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进赛博世界参加选秀》怨怨

4、不如找个大腿抱抱

　　吴茵神经质地缩在人群里啃指甲。
　　脸部整容让她的咬肌几乎消失，啃指甲使不上劲，更增加了她的焦虑。

　　三个月前，今年的PD101开放海选。
　　这个节目太火了，吴茵就读的学校几乎人人都在讨论。
　　吴茵的室友们也不例外。
　　寝室夜谈。吴茵从来不参与，她和她们几乎没有共同话题，每次试图加入群聊都会以被无视告终。她只能静静听着。

　　“PD101……你们报名了吗？”
　　“早报啦，我看到广告就马上自拍上传了，希望这次能中选。”
　　“哇你真果断，我还在犹豫呢。”
　　“嘿嘿，你不一样，成绩好，肯定能上大学，有大好前途。”
　　“上大学也不一定将来会有好工作，最后肯定没有明星赚的多。”
　　“那你也报名试试呗。”
　　“让她自己决定啦，这可是要签生死协议的大事。”
　　“又不一定会选上，每年几十万报名呢，最后才一百个能上节目。”
　　“那也会死人啊！万一被选中呢？”
　　“嗨，别想不好的嘛，万一当上大明星呢？”
　　“那运气得有多好啊，一百个里要死九十多个！”
　　吴茵听得在被窝里啃指甲。
　　这时候她还没有整容，啃得指尖传来熟悉的刺痛，指甲盖生疼，舌尖有咸腥的味道。
　　她就是因为畏惧节目中的死亡，从未想过报名。
　　但是今年她们就要毕业了，她成绩很差，无法升学。
　　这意味着吴茵离开学校后只能去干她的监护人一样的工作——保洁员。
　　有钱人家里和大公司有全套自动清洁系统，机器和建筑装修时自带的设备已经完全取代了人工清洁。
　　所以现在的保洁员只能服务于“中产家庭”，那些买不起带清洁系统的房子，忙于工作赚钱维持自己略高一些的生活水平，有一些闲钱但不想花时间在家务劳动上的人家。
　　吴茵的监护人只有一个。吴茵的全部基因都来自她一个人。
　　只能说很不幸，不论是外表、头脑还是身体素质，最终胚胎选择性表达的结果和她的监护人相差仿佛。
　　吴茵想起放假回家看到的，乱糟糟的廉租房和疲惫的“母亲”，就觉得不寒而栗。
　　死亡，还是重复“母亲”的人生，吴茵无法做出选择。
　　寝室夜谈还在继续。
　　“怕什么？要是死了，节目组免费提供全套基因冷冻储存进入CQ全人类基因库，普通人去申请入库资格起码要大几百万吧？每年还要花钱续费。你想想，这可是科学家、艺术家做出巨大贡献才有的待遇。”
　　“听说今年CQ生物科技和WH科技合作，要推出濒死人体全部记忆上传云端的技术，按照每届PD101的待遇，搞不好有机会试用。据说今年还会有新一代AI控制的仿生人和人造人，我有一种感觉，今年的PD101最后的投票复活会是真的复活！”
　　“哇果然是学霸，关注重点就是高端！”
　　“哪有啦，我算什么学霸……我妈妈和我说的，也是她让我关注一下PD101的。”
　　“你妈妈也看PD101？我还以为看的都是学生呢。”
　　“那你太小看PD101了，除了那些买不起接口不上网的人，几乎就没有人不看。不过我妈妈比较特殊啦，她是WH科技的职员啦，今年是WH科技第一次直接参与赞助PD101，她说会非常精彩。”
　　“WH科技赞助？！那你妈妈不能给你开个后门参选吗？”
　　“对啊对啊，内部人员可以内推吧？”
　　几个女孩子都激动起来。
　　“WH科技可是有十来万的员工哎，就算开后门也起码是部门主管级别？我妈妈就是普通员工，怎么可能会轮得到。”
　　“那你妈妈有让你去报名吗？”
　　“那倒没有。”
　　寝室一时安静下来，吴茵的心却无法平静。
　　吴茵当然也做过梦。
　　成为明星，从此不用重复每天辛苦的上课、写作业、考试，以前对她冷嘲热讽的同学只能远远仰望她，经常无视她的老师还要接受采访不得不说一些夸奖她的话……
　　是会让她笑醒的梦。
　　但吴茵的监护人只是最底层的保洁员，每个月的收入仅供糊口，对只有学校放假才回家的吴茵也没有很深的感情。
　　吴茵无法从她那里得到任何帮助。无论是物质的，还是心灵的。
　　她们没有发展出互相称呼“妈妈”和“女儿”的关系。
　　假如吴茵死了，监护人会再去一次社会繁衍中心提交申请，过不了多久就会有第二个吴茵诞生。
　　吴茵有时候会觉得自己的人生毫无意义，这时学校医务室会提供药物，让她重新“快乐”“积极”起来。所以大部分时间吴茵是害怕死亡的。
　　而这个夜晚，听完室友们的聊天，吴茵等她们睡熟后，悄悄拽过床边的脑机连接线，摸索着插到脑后。
　　PD101的官网上罗列着历届最成功的明星和她们获得的成就。
　　吴茵一个个仔细看过去，很快就看得心血澎湃，几乎要从床上跳起来，还好连接脑机接口时对她的运动神经有一定的抑制作用，避免了一些夜晚不该有的动静。
　　然后她找到了报名点，提交了自己的证件照——她从来不自拍。

