪,半伏在地。周围被动静吸引过来的,多是专门来为自己求线的。这会儿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顺着那个老妇人说着一些安慰的话。

      闻言,白瑜皱了皱眉。

      “三年?那是不是咱们与那北狄打的仗啊?不是说那场战全都……死了吗?”

      “嘘——别说了。”

      人群中有几个消息灵通的,看着那趴在地上伤心欲绝的女子,不禁交谈起来。

      “唉……也是可怜。”到最后,那个阻拦不让说的人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

      他们的交谈声虽然压低了不少,但也足以让人听清。那两人站得离那姑娘不远,按道理那姑娘是能听个大概的。可她还是伏在地上,跟没听到似的,又趴在地上开始跪求。

      坐在神像上的白瑜自是听见了这段话。知晓大概后,他伸出手,从地上的女子身上抽出一丝“牵连”,顺着这层“牵连”去找那远在战场的男子。

      他本可以不去管这件事的,毕竟生死由天不由人。但就像那日仙台飞来的召令说的那样——他天生就是做安乐仙的料。

      他对于处在苦难的凡人总会产生一种天生的悲悯。然后就会尽自己所能施以援助。

      这一点是其他神仙没有的。毕竟一插手就会有因果,有了因果便要去还。

      兴许是天道也看不下去吧,让白瑜有了可以赐喜乐的能力。这才不至于让他因果缠身。于是安乐仙便可以保佑这些人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白瑜顺着“牵连”在千里之外寻了半刻,才在一处乱葬岗找到了一抹微弱的气息。看尸体的腐烂程度,人死了不出五日。他身上的衣服全部被扒开,但凡值钱的东西都被搜了去。唯一留下的就是一个胸前挂着的破烂香囊。

      香囊上绣着一对鸳鸯,针脚细腻。应是女子婚前赠与男子的信物。

      坐在神像上垂眸片刻后,白瑜放出灵力,在千里之外的他身上系上了一根红线。

      “愿你下一世平安喜乐,岁岁无忧。”白瑜张张口,默念道。

      之后庙里跪着的姑娘因哀伤过度突然晕了过去,被人抬到了庙里的偏房。这一篇章顷刻间就被翻了过去。仿佛刚刚的事情只是他们寻常生活里的一部分。到最后,除了白瑜和那位姑娘没有人会记得——今日有一个人为她的丈夫求得了一根红线。

      白瑜坐在神像上,看着依旧络绎不绝的人们,来来往往,向他讨要红线。

      他看着接连不断的人,突然站起了身。

      白瑜化成一团烟飘到了那姑娘面前,为她也系上了红线。然后他抬起手点了点那姑娘的额头。

      “那股味道好像消失了……”

      在那姑娘刚进来的时候他就闻见过一股香气,本以为是来自这姑娘家身上涂抹的香膏。可等她靠近后,白瑜才隐隐觉得不太对。寻常的香料可是做不到在香火旺盛的神像前还能飘香的。

      于是在了这姑娘愿后,他坐在神像上想了想还是决定过来瞧瞧。可这一瞧竟是找不到那香气从何而来。

      “或许是幻觉吧。”白瑜收回了手,施法替这姑娘盖上了被子。之后在临走前脚步一顿,在她额头上又是一点。

      算是一点私心吧,白瑜给她造了一场梦。在梦里她见到了自己在战场上厮杀的丈夫。

      那张三年都未曾见过的脸突然扭了过来,对她笑了笑。本来模糊的五官也随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记得好好活下去……”

      “下辈子,我还来娶你。”

      ……

      “白瑜大人——”

      殿内仙童的声音传来,白瑜被吓得惊醒过来。在看清楚四周是哪里时,他揉了揉额角问道,“怎么了?”

      “天庚大人来了。”来报信的仙童看着不过百岁,个子跟凡间五六岁的孩童差不多高。叫人的声音也是,跟孩子一样软糯糯的。

      就是说话总有一股老成的味道……
      白瑜看着规规矩矩行礼的仙童心道。

      “刚醒吗?”

