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你向星辰告白》花清晨

9、Chapter 3

　　电脑屏幕上显示着一张人工采摘长岛巨藻的照片，照片里一只粗糙的手从海水里提出一条超过两米长的巨藻，水滴从巨藻叶片上纷纷落下，沾着阳光，颗颗晶莹透亮，巨藻叶片透薄的地方能够清晰的瞧见它的纹路肌理。
　　钟戌初对着电脑正在重新调整照片的构图平衡和色温，这些照片是他两个月前从长岛拍摄回来的，将于半个月后用于知名化妆品“海洋之心”关于深海能量探索的艺术展，主旨是身怀对海洋的敬意，通过艺术的视角诠释海洋的无尽魅力，致力保护生态环境，守望最初的海洋。
　　照片已完成得差不多，就差最后一点修正。
　　忽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钟戌初扫了一眼，没有接，视线继续回到电脑里的照片上。
　　然而拨打电话的人仿佛像是越过空间早已看穿了一切，坚持不懈，枯燥而单调的手机铃声便一直在不停地响着。
　　在它就要停住的瞬间，钟戌初骨节分明的手指终于依依不舍地离开键盘，点开手机屏的免提键接通电话：“什么事，何叔？”
　　电话另一端传来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戌初啊，钟先生让我问你，那个叫庄籽芯的你想怎么处理？”
　　滑动着鼠标的手指微微顿了顿，钟戌初眉心轻皱，反应慢了半拍：“庄籽芯是谁？”
　　“呃……就是弄坏你相机镜头的那个女人。”何立焕道。
　　钟戌初眉尾一挑，随即停下手里的工作拿起电话：“何叔，是不是我爸让你找了那家公司替我宣传？”
　　何立焕道：“戌初啊，钟先生本不想让你知道这事，所以才找了一家不知名的小公司合作，但这次的事情是何叔没有处理好，给你惹麻烦了。何叔向你道歉。”
　　何立焕是父亲身边的得力助手，一直替父亲精心打理公司。
　　钟戌初不禁深叹了一口气，果然又是父亲的安排。
　　自从他获得徕卡奥斯卡·巴纳克摄影奖之后，此类采访电话不断。
　　“之前我就跟我爸说过，叫他以后不要再插手我的事。”
　　钟戌初的父亲钟爱国一直希望自己的儿子能扬名立万，成为全国乃至亚洲，乃至整个国际都知名的摄影师。从他接触摄影并向国内各方杂志媒体投稿开始，每次都能意外获奖。从小到大，大大小小和摄影有关的证书奖杯差不多要塞满了一个柜子。
　　他一直为此感到骄傲，直到某一天，他偶然发现他会获得其中一个大赛的金奖，是因为父亲赞助了那场比赛。后来甚至有一些摄影比赛主动向他发出邀约，因为他可以带资赛。
　　直到凭借自己的努力，他获得了徕卡奥斯卡·巴纳克摄影奖，他终于有机会自证了实力。他以为这一次父亲可以停手了，殊料，各种采访邀约不断，而最让他难以置信的是，父亲为了送他“出道”，竟然不惜雇佣水军公司……
　　他承认，父亲在他的事业道路上操碎了心，甚至功不可没。但是他真的只想安安静静做自己的事业。目前除了学校里的课程之外，还有许多商业合作，他很忙，完全不需要再搞什么幺蛾子提高所谓的知名度，锦上添花。
　　有家人的支持固然好，可是他想要凭借的是自己的实力，证明他钟戌初可以做到他想做到的事。
　　何立焕轻轻笑了起来，开始谆谆教导：“钟先生说了，世界上最骗人的一句话就是成功没有捷径，事实上许多有钱人都在走捷径。他是为了你好，想让你轻松一些，少走一些弯路。”
　　钟戌初道：“但是，也没有必要请水军公司吧，我又不是明星。”
　　何立焕对此避而不答：“钟先生得知你最心爱的相机镜头被摔坏了，他很难过，立即安排人从国外重新采购。不过，为了尊重你的意见，所以他让我打电话问你，这事儿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怎么处理？”钟戌初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吧，反正我不管说什么，他依旧会按自己的想法去做。他自己看着办吧，别再来问我了。”
　　其实这事儿，他已经打算算了，真正追究起来，还会连累那个踢球的孩子，然而父亲知道后，还想着横插一杠。父亲明知，他不喜欢他插手自己的事儿，可偏偏压抑不住自己体内的洪荒之力要去做，这次甚至夸张到雇佣水军公司。如今插手失败，父亲的老脸往哪儿搁？以他对父亲的了解，就算父亲没有明摆着表露内心的不爽，但是就何叔狐狸般的敏锐观察力，怎么能摸不清他想干什么？两个人默契到只需一个眼神交流即可，所以这通电话就是提前给他打个预防针罢了。
　　何立焕的声音随即高扬，公式化口吻：“好咧，那就公事公办了。”
　　挂了电话，钟戌初不由地舒了口气，再看手机，微信接连收到师兄郑庭栋的几条信息：
　　“打你电话占线
　　就是告诉你
　　我和周炜炜他们几个商量过了
　　我们准备下个月初就动身去白平村
　　现在就看你的时间了
　　你看看你能否抽出时间
　　毕竟时间不短
　　收到回复我一下”
　　钟戌初看了一下日历，立即回道：“我目前手中就一个国庆节期间海洋之心的艺术展，展览之后可以空很长一段时间。”
　　郑庭栋秒回：“那太好了，那咱们就都暂定国庆节之后出发，这段时间就各自提前准备准备。”
　　“OK，没问题。”
　　“得咧，我去联系周炜炜他们几个，确认好时间再告诉你。”
　　放下手机，钟戌初看了一眼时间计划表，接下来需要忙碌的事情要更多了。

