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号胆小鬼》了了时

15、约会

　　谢骏离开，纪铭的生活一如既往。
　　唯一的变化，也许就是，他让自己越来越忙。
　　“我的纪大设计师，喊你半小时了都要。”
　　纪铭把脸从屏幕上挪开来，无奈地看着面前叉腰的行政秋琳，揉揉发胀的眼睛。
　　“啊？”
　　“有美女找你。”

　　一身的素色着装的长发美女，这回纪铭总算记得。
　　“今晚有空吗？看场电影怎么样？”
　　“今晚？”
　　“如果你有事的话，也没有关系。”美女的声音轻轻的，表情却略过一丝遗憾。
　　“哦，不，今晚我没事。”
　　美女笑了，“那，晚六点，楼下见。”
　　“好。”
　　直到电梯门合上，纪铭按按额头站了一会，才精神缺缺的回去。看着桌面的一堆乱七八糟的设计稿，却都不是他想要的。
　　还没到下班时间，谢骏的电话就打过来。
　　“今晚九点，MUSE，来不来。”
　　纪铭疲惫闭着眼睛，“不去了，有事。”
　　“怎么又有事，喊你十回就来一回，才一个月呢，你就疏远我了。”
　　“得。谢老板你天天玩，我一个被压榨的苦劳力怎么跟的上。”
　　“明天周六，来见一面嘛，都是几个老朋友。”
　　“请问广告公司有周六吗？不去了，我有事。”
　　“什么事？比我还重要。”
　　“约会去。”
　　“啊！什吗？和谁！”
　　纪铭索性挂了电话，头搁在桌上，真想把自己封锁起来。

　　磨磨蹭蹭，到楼下时已经六点二十。
　　“对不起，我来晚了。”
　　“没关系，我也刚下来。”
　　美女很大方，性格不骄矜，比起前女友于晴，感觉好很多。但纪铭有点兴致缺缺。
　　“电影是几点，晚了么？”
　　“七点半的，现在还早。”
　　“要不先去吃饭吧。”
　　“好。”

　　纪铭话少，好在美女健谈，气氛不算太尴尬。
　　步行街喧嚣，偶有几个亲昵的男生走过，纪铭觉得浑身不自在，心跳锤响。
　　他一直想着要过最正常的生活。可现在似乎并不是时候。从那晚开始，卓立言仿佛变成他心头的一根刺。
　　“怎么了？”
　　“哦，没事。”
　　每每想拔起，那种混沌却强烈的感受就涌上来，令人抛却不得。就像一个神经质，又惊慌自己，又悸动情绪。
　　“纪铭，你是不是不好拒绝我？”
　　美女忽然发问，叫纪铭回过神。
　　“没有，只是在想工作的事，今天不是很顺利。”
　　“你都没有问过我叫什么。”
　　纪铭尴尬，“……不好意思。”
　　美女无奈又坦然地伸出手来，“没关系，我叫安黎。”
　　“纪铭。”

　　安静的电影，当红小生的爱情片，将近两小时。早已不是懵懂男女初尝爱情的年纪，更没有办法去感同身受，涕泪泛滥。
　　他只觉得累，只想回家去。
　　这一切并不因为安黎，他归咎于自己最近乱七八糟的情绪，和那些该忘却又一直记得的事情。
　　他转过头看安黎，她正在专注电影。这个敏感又懂事的姑娘，也许会是一个好情人，好妻子，甚至好母亲。她也许可以给他一个安稳的家，却也走不到他的心里去。
　　他的身体记忆还没有消失。撕裂的疼痛与羞耻的快感同样深刻。
　　可是，那些感受早都该被埋进土里了。

　　出影院，天都黑透了。
　　“这部电影好像也不怎么样。”
　　“但你照样哭得稀里哗啦的。”
　　安黎嗔怪的看着他，抬手去抹眼角。
　　“下次我们看好莱坞大片好了。”
　　“……好。”
　　“那我们现在去哪？”
　　纪铭抬手看下表，并不太晚。糟糕的约会，只差最后一件。
　　“今天有点累，我先送你回去吧。”
　　安黎眼里闪过几分失望，“好吧。”

　　十点半终于到家，纪铭疲惫的爬上楼梯，看见门口蹲着的人，脑神经再次抽痛起来。
　　谢骏一脸的落寞，完全没有平日里嬉笑的情绪，“玩得开心吗？”
　　“还好。来了很久？”
　　“我还想你今晚会不会不回来了。”
　　纪铭打开门，顺便把脚都蹲麻掉的家伙拉进去。
　　“太累了。”
　　关上门，外套也没有脱下，纪铭就瘫坐在沙发上，呆滞着眼神。
　　谢骏揉着腿，坐到他身边。
　　“纪铭，你在躲着我。”
　　“……没有。”
　　谢骏苦笑。
　　“那姑娘好吗？”
　　纪铭皱眉，深呼口气，“还不错，挺漂亮的。”
　　谢骏怔怔的看着他，想叹息。
　　“我真的没有一点机会吗？”
　　纪铭沉默的闭上眼，过很久才淡淡地开口。
　　“谢骏，我们说好的。”
　　谢骏把头陷进沙发背垫，眼里一抹失望，“是，我不干涉你交女朋友，我只是……会不甘心。”
　　他曾经以为看着纪铭过得惬意，他会放手。但是那次，他瞟见他暧昧的痕迹，他难受、嫉妒。他以为自己能够很洒脱，可是现在，他开始伪装不来。
　　“纪铭，你真的喜欢女人吗？”
　　“我交过女朋友，你知道的。”
　　“可你对她有遗憾么？会舍不得吗？”
　　纪铭望着接缝处已经年久斑驳的地板。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过于晴。此时提起，其实也不过是恍然‘哦，曾经的恋爱对象’如此而已。
　　“不谈恋爱，生活也不会少什么。”
　　谢骏坐起身来，“也许对你来说是的，但是纪铭，我不行。”
　　“即便你永远都不会爱我，我还是抱着希望。我不想再这样下去。跟我试试吧。好吗？如果到时候你还是不喜欢我，我不会纠缠你的。”
　　纪铭看着他，眼里依然冷静，他感受得到这份感情，却不能接受。
　　“谢骏，我们是朋友。”
　　谢骏一怔，随即无奈地笑了。
　　“但凡你有一点迟疑，我都会开心一点。”
　　“对不起。”
　　“没有什么对不起的，纪铭。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勉强你。”
　　纪铭垂着眼，心里头有些酸涩。他知道自己太贪心，害怕踏入深渊，也害怕失去朋友。把自己、把别人都搞得疲惫又无力。
　　“喝酒吗？”
　　“有咖啡吗？”纪铭揉揉运作过度的脑袋。
　　谢骏站起身来，“但是我今天只买了啤酒。”
　　“好吧。”