      不等白瑜想完,门外就走来一身黑衣,脚蹬黑色长靴的人。那人收了腰间的长剑,迈着长腿直直奔向床边。

      “我来的不是时候?”在看到床上坐着的人一脸被吵醒的模样,萧庚有些不确定地问。

      然后床上的人顺势打了打哈欠,有些不乐意。“可不,要不是你我还能再多睡一会……”

      听完,杀敌不眨眼的天庚大人敛去眉间的锋芒,有些沉默。

      “好了,逗你的。神仙不需要睡觉你又不是不知道。说吧——什么事?”

      坐在床上的白瑜看着他那一脸后悔别扭的样子笑了。他起身披上了一件新外袍,站在窗边束起了头发,侧耳细听。

      萧庚:“……”

      “镇在北域的妖王在闹事。他说我们无缘无故杀了他六个得力手下,要讨个说法。”片刻后萧庚开了口,讲了今日他们在仙台所议之事。

      “他都被镇在北域了,怎么还想着闹事?”白瑜将嘴里咬着的发带系了上去,一转身就对上了萧庚投过来的目光。在见到他一脸严肃的样子后,忽而一笑,“而且北域不是由天庚大人镇守的吗?那妖王还能打得过你?”

      似在调侃,又似在挑逗。

      而早已经自己坐下的萧庚像是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反应也不大。但再说话时还是微不可察地,浮现些不悦。

      “我不过是不想与他计较。”

      言外之意,天庚大人并不觉得自己很弱,打不过那个妖王。

      白瑜了然,不禁撇过头偷偷笑了一下。

      而天庚大人也不愧兼掌刑罚,对人的行为表情敏感得很。

      他见白瑜笑了,知道是在故意逗自己便立马恢复了正常说话的语气,“虽说是妖但他不曾害人。而且妖王统领一众妖族,杀不得。”他给白榆倒了一杯茶,示意他坐下来说。

      “说是镇压,其实只是退守。”

      白瑜嘴角还留有笑意,不甚在意。他撩了撩外袍就在萧庚对面坐了下来拿起那杯茶。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倒是忽然想起一些事。

      他想起来,那天道对他说过。说这世间的人神妖魔一个也不能少,须得相互制衡。四者正如阴阳正邪一般,双生双灭。虽说这百年魔族因为内斗堕落,但也还存在,不曾湮没。

      “那你打算怎么办?”白瑜抿了一口茶问他。

      他知道,既然萧庚来找他了,就一定想好了解决办法。这会儿过来找他,大概就是想问问他这个当事人的意见。毕竟杀了那六个大妖的是他这个小仙。

      但接下来萧庚的回答却让白瑜很是意外。

      “没有说法,杀了就杀了。”

      只见萧庚有些不耐烦地闭了闭眼,“而且本就是那些妖吞食凡人在先。就算你不杀,我也会找个时间亲自了结。”

      说完,从里到外,这位天庚大人身上都透出一股浓郁的不悦。

      好端端的怎么又生气了?
      白瑜不解地心道。而萧庚接下来的话刚好解答了疑惑。

      “不过是麒钰朝仙台一连发了好几封文书,堆在长庚殿看着心烦罢了。”

      哦,原来是一个没眼力见的来烦天庚大人了。

      “麒钰就是那个妖王?”白瑜了然,借着笑笑问道。

      问完,他就看见萧庚喝茶的手突然一顿,而后才朝他点了点头。

      看这反应,白瑜意识到自己先前应该是认识这个妖王的。至于为何没记起来……他觉得可能是因为自己刚醒来不久,仙庭里也没几个人提过妖王,所以一直没想起来。

      那岂不是更要去见见?

      方才他就想问了,为何萧庚会对一个妖王是这种态度——说是镇压,却能收到妖王寄来的文书。且一个上仙再怎么着也不会直呼一个妖王的本名。

      再怎么说,另一边是个妖王。若是仙庭有仙帝在也是要礼敬三分的。而萧庚这样倒像是看起来与妖王认识了许久。

      出于好奇白瑜必须去瞧瞧。

      所以为防意外,他当即就跟萧庚说,“我觉得,我还是去一趟比较好。”

      “不行。”面前坐着的人想都没想。

      “嗯?为何?”

