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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尝试着不再难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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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宁没有等到回答,他也并没有期待着回答。
诚如诺弗勒所言,他早就怀疑起了这一切。
这个威廉缔造的“伊甸”。
他早就明白的。
他早该知道的。
但他还是愣在了原地,目光从尖塔的顶端下落,下落到底部被硬化的深色土地。
他记得那里,那里原本栽种着银杏的幼树,树后是雷诺的家。
在六月十七日,他遵从着威廉的命令,给雷诺送了药,回来时被提拉他们围着叮嘱了一路。
对了,后山。
他们当时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一定不要去后山。
迟宁空茫的目光,慢慢移动到原本后山的位置。
……是一片机械坟墓。
碎裂了的,还闪着电光的机械零碎部件堆积成了高山。
他呆呆地看着那片墓地。
原来是这样的啊。
鼻头发涩,迟宁用力闭了闭眼,忽然有些想笑。
他最近真的好爱哭啊。
这样会被威廉批评的。
……可那又怎么样呢。
他不想再听威廉的话了。
就在他产生几分要自暴自弃想法时,肩上忽然搭上了一只手。
那只手很温暖,让迟宁感觉快被冻僵的身体复苏了一些。
身后传来了诺弗勒的声音,沉稳的,带着安慰意味的,“好了,跟我走吧。”
迟宁没回头,破天荒地不顾礼貌了,“去哪里?帝星吗?”
他抽了一下鼻子,道:“外面和这里也没什么区别。”
“从一个囚笼跳到另一个囚笼,有意思吗?”
诺弗勒愣了一下,没想到迟宁会这么说。
他注视着迟宁的背影,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一只被伤透了心,一被靠近就会炸毛的小猫。
向来感受不到这些柔软情绪,并无法理解其意义的上将,竟难得开始尝试着理解迟宁的情绪。
思考片刻后,他回答道:“有区别的。我不会欺骗你的认知。”
“还有,你跟我离开的话,我会开心。”
迟宁听到他第一句话,本来是软化了一些的,但再听到第二句,差点笑出来。
他转过来,故意坏心眼道:“可我偏偏不想让你开心。”
诺弗勒听到这话,认真思考了一下,回答道:“我不介意。”
……不介意什么?
迟宁微微睁大眼,感觉自己搞不明白上将的话了。
为什么会不介意呢,他都已经这么坏了,为什么还要纵容呢?
迟宁抬头,一双蓝眼睛里满是迷茫。
他和上将对视了一会儿,没从那双金色眼睛里获得更多信息。
迟宁干脆低下头,不去看上将,径直越过他,自顾自地往前走。
走了一小截,他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诺弗勒还站在原地。
迟宁凶巴巴:“走啊。”
诺弗勒难得见他不乖顺的一面,还有些稀奇,乖乖跟了上来。
迟宁一个人在前面闷闷地走,忽然见路上有颗小石子,他站在石子前,犹豫片刻。
他回头看了一眼,诺弗勒好像没有注意他。
他再低下头,看着小石子。
迟宁默默与石子对峙片刻,没忍住,探出一只试探的脚。
他飞快回头,确定诺弗勒没在看他。
踢!
小石子轻巧地贴地飞了出去,落在不远处。
迟宁笑起来。
往常他笑时,总是压着的,弧度不能过大,不能露出牙齿,眼睛弧度要保持着椭圆,不能太过高兴。
而这一次,他没忍住,笑得眯起了眼睛。
虽然之前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
但还是有很多值得高兴的事情。
他脚步轻快地向前。
身后,诺弗勒其实早就注意到了他的行为。
终于轻快起来的身影,让他也心一松。
这一松,让滁泽冒出了头。
滁泽刚一摆脱诺弗勒的压制,立刻燃足马力,开始输出:“你怎么回事啊!你怎么能让柔弱的雌性幼崽直面这一切!还没有任何铺垫——”
诺弗勒打断他:“他已经成年了,不算幼崽了。”
滁泽滞了一下,继续争辩:“可他是雌性!柔弱的雌性!”
“他有知情权。”诺弗勒面无表情地陈述:“我知道你视自己为他的临时监护人,可他并不是你的附属,你没权力为他做任何决定,包括以‘为他好’的名义。”
滁泽被堵得哑口无言,“可是……”
诺弗勒斩钉截铁:“没有可是。”
说完,他皱起眉,道:“更何况,他现在的临时监护人,是我。”
滁泽:“……”
滁泽无奈地笑笑,“好吧,我自然是竞争不过上将您的。”
“另外,你是不是加载什么乱七八糟的,有关雌性幼崽养护的程序了?”
诺弗勒命令道:“全部删掉。”
“这不可能!”滁泽回答得也斩钉截铁。
可惜,上将选择了直接开启管理权限。
他打眼一瞧,看见的全都是诸如“给雌性幼崽做的一百份早餐”、“如何让雌性幼崽愿意给你举高高”、“雌性幼崽养护守则”……这些东西都快把作战模块挤到角落了。
诺弗勒沉默:“……自从迟宁来了后,你下载了多少东西?”
