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倒计时》花不恼人

1、一

　　“十。”
　　医生说我大概还能活十天，那医生是个上了年纪的，他看我的时候不住的叹息，眼神里都带着可怜，苦口婆心地说让我把剩下的日子好好过了。
　　于是我决定开始写日记。
　　今天是第一天。
　　说实话，知道这个消息的我并不意外，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我知道自己没剩多长时间了，身边的除了邻居杨奶奶外，能说上话的好像就只有那只陪了我五年的狗了。
　　出了医院我才发现这世界突然变得好大，好像还有许多地方没有去过，可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还有好多风景没看过，有好多吃的没吃过，还有好多事情没来得及做。
　　我以为当我知道我快死的时候应该会很悲伤，可能还会有些遗憾，很意外的是，除了平静之外，什么都没有。
　　那种感觉就像是到点儿了该睡觉一样的平静。
　　出院之前，有很多亲戚来看我，上至七老八十，下至三岁孩童，我叫得出名的，叫不出名的，全都来了。
　　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突然这样。
　　因为我之前都没怎么见过他们。起码在我们家最难的时候没见过。
　　先来的是一家五口，俩个大的，一男一女，两个小的，一个已经会到处乱跑，一个还得抱着，还有旁边一个老的。
　　他们看在我躺在病床上悠闲悠闲的剥着橘子，那姿态，那神情，实在是不像是一个病人所该有的，他们站在床边，我躺在病床上，看着他们没有说话，他们看着好像有点尴尬，于是自动的打起招呼来。
　　其中一个看起来大我十几岁的女人开了口。
　　“小林啊，好些没有啊？医生怎么说？”
　　我依稀记着她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姐。
　　“就这几天的事儿了。”我咽下一口橘子说。
　　她说我傻，怎么能说这种丧气话，然后又开始念叨起我父母来。
　　我父母年轻时不容易，好不容易挣了大钱，日子红红火火的时候双双殒命，算是有命挣没命花。
　　只留下一个我。
　　还有许多钱。
　　她说着说着竟然掉了几滴泪下来。
　　说我父母不容易，然后又说我一个年纪轻轻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怎么突然就......
　　我忽然就有些恶心。
　　然后我就吐了，吐了我的远方表姐一身。
　　那女的叫了一声，我说对不起，然后拿纸巾要帮她去擦，她脸色难看的说了句没事儿，让你奶奶跟你说会话吧。
　　“奶奶？”我有些诧异，笑死，我亲奶奶早就入土为安了，这又是他妈从哪里冒出来的奶奶？
　　她口中的奶奶就是刚刚的那个老太婆，她看起来得有八十多岁了，皮肤皱巴巴的，像是松松垮垮的套在了一副骨架上。我记得她，小时候听我奶奶说过她，我刚出生的时候，就是她非得说我克他孙子，就想让我封建的爷爷把我掐死。
　　我爷爷那时候得病了，不认人，真的差点儿把我给掐死。
　　而面前的这个老太婆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说小时候看着我长大。
　　我心想：“放你妈的屁，要不是有我奶奶和我爸妈护着，我早就没了。”
　　我不愿意搭理她，她说什么我也不回答她，就坐在那儿傻笑。谁来我都笑，直到那几岁的娃娃好像给吓哭了，吭哧吭哧地停不下来，他们才说要走。
　　我心想：“早走不就好了么，看把人娃子累的，小脸憋红了都。”
　　他们走了之后，我立马就办了出院手续。
　　我觉得那些人很虚伪，人生前的时候没说过几句话，死了的时候才想起那些所谓的过往情深，早干嘛去了。
　　反正时间还长，何必跟他们过意不去。
　　其实我不太喜欢养猫啊狗啊的，我觉得它们最终也会离我而去，它们死了我会难过，我死了它们难过，何必互相折磨呢？
　　我笑着问蹲在我脚边的大黄，说：“我死了你会不会难过？”