      “不为何,北域你不能去。”天庚上仙突然抬起黝黑的眸子,盯得白瑜背后发凉。

      “……”

      “萧庚——”叫了叫名字之后白瑜突然不吱声了,他直直盯着萧庚的眼。这时若是有旁人在场定会觉得新奇,因为向来不动声色的天庚大人现在的表情有些凝固。像是在逃避。

      “你是不是有事瞒我?”白瑜故意拉长“你”字,眯着眼继续盯着。两人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站在门外侯着的小童子见屋里没了声,便壮着胆子朝屋内瞥了一眼。然后,他看见天庚大人拿茶杯的手抖了一下。

      小童子:“???”

      随后他便看见自家大人把胳膊支在桌子上,将脸贴近了天庚大人,眯着眼笑着。

      不知怎么的,小童子突然想起来之前听到的有关自家大人和天庚大人的传言……

      “!!!”

      他才刚来仝安殿上任,又见到了这种场面……小童子被惊得张开了嘴。在意识到自己在偷看时,急忙赶在自家大人发现前低下了头。脸突然热得发烫……

      “你这般拦我是不是妖王跟你说了什么?说的还是一些不能让我知道的?”

      “没有。”殿内,天庚大人的声音开始有些故作镇定了。而站在门外的小童子不受控制地又遐想起来。

      按照之前听来的传言,天庚大人接下来就会用一种特殊的方法糊弄过去。然后自家大人就会红着脸推开他,骂他不正经……

      “!!!”
      虽然想象不到天庚大人不正经的样子,但小童子的头瞬间低的更狠了。

      殿内,还不知道小童子在想什么的白瑜听完萧庚这一句话也不再问了。他坐了回去,凑着头看着萧庚,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要论猜测他人行为表情他白瑜是不如日日审问罪犯的天庚上仙。但仙庭里若论猜一猜天庚上仙的心思,除了他没人敢称第一。

      或许就是因为失忆前太熟悉了,所以白瑜总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萧庚藏起来的小心思。就比如方才,他一提到“瞒我”这两字,萧庚的脸色就变黑了不少,甚至拿杯子的手都停了一下。之后再问起时,萧庚很明显地慌了。

      这其中准有些猫腻。
      白瑜笑笑,两人又沉默了片刻。

      “行啊。”之后白瑜扬着尾音,突然开口。他没去拆穿萧庚,而是搭上了他的肩膀,无奈妥协道:“既然天庚大人不让去就不去呗。”

      不过我说要去的地方还没有没去成的。

      白瑜歪头对萧庚轻轻一笑,假装要按他肩膀借力起身。但就在起身的那一瞬间,白瑜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施了一点小法术,让天庚上仙在凳子上多坐了一会儿。

      站在门外的小童子顿时感到身边有一阵风吹过,还带着点淡淡花香。等反应过来,他便瞧见一身黑衣的天庚上仙握着剑,跑了出来,立在门口,朝着一个方向看着。

      小童子有些疑惑,顺着身边天庚的目光也朝远处望去。

      那是有一个人吗?
      小童子眯着眼心问。

      而后像是回应他心里的问题一般,从那飘着一抹红影的方向隐隐约约传来一句话。

      声音很是熟悉。

      那抹红影:“萧庚——你瞒不住我!”

      话音一落,小童子突然感觉身边一凉。

      ……

      北域,黄沙漫天飞扬,远处的天边是望不见底的黑。这里常年盘踞着妖族一脉,连上方的空中都浮着一层浊气。

      白瑜站定摊开手,看了看手里的文书。

      这是他下来前专门去长庚殿顺来的,为的就是借着上面的妖气寻一下妖王的位置。可……

      “这上面没妖气不说,怎么连字也这么丑。”白瑜将文书拿远了些,生怕上面狗爬的字丑到自己的眼睛。“萧庚究竟是怎么看出来妖王说要讨说法的?”