滁泽垂死挣扎,最后还是被诺弗勒无情删除。
“你是作战机甲,不是养崽AI。”
失去信仰的滁泽,恹恹地回了机甲钮。
制服AI的上将,加快几步,追上了迟宁。
“你有什么想去做的事情吗?”
诺弗勒组织了一下语言,试图委婉:“这几天应该还没办法突破伊甸星的大气层防护。”
还是直接到过分了。诺弗勒反思。
迟宁抬头看了看他,几乎是脱口而出:“我想溜滑梯。”
他从很小时候,就开始想溜滑梯了。
但威廉一直不准。
诺弗勒意外,但可以接受。
他思考片刻,再次放出了机甲钮,邀请迟宁上去。
“滑梯的话,有个地方很合适。”
机甲起飞,越过苍翠的大地,飞过了小半个伊甸星。
上将驾驶技术很好,机甲非常平稳。
迟宁坐在驾驶位后面的小房间里,整个人昏昏欲睡。
等上将停下,俯身走进小门时,便发现迟宁又变回了原型,小小一只蜷起来,眯着眼,脑袋一点一点的。
诺弗勒:“……”
他本来是想提醒迟宁,接下来可能会有点颠簸。
迟宁迷迷糊糊地被吵醒,睁开眼看到上将,感觉到了点羞赧。
他试图辩解:“这个房间很适合休息,地板和墙壁都是软的。”
没想到,诺弗勒居然赞同地点点头。
“这本来就是给伤员准备的,自然舒适。”
这个答案,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意外的是,以帝国那种残酷的作风,居然会关注到伤员的救治问题。
情理之中的是,虽然上将看上去不好接触,还总给人很凶的感觉,但有些时候其实还是挺关心人的。
诺弗勒见他有些意外,继续解释道:“这种设计其实是十几年前的。布兰登崇尚优胜劣汰,追求绝对的暴力。他上位后,这种设计就消失了。”
“而滁泽的设计者,大概是更崇尚十几年前的设计。”
“当然,我也是。”
诺弗勒客观评价:“这样虽然牺牲了机甲的部分攻击能力,却能更好地保存有生力量。培养一个好的机甲战士,比制造一台好机甲更难。”
迟宁迷迷糊糊地被灌输了一堆知识,更困了,他抬起一只爪子,象征性挡了挡脸,小小地打个哈欠。
诺弗勒:“……”
诺弗勒:“你还想玩滑梯吗?”
猫猫一下就抬起了头,蓝眼睛亮晶晶,满脸都写着“想玩”。
诺弗勒啧了一声,一把抄起他,塞进口袋。
二进宫的迟宁,已经能很熟练地找个位置坐好,盘起尾巴,再伸出两只爪子,轻轻搭在兜口,最后,探出脑袋。
你的可爱小猫突然出现!
迟宁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他喵喵叫了两声,意思是:坐好了!出发!
于是诺弗勒号开始前进。
前进没几步,就到了终点。
诺弗勒坐上驾驶位,又伸手探了探猫咪的座位大小。
好像有点挤?
诺弗勒轻轻拽了拽猫咪右爪,示意他出来。
迟宁读懂了他的意思,主动爬出来,蹲坐在他掌心。
诺弗勒抬高手,放在自己左肩前方。
迟宁转头去看他的表情,确认自己没理解错,才抬起爪子,爬上诺弗勒左肩。
然后,他开始踩来踩去,想找个舒服的位置。
哪儿都不太舒服。
上将肩膀太硬了。
迟宁很不满意。
诺弗勒耐心等他调好座位,分享权限后,才推动手杆。
迟宁与诺弗勒共享了视野,发现他们身处一片森林中。
诺弗勒正目的明确地朝着某棵大树飞去。
他停在大树前,弹出光剑。
迟宁瞪大眼——是他从来没见过的诶!
不过上将要用武器来干什么呢?
一时间,因为不舒服而四处乱踩的爪子都停住了。
很快,诺弗勒就给了他答案。
——削木头。
上将先是从中间划开木头,再画着圈弄出一道圆痕,接着一剑下去,木头芯子应声落地。
削铁如泥的光剑,委委屈屈地刨木头。
不过,不愧是帝国科技前沿,刨出来的木头,光滑细腻,看上去完全没有木刺之类的东西。
随着上将动作,迟宁渐渐看出了木头的型。
半圆形的空心容器。
是滑梯。
接下来一整天,迟宁趴在上将肩上,看着他削木头,接木头,循环往复。
看困了,就拍拍诺弗勒,诺弗勒会意,把他抱下来,塞进口袋。
迟宁一头扎进温暖柔软的口袋里,呼呼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