　　后来发生的一切太像梦境，吴茵觉得很不真实。

　　吴茵所在的学校，只有她一个人中选了。
　　学校对此不支持也不反对。
　　同学有的继续冷嘲热讽，有的劝她认清现实，不要做梦，还有的来问她，到底是靠什么被选上的。
　　吴茵也不知道为什么被选中，但她觉得自己很幸运，很长一段时间都带着笑。

　　监护人已经被现实打磨得不会做梦，她对吴茵的选择无法理解。
　　“你觉得有人会喜欢你吗？”
　　“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我要去整容！”
　　“整容？哪有钱整容？”监护人惊惶地瞪着她。
　　“我可以贷款。如果成为明星，那就有钱还贷，如果死了，那也不用还贷了。”
　　“哪有这么简单，我是你的监护人，贷款要我签字的，到时候要我还……”
　　“我问过了，我已经成年了，可以自己办理贷款，抵押就是我以后的所有社会福利金。”
　　监护人无话可说。死人是用不到社会福利的，不论是住房、大病救济，还是繁衍后代……
　　“我已经决定了，就这样。”

　　贷款整容是吴茵噩梦的开始。
　　一开始很顺利，整容机构派一个温柔美丽的姐姐帮助她办理贷款，和医生沟通需要整的部位，还替她和医生讨价还价，在她贷款的限额内给她争取到了最划算的整容套餐。
　　麻醉时，吴茵还梦到了自己在PD101官方网页上微笑挥手的画面，而她的脸就是整容机构金牌销售的脸。
　　麻醉醒来后，她的脑袋被纱布包起来，看不出到底整成了什么样子。
　　而最后疼痛退去，她拆下纱布后……
　　乍一看，确实符合整容机构给她看的模板。
　　但是稍微仔细看一眼，就会发现这张脸很不自然，很怪。
　　吴茵哭了很久，监护人束手无策。她们不知道怎么找整容机构维权，上门后没有人理她们，声音大一点还会被保安机器人赶出去。
　　吴茵在假期结束后不敢带着这张脸回学校，向学校请假，说是为了PD101做准备。
　　实际上吴茵在监护人家里，除了帮忙做点家务，整天都在发呆。

　　直到PD101正式开始录制。
　　吴茵抱着必死的决心来的。
　　她决定从一开始就拼命，无论是悄无声息死在哪个角落，还是无人投票被节目剧情杀死，都可以，她都接受。
　　结果PD101第一百零八届开始搞“怀旧复古”！
　　唱跳初舞台注定吴茵要在所有人面前出丑。
　　出完丑身上贴着大大的F，还要再唱跳一次“主题曲”！
　　其实吴茵不害怕那些主题曲演示动画里看起来很痛苦的惩罚，她最不想面对的是表演过程本身。
　　被一群人盯着自己畸形的脸看，还要僵硬地做出动作、发出声音，这件事足够让她觉得生不如死。
　　等到其他人打起来之后，吴茵更是后悔自己没有想到还可以这样。她宁可被揍得皮青脸肿抬下去，也许……医疗机器人还能帮她把脸恢复原状……

　　“付羽歆，你可以教我主题曲吗？”
　　吴茵听到旁边有人大声吼道，下意识抬头看过去。
　　是在吴茵之后表演的司冰冰，正把双手围成喇叭状摆在嘴边，朝着那个唱歌跳舞都很优秀的付羽歆叫唤。

　　付羽歆的表演是吴茵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明星表演，至少她觉得明星就是这样子。光彩照人，能把温暖和快乐传达给观众。
　　那短暂的三分多钟，是吴茵整容失败以来最开心的三分钟。
　　她暂时忘记了自己丢脸的表演，忘记了这里是生存战现场，忘记了那个表演的人也是她的对手，脑袋里仅仅存在甜美的歌声和时而可爱时而酷帅的舞蹈动作。

　　吴茵觉得付羽歆应该不会答应。
　　这是个生存游戏，虽然现在的节目还没有到你死我活的环节，但是你不知道此时此刻帮助的人将来会不会害死你。
　　但是吴茵隔着许多人看到付羽歆点头。带着吴茵所不能理解的笑容。
　　司冰冰高兴地跳了跳，一把将身边的吴茵拉起来，拖着她就往付羽歆那边挤过去。
　　“你干什么？”
　　吴茵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想要挣脱，可惜力气不够，一直被带着跑。
　　“带你去抱大腿啊！你也不会唱跳吧，不如和我一起，找个大腿抱抱。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