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逐月华流照君》yoyou

1、第 1 章

　　展昭回去的时候已是三更时分了，在门口踱了几步，犹豫一阵，终于轻轻唤道：“月华，月华。”隔不多久，屋里亮起来，丁月华披衣开门，晕黄的油灯，便照亮了来人的脸：“昭哥？你回来啦？”月华言语中透了几分欣喜。
　　“嗯。”展昭轻轻答应着进屋，“事情交搁完了，来看看你和骥儿。”
　　月华反手关门，又将油灯拨亮了些，放在案上。人又黑瘦了些，月华这样想着，忽然生出几许酸涩，想说些要他保重的话，又觉说不出口，回身取了巾子来递过，半晌忽道：“用过饭了么？”
　　展昭早除下官帽，自斟了一杯凉茶饮着，怔怔有些失神，没留神她说话，接过巾子拭了一把道：“你和骥儿这些日子还好么？”
　　月华叹口气，看骥儿睡的正香，“还不是老样子。——我去煮些粥来。”
　　“不忙。”展昭起身拉住月华衣袖，“还有些事，我天明便要回去，说回子话也不迟。”
　　“嘶——”拉扯之间，却牵动肩上旧创，展昭倒吸口凉气，退了几步。
　　“昭哥，你受伤了？”月华惊道，却不知他伤到哪里，也不敢去碰。
　　展昭痛楚稍减，扬手道：“年前的旧伤了，不妨事。”抬头却看月华别过头悄悄拭泪，柔声慰道：“早没事了，瞧，我不是好好的。”展昭挥挥手臂，做个鬼脸，竟涎皮起来。月华别过头去仍是不理，展昭叹口气：“我怕你担心。”
　　月华早转过身来，破涕笑道：“展大人无赖的功夫越发得好了，亏你还是南侠，耍猴儿似的，也不知羞。”
　　“南侠耍猴儿可不是人人得见的，惹怒了夫人，耍耍又何妨？”
　　“展大人说的，月华岂不成了河东狮？”
　　“忽闻河东狮子吼，手杖落地心茫然。展昭岂不成了陈季常？”展昭戏道，却见月华浅笑盈盈，一双美目兀自含泪，恍似当日茉华村初逢，不由怔住了。
　　“瞧我做什么？”月华被他瞧得好不自在，唾了一口，登时红晕满面。
　　展昭轻轻为月华拭泪，“月华，这些年，可苦了你。”
　　“昭哥……”月华握住展昭双手，想说什么，却被清脆童声打断：“爹？娘，是爹回来了么？”展骥揉着双眼，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月华忙松了手，无措地退开几步。
　　“骥儿？”展昭惊喜唤道，抱起展骥：“想爹不想？”
　　“想，骥儿做梦都想。”
　　“骥儿快下来！”月华恐孩子压到展昭伤口，急急唤道。
　　“嗯，”展骥讪讪的下来，小嘴噘得老高，一脸不快。
　　“别吓着孩子。”望了一眼月华，展昭放下骥儿，变戏法般自身后取出一件小布偶，在骥儿眼前晃了几晃，“骥儿喜欢不？”
　　骥儿到底孩子心性，见了布偶早忘了方才的事，喜道：“喜欢，喜欢，爹送给骥儿的？”
　　“骥儿快去睡觉，别缠着你爹了。”
　　“骥儿不去，睡醒了爹又不见了。”
　　“骥儿听你娘的话。”展昭将骥儿抱在床上。
　　“爹，”展骥怯生生望了一眼月华，小声道：“那爹这次不要走，骥儿要爹陪。”
　　“好，爹不走。骥儿听话，乖乖睡觉。”展昭眼眶微微有些泛酸，轻轻替展骥盖了被。
　　“我去煮些粥来。”月华有意无意间拭了眼角，挑了门帘出去。
　　噼噼啪啪的柴火，映着脸庞，听着里间有一搭无一搭的父子对话，月华的思绪如飞。
　　十年前芦花荡里的青衫少年……剑光如飞虹贯月,身形飘逸,剑意轻灵，寒光点点，伴着那清俊优雅的身形，那一刻似要将那明月光华也比了去。
　　“江畔何年初照月，江月何年初照人。”少年意气，女儿心性，月华禁不住脱口而出。
　　“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剑锋一挽，青衫少年淡然一笑。
　　“要死要死，怎么连小姐的名讳也说了去。”十年了，当年说这话的吟儿，也早出嫁了。
　　“说得，说得，展大兄弟说得。”大哥兆兰爽朗一笑，月华竟羞了个满脸通红。
　　“月华妹子今儿个转了性，害起羞来。”
　　“小五哥，你也欺负我。”月华眼里晶莹闪动，跺脚跑开了。
　　月华轻轻笑了起来，真是，又想起旧事来。月华停了火，眼里闪过一丝甜蜜，盛了粥进去。“昭哥，趁热喝些……”月华忽然停住了，不知何时，展昭竟倚着床沿睡着了。
　　月华放下碗，轻轻走近，取过长衫，略顿了顿，却不敢盖上：昭哥浅眠，只怕要吵醒了他。
　　展昭想是倦极，长睫下透过一丝灰暗，瘦削的脸庞灯光下更显得五官分明。展昭的睡得极不安稳，眉间微微蹙着，这张脸还是十年前的脸，脱了稚气，多了沉稳，只是再难和十年前的快意舞剑少年重迭在一起。
　　“昭哥，你不后悔么？”
　　“展昭跟随大人只为一方青天，绝无悔字，只是要苦了月华你。”
　　“愿逐月华流照君，月华亦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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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的鸡啼声传来，接连着远远近近的鸡鸣交错相闻，展昭醒了。“瞧我，怎么睡过去了？”展昭笑着起身，整整衣冠，低声道：“月华，我该去了，大人那里还有事等着我。”
　　“昭哥，月华不拦你，只是喝点粥再去。”展昭这才瞧见桌上放了热气腾腾一碗米粥。端过喝了一口，想起什么似的，又放下，自腰间解下钱带来放在桌上：“月华，这是这三个月的俸禄。你和骥儿莫要仔细了才是。”
　　“上次的还有些，小五哥才又差人送来些米粮，我和骥儿饿不着。”月华取过官帽，整理着给展昭戴上：“骥儿这般大了，还没见过外婆，下月初八是母亲的寿诞，你若得了闲，我们回茉花村看看母亲。”
　　展昭提剑在手，带了几分歉意道：“是该回去看看了。”说罢，起身便走。
　　“昭哥！”月华急急唤住。
　　“什么？”展昭正挑了门帘要出去，又回过头来。
　　“诸事小心。”
　　“晓得了。我走了。”展昭释然一笑，转身而去。

　　多年以后，展骥的妹妹展淇问母亲：“娘——爹办案去，你就不担心么？”
　　“傻孩子，为人妻的，哪个不担心自己的丈夫？愿逐月华流照君。”
　　“娘说什么，淇儿不懂。”
　　“你还小，不懂。”
　　他懂得，就好。月华如是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