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乌龟（再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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塌上、地上，全都蒙着白布，下面睡着这一次鸟妖来袭的牺牲品。
我一具一具的分辨过去，按理说翎子身体娇小，应当能够一眼认出，然而即使我将所有的白布都掀开细看，也全不见翎子的尸体。
直接冲到最近的舱房，顺手拽住一人，劈头盖脸就问：“尸体呢？”
他转过头来，一张因惊吓而苍白的脸眼熟的很，不就是前一番送我钥匙的那位仁兄？于是顺理成章：“小哥，我的尸体呢？”
他呆呆傻傻，竟然一言不发。
我哀怨：“小哥……我是翎子啊……我回来了……我的尸体呢……”
他慌慌忙忙地摇头，然后两眼一翻，不省人事。我将他丢在塌上，翻遍他的口袋却不见第二把钥匙，想来他表示不知，并不是撒谎。
再想想看刚刚那里的尸体数量，约莫和殉难者差不多，这么讲来，竟然只有翎子一人不见踪影？却又是为何？不会是被鸟妖带走了吧？
“那天杀的长毛畜生！”
看了看船的四周，两岸皆是峭壁，没有人烟，更不用说港口了。但我已等不及，准备御风爬上山崖，再顺着妖气寻去，翎子已逝，怎么能让她依旧不得安宁？
“竹沥姑娘！”翠花意图拦我。
“我先上岸，你按约定之期在净州等我。”
“姑娘去哪？可是为了翎子？”
忍不住冷笑一声：“没错。翎子已逝，难道我却连她的尸首都护不住？”
翠花深深皱眉：“姑娘莫要冲动。”
“怎么，你连鸟妖的闲事都管了？莫不是花妖也吃斋念佛，想要普度众生吧。”
“……姑娘似乎，情绪不佳？”
我一惊，才发现心情确有些焦躁，忙平心静气，片刻才说：“我不会误了生意的，你自去净州等我吧——还指不定谁快呢。”
翠花叹了口气：“并非我想要阻拦姑娘，而是……这并不是个恰当的时机。
“诛妖何须时机。”
翠花深深看我一眼：“……他醒了。”
“谁？”
“……质子。”
他？
……那天杀的尉昭国质子。
质子的确醒了，却不知神志是否还清楚，我进房时，他正直愣愣地盯着船舱顶，身体僵直，像是一具睁大眼睛的尸体。
怎么尽是尸体，我这几天如此晦气？
方才被翠花拦住，我还颇有些怨气，也就没心思好言好语，直接驱动风刃，吹过去掀了舱顶，他无处可看，只能转过头来看我。他转头时动作极慢，仿佛那种被操纵的木偶，有些瘆人。
“醒了？”
事实证明他不是坏了脑子，便是坏了嗓子，目光倒是微微一动，却没有半分答话的意思。
“喝点水？吃点东西？”想想，他毕竟是个小孩子，我放柔了嗓音。
他依旧看着我。
我被那直白又无神的眼光看得发憷，只得避开，出门去找些食物。一边拉住迎面而来的翠花，派遣他去看顾：“你说要救的，如今人醒了，该你去伺候。”
他点点头去了。我找了两包干粮，用水泡软了，端进房去。
看样子我除妖气的水平不错。质子虽不能动手，却自觉吞咽，喂了他几口，看他乖乖咽下，我很有些成就感。
将剩下的干粮丢给翠花：“喂他。”
翠花依言而行，却见质子轻轻摇头，翠花瞬间便苦了脸，想了想问道：“为何不要我喂？难道我手上还有牛粪的味道？”将刚抓过干粮的手指凑到鼻前闻了闻，“我可是已洗了两遍。”
质子表情顿时变了，看面色像是要吐，我害怕他浪费粮食，便索性用两个指头将翠花扔出房去，还有他抓过的那块干粮。
翠花在门外叫得凄苦：“你们一个两个，都嫌弃于我……”
“是嫌弃，你知道就好。”
看样子，这伺候人的活计，还是只能我来做。
待他吃饱喝足，神色微有困倦的时候，忽然有人敲门。我料定必然是翠花，便直接问：“何事？”
推开门的却是个伙计，颇有些怒气冲冲：“姑娘，那屋顶是怎么回事？”
我这才想起为了吸引那小孩注意力，不得不掀了屋顶一事。便赔着笑脸说：“我这就安回去。”
伙计狠狠瞪我：“安回去？晚啦！王公子正在那里和姑娘……被这么一压，兴致没了不说，万一人压出个好歹来，你赔得起吗？”
“青天白日的，怎么如此急不可耐？啧，若不是他贪恋美色，好歹多一层衣物护着，瞧他那穿金戴银的样子，如何也压不坏吧？”
本来还很有些歉意，得知压到的是那么个好色之徒，大白日的就不干些好事，不由得认定“举头三尺有神明”。想了想，还是道：“我随你去看看。”
