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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入戏 ...

  •   他知道李奉州不容小觑,但没想到对方对德古拉的演绎方式和上辈子的他那么像,演技成熟度却比当年的他高上不少,有李奉州珠玉在前,评委自然会先入为主,要在他的光环下出彩,不容易。
      更何况,虽然很多时候外形不是决定性因素,但在两个演员演技、路数都差不多的情况下,比的就是谁更贴人设。

      收敛了懒气的李奉州先天条件太好了,苍白、精致、优雅,犹如真正的吸血鬼。

      尽管顾陶白长得也很好看,但他五官绝对算不上精致;他的气质不是优雅那一挂的,要演可以演,但他扪心自问,演不出李奉州那种效果;他的肤色偏冷白,本是优势,但和李奉州一比优势也没多大。

      上辈子的他遇到李奉州,会输。

      而这辈子……
      他本想求稳,就按上辈子的演法来,那毕竟是验证过的、文昌彦肯定会喜欢的路子,可就在刚才,他忽然觉得德古拉不该是这样的。

      然而,他的想法是对的吗?

      演绎方向问题,是顾陶白最害怕、最不想面对的问题。

      这是他重生以来第一次不得不直面这个问题。

      拍综艺的时候也要根据剧本适当发挥,但一来那毕竟是综艺,二来他大部分时候都在跟周泽合作,周泽走戏前会聊得很细,跟他聊思路更像是商量,不像做题,压力有限。
      跟章淮柳合作始乱终弃剧本的时候倒是没得商量,但那会章淮柳给的剧本实在垃圾,随便一种答案都能合格,问题不大,饶是如此,顾陶白演的时候也紧张了,那天还被周泽看出来了来着。

      这次,顾陶白不仅得对着白纸答题,答案还得对,不仅要对,还得足够漂亮到让文昌彦放弃回答几乎满分的李奉州,这意味着顾陶白不能有任何失误。

      也就是说,他没有紧张焦虑的资格。
      可谁在提交没把握的答案时,不会紧张焦虑呢?

      他到底该遵照经验,与形象、实力都完全胜任的李奉州硬碰硬,还是相信自己,扬长避短,走自己认为对的路?

      两个选择都不好过关,可他只有一次机会,成则生不成则死。
      顾陶白拳头里全是汗水,食指刮着虎口,在那片皮肤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指甲印。

      一双黑红相间的运动鞋朝他走来。
      那是李奉州,他已经试镜完毕,在顾陶白面前站定,插着兜弯腰,“瞧瞧你的样子,现在你觉得谁会下不了台?”

      文昌彦皱眉,“李奉州。”

      顾陶白拇指压着食指,猛握成拳,将食指第一个指节挤压得充血又发白。
      李奉州是故意的。
      对方似乎很清楚他有心理问题,从候选室的挑衅,到试镜前故意把他叫来,再到试镜后点破他的失态,紧抓着他的弱点不放,好像非把他逼到崩溃不可。

      为什么?

      “紧张到话都说不出来了?”李奉州忽略导演的喝止,偏头,眸色转深,洁白的虎牙尾部锐利,尖角正下方几十厘米处便是顾陶白脖子上的大动脉,“要我说,你就不配……呃!”
      不知怎么,他本就苍白的血色褪得一干二净,额上浮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来。

      与此同时,顾陶白站了起来。
      太久了。
      太烦了。
      李奉州太聒噪了。
      他不敢给周泽打电话,不敢问候周泽病情,没有在第一时间偷跑去周泽那里,紧赶慢赶过来试镜,不是来跟李奉州这种无聊的人吵嘴斗狠浪费时间的,也不是过来被人带着节奏跑玩精神内耗的。

      让这些有的没的玩意,都他妈见鬼去吧。

      文昌彦曾经问他,觉得自己贴不贴合角色。
      他当时不想接茬,给了官方回答:除非量身打造,不会有100%和角色贴合的演员。

      但他心里清楚,他和德古拉很像很像。
      可怜的吸血鬼向往阳光,向往到发狂,他又何尝不是呢?

      他不能触碰阳光,但可以驱赶阴霾。

      顾陶白脸是红的,手是抖的,身体微颤,可步子是坚决的。
      他没有与李奉州呈口舌之快,也没有注意李奉州的异样,全神贯注地调整状态,拄着拐,一步一步地来到屋子中央,坐到了椅子上。

      有人喊了试镜开始。
      是谁,顾陶白没注意。

      他只知道,一切早就开始了。
      他从来未曾出过戏。

      有那么好一会,他只是坐在椅子上,沉思着,不优雅,不高贵,像世间任何一个经受过无数打击的平凡人,甚至像一个烂酒鬼,姿态无力而疲倦。

      他好像没在演,好像还是焦虑紧张的顾陶白。

      评委们开始交头接耳,有人想催促,被文昌彦拦住了。

      顾陶白置若罔闻。
      他很累了。
      酒精、压力、系统、气运、绝境、问题、焦虑……这一切像是一张绵绵密密的大网,将他牢牢罩在阴影里,叫他只见得外头的光景,却无法再往前一步。
      其实也不是不行,只要他甘心,只要他放弃往前走,只要他情愿一辈子躲在黑暗里,他照样可以有吃有喝,照样可以在有限的自由里游戏人间。
      他这一辈子,完全可以过得很轻松。

      可是外面有光,那光再灼烫再危险,还是很美很美。

      他睫毛微微颤抖,抬起手来。
      他的手一点也不稳,拨开那厚重的窗帘时,还怕拨不动,食指与中指反着捏住了一小块丝绒,用了力,指骨因此明显地突了出来。

      窗帘拨开,阳光透了进来,桌上立刻多了一长条耀眼的光斑。

      他有点吓着了,手微微一抖,那光斑便随之动了下。他注视着它,心脏飞快地跳了起来,本就绯红的双颊泛起了更深的红晕。

      想要,想触摸,想拥有,想被拥有,想不顾一切,投入它的怀抱。

      他拨着窗帘的两指微微松了开来,分量不轻的布料趁机造次,从他指侧滑了下去,将他的手指出卖给了光。

      眨眼不到的功夫,他手上的皮肤和指甲便烧了起来。

      他面露痛苦,却将手翻了过来,手掌朝上地捧着无形的阳光,瞧着那片光亮的焦皮烂肉,满目都是压抑的向往。

      他狼狈、狰狞、疲倦、可怜,不像李奉州,即便痛苦依旧优雅,因为吸血鬼于他而言,不是身份,是囚笼。
      他已经兀自挣扎了,许久。

      顾陶白走出酒店的时候,天已经彻底黑了,一轮皎月,当空高悬。

      他凭一己之力,登上了热搜第一。
      德古拉记事,主演顾陶白,尘埃落定。

      顾陶白拿起手机,将那仅有一通通话记录的界面贴到耳边,神色温柔地看着月,发干到脱皮的嘴唇上下合动,与那个不可能接到电话的人分享:“我拿下了这辈子第一个电影男主角,还是很没出息地喝了酒,没有用,还是很紧张,险些崩溃,但我没有。”
      “我……之前嫌弃你摸我头,都是假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4章 入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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