　　大黄冲着我汪了几声，摇摇尾巴，前肢跳起来扒拉我的裤腿，弄的上面一层土，我笑着拍掉了那一层土，摸了摸大黄的头：“傻狗。”
　　收养大黄其实完全是个意外，我和大黄的遇见其实是在我父母的碑前，它当时好像是被遗弃了，特别小一只，我看着它拖着皮包骨头的身子一直在觅食，我看着它，忽然就笑了。
　　就这么，我就养了它，一养就是五年。
　　大黄摇摇狗尾巴，又温顺地蹭了蹭我的裤子，我摸摸它的狗脑袋，带它回家。
　　家里干净的像是常年没人住一样，毫无生气，有力的阳光透过落地窗打了进来，散在了客厅的各个角落，我看了看表，已经快十二点了。
　　我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该做什么，大黄趴在我的脚边，任由我摸着它头顶上的毛，我说：“今天咱们吃鱼好不好？”
　　大黄叫了一声算是回应。
　　我从沙发上起身，从被保姆阿姨塞满了的冰箱里拿出一条新鲜的鱼，那鱼是今天我打电话托她买的。
　　那条鱼被我放在了砧板上一动不动，张着一双大大的死鱼眼，大黄走过来像是巡逻兵一样溜了一眼，最后在我脚边蹲了下来，我扔给它一个小鸡腿，它就慢慢地开始咀嚼起来。
　　我笑着问它：“大黄，你说我之后会不会跟那条鱼一样？”
　　大黄停止了咀嚼，抬起眼睛来看我，它什么也没做，只是就那么看了我一会儿，那眼神里好像充满了无限哀伤，我忽然觉得这世上好像也不是自己一个人，还是会有记挂着自己的事物的。
　　我笑了笑，摸摸他的头：“吃吧，我不说了还不行了么。”
　　它这才继续去啃那没吃完的鸡腿，我就一边打理着鱼，一边吹着口哨，时不时地看上大黄一眼，不一会儿，鱼就进了锅里炖着，我就到了客厅去看了会儿电视。
　　刚打开电视就看见了头条，上面说就在刚刚，浔阳街出了一场连环车祸，共三人死亡，一人受伤。
　　人的生命真的很脆弱啊。
　　厨房里飘来鱼的香味儿，我换了一个动画片，把鱼盛出装盘后端上了桌，把大黄的饭盆拿到餐桌旁，给它放上狗粮，让它挨着我一起吃。
　　已经是下午一点了，阳光没有那么剧烈，反而温和的不行，鱼肉被炖的很嫩很鲜，我把一块儿鱼肉上的鱼刺挑挑拣拣，放到了大黄的狗盆里。
　　我嘴里嚼着鱼肉，眼睛看着被阳光所包围的客厅，发现原来午后是可以这样温柔的。
　　电视机里播放着动画片，鱼肉吃不了半条就饱了，我就把鱼包好，准备今天晚上继续吃。
　　我抱着窝在我怀里的大黄看着动画片，原来动画片也可以看得这么入迷，看着看着我在旁边就开始打起盹来，我拉过沙发上的毯子盖在身上，不一会儿就进入了睡眠。
　　再睁开眼时，天已经黑的不行了，电视里已经播放起了另一部动画片，我揉揉眼睛，让大黄去开了灯。
　　灯光亮起来时，我不适应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等到大黄开始舔我的手背时，我才茫然地把手放下，大黄吐着舌头坐在我对面，我揉了揉它的头：“你是不是饿了？”
　　大黄蹭蹭我的手掌心，叫了一声，我这才看了时间，已经六点半了。
　　我爬起身来，可没想到下一秒就有一股恶心翻涌上来，不知道是不是起猛了的缘故，眼前还一黑。我强撑着站了一会儿，直到那股恶心的感觉下去才去给大黄整饭吃。
　　我把中午的鱼拿出来热了热，随便吃了一两口，剩下的挑挑刺，全都进了大黄的肚子里。
　　时间还早，我就先去洗了个澡，出来之后带着笔记本电脑进了卧室，公司的转让合同那方面的事情很麻烦，一时间的邮件还有信息弄得我头皮发麻，我揉了揉太阳穴，喝了杯牛奶。
　　牛奶甜甜的味道在嘴中散开，我下意识皱了皱眉，果然我还是不太喜欢喝牛奶。
　　处理的差不多的时候，再喝最后一口牛奶时才发现牛奶已经凉了。
　　“牛奶凉了就不要喝了，拿给我吧。”
　　我下意识地扭头，可我的背后却什么都没有，我失望地苦笑了一下，喝下了最后的凉牛奶。
　　我闭上眼睛小憩了一会儿，一滴泪顺着我的眼角滑过，我从旁边的抽屉里拿出一小瓶药。
　　我拿着它细细观察它的瓶身，今天状态挺好的，没吐几次，我觉得应该用不上它。
　　但是为了防止我一夜未眠，我还是吃了这个能让我安然入睡的药。
　　我爬上床后，对着卧在我床旁边的狗窝里蜷着身子的大黄，轻声说了句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