去上等舱房转了一圈，王公子竟是受惊过度，人事不能了。我答应下次送他一只美貌的狐狸精供他疗养，他喜上眉梢，这事便了了。
不过令我惊讶的是，翠花也在围观的群众里。他一手护着个美貌女子，一面朝我打哈哈。
我挑眉：“你的红粉知己？”
翠花解释道：“在下只是与这位姑娘谈得来……”
“那要看谈的内容是什么了。”
翠花笑得温文尔雅，几乎让我真的相信他们是在谈论诗词歌赋之类风花雪月的东西，而不是风花雪月本身。
上等舱房那一片，因为住了许多个穿红戴绿的姑娘家，所以满是胭脂气、铜臭气……甚至连上好的香料，也被混成了某种不可名状的怪味，可怜那些人竟然全无察觉，还享受的紧。
我捏着熏坏的鼻子，苦着脸回到舱房。小孩子听到门响，偏头看着我，忽然微微一笑。
习惯了他面无表情，这一下当真石破天惊。不过究竟是小孩子，笑起来面容便稚气不少，之前那种少年老成的感觉便淡去许多。
“好些了？”
他微微一动，看样子是点了点头。
“喝水吗？”
他又点点头。
不知为何，他对我的戒心似乎片刻间消退不少。莫不是我出门这一刻，哪个孤魂野鬼来勾走了他的三魂六魄，将他变成了个只会点头乖乖听话的傀儡娃娃吧？
“继续睡吧。”喂完水，问过他是否还要吃食，得到否定的答案后，我替他掖了掖被角。
他摇摇头，却还是渐渐合上眼睛。呼吸慢慢放缓，不多时便真的熟睡过去了。
我坐在床边看他睡颜，安稳而放松，不知为何便叹了口气。
我原以为翠花是个彬彬有礼的书生，但看样子，也不过是个普通的中年男子罢了，上船没多久，就将魔爪伸向了船上的那群姑娘。他看见我，笑得也有几分尴尬。
我索性趴过去，跟他一起看河景，一手戳戳他：“翠花公子。”
他一脸忍俊不禁。
懒得装模作样，我索性直接问：“那个姑娘是什么人？”
翠花道：“姑娘说是知己，也没错。”
我龇牙一笑：“红粉佳人，你倒是逍遥得很。”
翠花也不答话，脸上却写着“船上生活多寂寞”，我扁扁嘴，转开话题：“不去看看质子？”
“有姑娘照拂，我很放心。”
两岸山峰奇峻，佳木葱茏，我随口道：“你好像与他不太亲近？”
他转头打量我：“莫非他与你已是很亲近了？”
“算是吧，不知为何转了态度。”
隐约觉得他笑容诡异：“也是正常的……毕竟母子连心。”
我懒洋洋地回他：“是你硬要救人，还不如说是你的儿子比较恰当。”
翠花笑呵呵的：“都是，都是。”
我正奇怪他为何偃旗息鼓，却突然恍然大悟，这么算来……我竟然被翠花占了便宜？
一怒之下，信手催动江风，直接将翠花掀翻，冷眼旁观他掉入河里。
翠花扑腾半天，始终只有一颗脑袋在水面之上。眼看他离船渐远，忽然想起他还关系着我净州的生意，不由得有些犹豫，是不是要再将他捞出来。但这么个无耻之徒，不得到些教训，如何说得过去。就算我对得起自己，却对不起这普天下所有的黄花闺女。
“翠花，”我竟是难得叫他名字，“刚刚的话，你有脸面再说一遍？”
翠花水性不错，虽然样子狼狈了些，却依旧笑嘻嘻的：“姑娘这可是冤枉在下，在下……似乎并没有说什么冒犯姑娘的话吧？”
知错不改，善莫大焉……错了，知错不改，不如继续淹着。
准备转身离去，却听翠花一声惊呼，不知他又玩什么把戏。
“竹沥姑娘……你瞧这是什么？”
……一只巨大无比的乌龟，在翠花手里不停挣扎。翠花个子不矮，看上去却还没有它一半高大，与其说乌龟是在他手里，不如说他像是别在乌龟脑袋上的一朵翠花。
“……何物？”心下已有戒备，手指暗自握紧。
“姑娘接着！”翠花将乌龟一抛，那乌漆漆的庞然大物便径直向船上砸过来，我费了老大的劲方才托住，却还是让它四肢爪子在船上重重一敲，敲得船都有些颠簸。
翠花湿淋淋地爬上船来。
我问他：“江水滋味可好？”
他面色严肃，不再玩笑。我便也凝神看着那只巨龟，着实是庞然大物，看起来一爪子就能掀翻这艘破船。
我绕着龟壳转了一圈，冲着一个深而黑的洞穴探了探，向翠花招手：“这里。”
翠花不知从哪里摸来一把花椒粉，交给我，我化在风里吹进去。
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声，然后一个脑袋怯生生地探出来，竟是全不同于巨大龟壳的娇小玲珑。翠花神色一动，兴味十足。
——芙蓉面，柳叶眉，眼若秋水含怨，眉心微蹙浅愁，竟是个绝代佳人。
咳，一只真身是乌龟的秀丽美人？
作者有话说第4章 乌龟（再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