      但丑归丑,毕竟是自己顺来的东西,在怎么着也得保存完整。于是白瑜强压下去一把火烧了这破文书的冲动,嫌弃地将其收回袖中。然后他看了看四周看起来一模一样的景色,随便挑了个方向。

      没等他走一会儿,身后就传来一股浓郁的妖气。一个听着就很讨喜的声音随之传来。

      “白瑜哥哥,原来你在这儿!”

      白瑜闻声缓缓转过身,映入视线的是一个头上长着一双鹿角的少年。那少年生着一双桃花眼,正对着他笑得灿烂。见他转过身便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离近了后白瑜才注意到这少年全身上下都是淡淡的青色,穿的衣服是,鹿角是,就连左眼眼尾处也是一抹青。

      一身青的少年边跑边伸出胳膊要他抱。“好久不见啊!白瑜哥哥——”

      本来想看看是什么妖的白瑜见他冲了过来,而自己又不认识,立马往后退了一步。手上的红线都已跃跃欲试。

      “你谁?”白瑜扯着红线问。

      然后跑过来的少年扑了个空。

      “啊?哥哥不记得我了么?”见自己扑空后,少年抬起水灵灵的大眼,有些委屈,“是麒钰哥哥说白瑜哥哥今天会来的,让我来接。可为何白瑜哥哥都不认识麒乐了,还想拿红线捆麒乐……”

      “麒乐好难过……”

      少年哭得真诚,让白瑜顿时有些不忍。但他还是注意到了少年的话。

      “你说麒钰是你的哥哥?”白瑜有些不好意思地收了红线,试着摸了摸他的头。而后像是为了安慰,又解释道,“那什么……我现在记性有些不太好,所以不太记得了。而且我也并不是想要捆你……”

      “我刚刚已经记起你了。你叫麒乐,对不对?”最后一句,白瑜尝试着试探了一下。

      不出意料地,眼前的少年听后不仅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试探他,反而激动地点了点头,两眼放光。

      白瑜垂眸,见他这样,彻底放下了戒心。看来这少年真如自己所想,心性不胜凡间五六岁的孩子。就连自己刚刚报了名字都不知道,还以为是他这个白瑜哥哥想了起来。

      “这样吗……”麒乐揉揉眼点了点头。而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他止住了抽噎声,摸了摸眼角的泪花笑道,“忘记了也没关系。我再告诉哥哥一遍就是。我的名字叫做麒乐,那个叫麒钰的是我的哥哥。”

      “那你哥哥在哪?我要找他。”白瑜继续摸着软乎乎的头,感觉有些爱不释手。

      “白瑜哥哥跟我来!”个子刚到自己腰间的麒乐一把握住他的手,朝一个方向走去。

      有了人带路,白瑜顿时感觉轻松了不少。这一路上他问了好多有关麒乐兄弟俩的事情,虽然没有完全想起来,但也算知晓了大概。

      按照麒乐所说,他跟麒钰住在这里已经近千年。而他们本体是有着上古神兽血脉的麒麟。这些年凡间对他们这种体型大,长得吓人的妖兽害怕得很,而妖族一脉生性嗜血,喜吞食凡人。仙庭为了凡间安全,不得已与妖族开战。

      大战持续了近百年,最终以双方持平告终。而两族也为了各自的休养生息,派了使者签了契约。

      契约上讲,仙庭对外假称已镇压妖族,以安民心。而妖族需保证再不进犯。作为交换,仙庭需划出北域地界,供妖族生活。之后妖族便靠吸食这边独有的天地灵气为生。

      等捋顺这其中事情,他们二人便站到了一座城池门前。这个处在黑天边际的城池,外围是跟凡间一样的样式。这里有着环绕一周的护城河和高大的围墙。城门前还站着几个人身马面的妖,正一个一个检查进城出城的妖。

      若不是城池上方的浊气太过显眼,说这里是一座平凡城池也不为过。

      “白瑜哥哥,我们到了!”走在前面的麒乐晃了晃他的手,指着不远处的城门说道,“哥哥先在这里等一等,我去跟他们说一下。”

      “嗯,好。”白瑜对着他笑笑,摸了摸他的头。然后老老实实地站在原地,放出了手上的红线,翻起了花绳。

      “你对我施定身术的账怎么算?”身后一声熟悉清冷的声音袭来,白瑜手上的线一散,故作轻松地笑笑,扭过了身。

      “天庚大人不愧是天庚大人,来的竟这般快。”

      而抱着剑站在那里的萧庚似是还在生气,没有理他。

      白瑜讪讪一笑,心道,这人怎么气性这么大?