　　回到家中，庄籽芯为了让自己冷静下来，只能对着电脑奋笔疾书，一连写了三份稿，将原定下周的任务也全部做完。
　　每天她都会戳一下刀刀，了解一下公司的情况，重点是想知道冷哥气消了没有，金主爸爸的事儿情况如何。
　　到了第三天，刀刀忽然打电话来，吱吱唔唔半晌才道：“姐，情况不妙。”
　　庄籽芯呼吸一窒：“你说吧。”
　　刀刀继续说：“对方律师坚持要求退还定金和赔偿违约金。冷哥给他们安总打了好多电话都没用，约对方出来吃饭，人家拒不肯见面，而且话里话外都在暗示……”
　　刀刀说了一半，忽然顿住。
　　庄籽芯急道：“暗示什么？你一次性说完吧，我能受得住。”
　　“暗示……你‘这样的人’不该留在公司。”刀刀急忙补充，“不是我说的你‘这样的人’，是对方说的啊。”
　　庄籽芯听完沉默了，这暗示……不就是叫她走人么？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知道要赔多少钱么？”
　　刀刀说：“具体要赔多少，我不清楚，但是听说郝会计粗算了一下，七七八八超三百万。对方说要让咱们记得这住教训。拿钱办事，就要懂规矩。”
　　庄籽芯愣住半晌，才问：“冷哥怎么说？”
　　大约是为了照顾她的情绪，刀刀顿了顿才说道：“冷哥还没有最后表态，我就是给你打这个电话有个心理准备。”
　　其实这个电话是冷哥让刀刀打的，但是为了照顾庄籽芯的情绪，刀刀没有直接说明。
　　庄籽芯再次沉默了。
　　刀刀见她半晌不说话，便又道：“姐，就算到最后不得已要离开公司，你也别沮丧，我这边会帮你留意，看哪边需要人。”
　　“好，谢谢……”庄籽芯好容易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你别谢了，我也帮不了你什么忙，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我先去忙了。你保重。”
　　“好，谢谢……”庄籽芯重复而机械的回复着同一句话。
　　挂了电话，庄籽芯整个人绵软无力直接瘫坐在地上，她仿佛陷入冰冷的湖底，四肢百骸都透着凉意，一直冷到了心底。
　　这两年，她没日没夜拼死拼活，抱着坚定不啃老的决心，凭自己的能力好不容易赚了点小钱，不但拥有了一辆代步小车，还凑了个首付，在房价堪比天价的S市买了一小套公寓。
　　丢了工作，她每个月的贷款怎么办？
　　前天，为了安抚母亲和对亲戚有个交待，她将自己仅有的一些存款全部打了过去。若是冷哥要她赔偿违约金，她哪还有能力承担？
　　通过各种文章评论她获得了大量粉丝，行业收获的利益让她顺利脱贫，虽然尚未致富，但是能在短短两三年内，在S市这样一个房价逆天的城市，拥有属于自己的一套房子和车子，比起其他人来说，她幸运百倍千倍。
　　但是粉丝的追捧让她在某些时候会上头，整个人飘飘然。曾经有网友指责她，小心祸从口出，她不以为然，从未想过某一天她会祸从口出，而这一次是真的祸从口出。
　　她就不该为了钱接这个采访的活儿！
　　庄籽芯给钟戌初打了几个电话，每次都是提示不在服务区，显然他在第一时间将她的手机号拉入了黑名单。
　　无措之下，她只能通过工作来麻痹自己，然而不过几日，支撑着她，攥在手里的最后一根稻草突然之间也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