　　谢骏有心事的时候，从来喝不醉，纪铭却有些恍惚。
　　他瘫倒在沙发上，闻着窗口飘过来的烟味，看着那指尖幽蓝的烟雾和窗台玻璃缸里未熄灭的烟头忽明忽暗。喝了酒，身体迟钝，感觉却更清醒。他想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不是他熟识的谢骏。谢骏从来爱臭美爱干净，很少抽烟，但现在却一根接一根。就像一个陌生人。
　　“早点睡吧。”
　　他晃晃地站起身，朝着卧室走去。
　　“纪铭。”
　　他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
　　“真的，不行吗？”
　　“……嗯。”
　　掩上房门那一瞬，纪铭仿佛听见一声叹息，重重的落在心底。

　　“纪铭，纪铭。”
　　声音很远，脸却很近。纪铭幽幽地睁开眼，心口却停了一秒。
　　那人的眼睛里有化不开的无奈与温柔。他想伸出手去，抹平那眉间紧拧的皱纹，却始终没有动弹，只能看着，那张并不清晰的脸越来越远。
　　纪铭再次睁眼，谢骏在摇晃着他的肩。先前所有的画面都只剩破碎残渣，散在思想里一地的灰迹。
　　“醒了吗？”
　　“几点了？”想抬起手揉揉眼，身体却还没从惊醒中恢复过来。
　　“4点多，刚才做噩梦了？”
　　谢骏拿毛巾想替他擦额头的汗，纪铭却下意识地偏开。谢骏的手顿了一秒，只得讪讪地收回去。
　　“刚才听见你跺床，以为出什么事了。”
　　纪铭闭了下眼睛，他不记得那张模糊的脸，却很像卓立言。
　　“你一直没睡？”
　　谢骏苦笑，“睡不着。”
　　“……”
　　见纪铭要起来，谢骏按下他的肩，“你睡吧，我去外面。”
　　“谢骏。”
　　谢骏回过身来。
　　“如果你觉得没有办法继续做朋友……也没关系。”
　　谢骏勉强地笑，“其实现在这样，也挺好的。我不想，更糟糕了。”

　　卧室门被轻轻掩上，听不到外面的一丝声音。
　　纪铭睁着眼睛，望着空荡荡的天花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歉疚。对谢骏，他从来只觉得歉疚。习惯了享受谢骏的照应，习惯了他的关心，却没有办法回应。有些人，注定只能成为朋友。
　　一旦真的牵扯感情，除了将人推开，他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无论怎么做，都是伤人的。

　　纪铭赶到中央广场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五分钟。安黎站在人群边，用小馒头逗弄着池子里的鱼。
　　“对不起，我迟到了。”
　　安黎一笑，“没有关系，帅哥都有迟到的权利。”
　　“……别这么说，迟到就是迟到了。”
　　“那要不要考虑以身相许？”
　　纪铭尴尬地看着她笑弯的眼睛。
　　格衬衫牛仔裤，一头长发，没有着色也没有烫染，眼睛下面有颗可爱的泪痣。周末的安黎解开了职业装的束缚，清爽漂亮，是会被很多人喜欢追求的样子。
　　可偏偏挑中他。
　　“想要吃些什么？”
　　“随便啦，别带我去吃西餐就好。”
　　“正好我也不爱西餐，川菜怎么样，太平街有家川菜馆，味道还不错，你能吃辣吗?”
　　女生扬扬眉，“我可是南方人呢！”
　　“那走吧。”
　　安黎转身，就势挽住纪铭的手臂。纪铭有些不自在，身体僵硬了一下。
　　安黎撩开披肩的长发，俏皮道：“就当是帮我个忙，满足一下我的虚荣心啦。约帅哥吃饭，竟然各走各的，被我闺蜜们看到得笑话死我。”
　　不习惯，但纪铭还是任由那只手臂就这样被挽着。对女生容易心软的毛病，这辈子怕是改不掉，也不想改了。
　　安黎兴致地翻看着菜单。纪铭看着她，心想也许一辈子也就是这样。
　　跟在同个阶层的人交往，安分平凡地过日子，才是这社会大多数人的归宿。即便没有很多钱，没有精致的生活，也许会为琐事吵架，但日子总是能差不多地过下去。
　　而在这些差不多里，安黎说不定是于他来说，很好的运气了。他纪铭，除了一点努力一点上进以外，其实真的什么都没有。
　　“剁椒鱼头怎么样？”
　　“你拿主意就好。”
　　“那就剁椒鱼头，再来麻婆豆腐、椒麻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