      “哎?萧庚哥哥,你也来啦!”从城门跑过来的麒乐一见白瑜身边多了个人,边跑边喊。他直直越过白瑜,站到萧庚面前鞠了一躬,而后起身询问道,“萧庚哥哥这次是来教我剑术的吗?”

      白瑜一看,脸上浮出一层疑惑。但更让他疑惑的是萧庚的表情。

      他萧庚面对如此活泼可爱的麒乐,竟然还是绷着脸?还面不改色地对着两眼放光求摸头的麒乐摇了摇头。

      竟然都不想摸摸那软乎乎的头么?真是……没有心!

      某个没有心的,十分镇定,“不是,我这次来是有事要找你哥哥。”

      白瑜还在心里气势汹汹地谴责,说着你不摸让我来。正想上前安慰麒乐时,却瞧见麒乐正笑得开心,丝毫不嫌弃面前人的冷冰冰。

      麒乐眼里直冒光,“这么巧!白瑜哥哥也是来找我哥哥的。不过白瑜哥哥变笨了,他竟找不到路。”

      你这小子……
      白瑜闻言停下了上前的步伐,朝萧庚又是讪讪一笑。他这么一笑,萧庚才有了想要理他的迹象,草草瞥了他一眼,有些慌乱也有些晦暗不明。

      对上的那一刻,白瑜心口疼了一瞬。
      刚刚那是……悔恨吗?萧庚在因什么而悔恨……为什么我会觉得很难受?他又瞒了我么……

      还没来得及想,白瑜手上就传来一股拖拽感。只见麒乐一只手拉着自己,另一只手拉着萧庚,朝城门拖去。

      “既然两个哥哥都有事,那我们现在就赶紧过去吧!”

      临近城门,被映入眼帘的景象吸引到。那种错觉也尽数消散。

      此城名为“夜行”,外面看起来与凡间城镇一样,但里面却是别具一格。城内是与凡间不同的构造。

      眼前的居所是一圈一圈的,一直围着城中心绕了好几层。街上来来往往的都是人面兽型的妖。见他们三个全是人形,投来了不少目光。几个女狐妖还大胆地朝白瑜靠过来,笑问这位小郎君从哪里来。

      白瑜讪讪一笑,礼貌地点了点头。回道自己是从南方蛮荒过来,只是路过。随后见那她们还不作罢,依旧想要靠过来,便稍稍偏了身子躲了过去,催促着麒乐加快步伐。

      萧庚倒是没有这个烦恼,众妖见他手里的玄剑便知,这是仙庭的那位,惹不起。方才的狐妖也就是看着白瑜脸生,不像是天庚身边的人,才有胆子在萧庚面前撩人。

      但之后便没有妖敢上前了,因为那位天庚大人突然挡在了白瑜面前,朝他们冷冷看了一眼。

      “嘶——天庚上仙依旧是这么冷冰冰啊……”
      “惹不起,惹不起……”

      ……

      麒钰的居所位于城中心,被这一圈一圈的石楼包裹着。他们三人沿着入城的石子路横跨半座城池,终于来到了妖王居所门外。

      既是妖王,住的地方不光是城中央,连建造也是十分奢华的。白瑜面前的大门有两人高,九尺宽,是上好的黑曜石筑成的。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妖文。门前的台阶是绿松石铺的,每隔一段还镶着几颗红宝石。院墙是绛红沙砖垒的,整整围了一圈。

      虽然华丽,但白瑜被这奇怪的搭配丑到了。

      白瑜:“……”
      好丑,跟他的字一样。

      “哥哥,我回来了!”刚到门口麒乐就松开了手,他跳上台阶,轻车熟路地就推开了大门,直奔主殿。白瑜他们二人则是跟在后面。

      “回来了?”正对着大门的主殿内,一道相对成熟的声音传了出来。白瑜和萧庚跟着麒乐刚踏入殿门,便瞧见一个身量比麒乐高了两个头的男人抬眼看了过来。

      对上视线后,白瑜这才发觉,这人也是一身青色。但相比他怀里正抱着的麒乐,他身上的青色要更深一点。想来他们麒麟一族是按颜色深浅区分年龄的。

      不等白瑜他们说话,麒钰便摸了摸麒乐的头,让他先出去玩。而后声音瞬间变了个音调,带着点玩味和讨打。

      “嘶——你们一块儿来的?”

      见白瑜摇了摇头后,麒钰饶有兴趣地笑了。他歪头对着白瑜身后的萧庚开口道,“萧庚,你该不会还没跟他说吧?”

      萧庚:“……”

      “嗯?”看到麒钰视线慢慢挪到了自己身上,还说着一些云里雾里的话。白瑜不禁皱眉,扭头向身后的萧庚看去。问道,“说什么?”

      萧庚没解释,而是在瞟他一眼后,冷冰冰地看向了麒钰,“说正事。”

      “哎——不急不急。”麒钰突然明白地笑笑,又把目光投向了白瑜。而后像是在替萧庚解释,“白瑜大人忘了之前的事我是知道的。所以我就是想问问萧庚大人有没有跟白瑜大人说——”

      他说着说着突然顿了顿,而这一顿让萧庚脸色看起来更冷了,冷得有些发黑。萧庚不禁喊了喊麒钰的名字,似是警告。但麒钰一听,笑得更欢了。就连说话的声音也大了几分。

      “说我其实心悦白瑜大人。想让萧庚大人帮忙问问白瑜大人,愿不愿意与我喜结连理——”

      那声音大得估计殿外站着的人都能听见。这下不光是萧庚,白瑜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白瑜:“……”
      这都什么人?

      “麒钰!”萧庚终于受不了了。他见麒钰还意犹未尽的样子,立马握紧了手里的剑,目光凌厉,剑上金色的法力已经开始流转,正刺啦刺啦冒着火花。

      “啊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得亏麒钰还算识相,及时止了损。他见状急忙走过来压下萧庚腰间将要出鞘的剑,“开玩笑,开玩笑而已……别当真嘛。”

      白瑜:“……”

      “你不是想要讨个说法?”白瑜闭了闭眼,开口缓和气氛。“那六个妖是我杀的,你想要个什么说法?”

      “我知道是你杀的啊。”麒钰听后丝毫不生气,也丝毫没有要讨说法的意思。他朝白瑜笑笑,拉着声音夸赞道,“白瑜大人杀得好!”

      “……”

      “你这是何意?”

      “那几个妖私自潜逃,还违约吞食了几个路过的凡人。我正愁该怎么跟这位天庚大人交代呢。”麒钰挑眉侧身,示意他们去大厅里坐着聊。他边走边说,“谁料它们运气不好,直接碰上了白瑜大人。”

      “怪不得萧庚一直拦着,不让我来。”白瑜坐下后,若有所思道。

      “他拦你了?”刚刚坐下的麒钰听见这话跟听见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似的,神情激动,倾了半个身子凑过来。“怎么拦的?”

      而同为刚刚坐下的萧庚到现在彻底撇开了头,竟是连看都不愿意看了。

      “……”白瑜有些不解,但看着他那求知若渴的眼神,磕绊地回道:“就直接说不让我来啊……还有别的办法么?”

      一没听到自己想听的,麒钰的嘴就啧了啧,老老实实坐了回去。坐下去后他有些不尽意地问,“那你怎么还是来了?”

      只不过这句还没等白瑜回答,他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要我说,若是真的不想让你来,就不该告诉你我发文书这事儿。说是拦着不让来,不还是屁颠屁颠地跑过去说了嘛……”

      这下,白瑜也不想天庚大人如何屁颠屁颠地跑了。他转身看向萧庚,有些恍然大悟。“对啊,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仙台议事的时候我不在,你不说我就不会知道这件事。为何?”

      听见熟悉的声音,萧庚扭过了头,却是少见地沉默了。他张张嘴愣是说出一句话。

      “啊——既然这样,就先不说这个了。”突然麒钰扯开了话题,透着股神秘兮兮的劲儿,“其实我连发文书是另有目的。”

      他起身走去,在靠西北的墙壁暗格里取出一面玉镜。然后他把玉镜放在两人面前的桌子上,注入了一丝妖力。

      “这面玉镜是当年随仙台一起生的。那些碍于天道所不能说之事,在这里面可以窥见一点。”

      白瑜盯着桌上的玉镜。只见随着妖力的注入,玉镜的镜面开始变化。

      “前几日我见玉镜有异,便拿出来瞧了瞧。玉镜说,仙庭会在不日内彻底泯灭。而泯灭的原因竟是白瑜你——”

      麒钰抬眸看见白瑜的眉头已经紧蹙,正低头看着玉镜上显示的景象。而旁边坐着的萧庚则是一脸轻松。

      白瑜看见在如碧水的镜面里,自己身穿白衣,手握数千根红线,正驱使着手里的红线一根一根地钉向仙台。而那本来如玉般光滑的仙台也因此于顷刻间断开数道裂纹。最后在一道金光闪过后化作点点碎片,彻底崩塌。而以仙台为中心的仙庭也在仙台崩塌的那一瞬开始震动。

      不出几息,曾经浮在天边,庇佑世人的偌大仙庭便化作了一团白色云烟,散到空中。

      而镜中的景象也止于此,再没有多余。

      “玉镜可以窥见天机。这是自仙庭出现之初便有的传言。所以众仙也对此深信不疑。”麒钰说着收起了玉镜,轻轻一笑,“虽然我是妖族,不信这个。但那日看过之后还是觉得要告诉你们一声。”

      “但直接说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我就借着前几日西北的事给萧庚发了文书,让他赶来一趟。”

      麒钰看着依旧不是很不在意的萧庚,便想逗逗他,让他回回神。于是话锋一转,又是那股玩味的语气,他对着白瑜说道,“只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他还会让你来。我以为……”

      “麒钰。”如他所愿,萧庚出声打断了他。

      “所以就是这么回事。”麒钰耸耸肩,挑了挑眉,去放玉镜去了。

      “虽有这类传言,但传言依旧是传言,不可信。”强行被“回过神”的萧庚看着一声不吭的白瑜,语气严肃,“我告诉你其实是想借机问问你对此是什么看法。”

      我么?
      白瑜在心里问自己。然后他发现自己竟不知道。

      他是仙,应该是信的。可他生来就与其他仙不一样,对这类事情也从来不关心。所以他又是不信的。

      可为何我会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就好像我真的做过一样……做过一次一模一样的事。

      但这不是玉镜的预测吗……

      “……”

      “白瑜?”萧庚和麒钰同时叫了叫他,这才把他从晃神中拉了回来。

      “你怎么了这是?怎么感觉魂丢了一样?”麒钰嘴快,率先问了出来。问完他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萧庚,小声说着,“不会是刚刚的场面给他的刺激太大了吧?应该没事吧?”

      “没事。”白瑜闻言莞尔一笑,方才的失神消失的毫无踪迹,“就是感觉太真实了,好像我真的会这样。”

      “不过还是值得亲自调查一番的,毕竟玉镜也算是一个灵器。灵器有灵,出现异动应该是在警示什么。”

      白瑜抬起眸子,微微一笑,“不知妖王能否把玉镜借我几天呢?”

      “不——”

      麒钰还没来得及拒绝,就对上了萧庚那双“要是不借就强夺”的眼神。于是出于妖族对天庚上仙威压的惧怕,他硬生生把最后一个字咽了回去,默默拿来玉镜,双手捧了上去。

      等他们临走时麒钰站在城门处哭丧着脸,哀求着,“玉镜是我族宝物,一定要好好保存。可不能有任何损坏……”

      “知道了,妖王放心。”白瑜晃了晃手里的玉镜,然后塞进了袖子里。“妖王就送到这儿吧,我们有缘再见。”

      “告辞。”二人躬腰,行了一礼便消失在眼前。站在原地是麒钰仍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

      “可不能损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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