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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013 ...

  •   夜风轻扬,他的目光深远而辽阔。
      星星与月色交织着,落入他的眼眸中,明明是那般宁静如湖的眸色,湖心却悄然泛起一阵微澜。沈蹊的话就这样顺着晚风拂过她的耳郭,听得兰芙蕖微微一怔。她亦抬眼,朝男人望去。

      她的脖子上,还系着沈蹊给她打的蝴蝶结。

      沈惊游的狐裘对她来说很宽大了,兰芙蕖裹着,长长的衣摆拖在地上。对方见状,也不觉得地上的雪脏,拍了拍马背,示意她上去。

      她站在原地,看着沈惊游,抿着唇,没出声。

      兰芙蕖今日的妆容很淡,冷风一吹,嘴唇有些发白。

      她还在想着刚刚对方的话,心中有些暖意,可一看见身前高大的骏马时,一阵无边的凉意又窜上脑海。兰芙蕖想起来,那日在猎场中的情景。
      她亦是这般被柳玄霜抱上赤锋,原本还乖顺的红鬃马,不知怎的突然就发了疯,不顾一切地朝前冲撞。

      她坐在马背上,吓得大惊失色。

      求生的本能让她紧紧攥住手边一切能握紧的东西,背上却是一道外力——柳玄霜在把她往马下推!!

      一想起来那天的事,兰芙蕖就止不住地后怕。
      她对骑马,产生了深深的恐惧感。

      沈蹊已经整理好了缰绳,转过头来看她。

      “怎么了?”

      她咬着唇,眼中似有惊惧之色。

      狐白色的毛领边蹭着她的脸颊,裘衣上是沈惊游的味道。他好似一块冷玉,表面上看着是清冷的,凑近些,方嗅见其上的暖意。
      可即便如此,这暖意却不能抵消掉她心底的一片胆寒。

      沈蹊低下头,认真地瞧着她。
      须臾,轻声问:“你可是害怕?”

      她的唇线抿了抿,好半晌才怔怔地点头。

      她害怕。
      害怕骑马,害怕马儿会受惊,害怕有人将她从马背上推下来。

      沈蹊的身量很高大,兰芙蕖才堪堪到他胸膛处。似乎为了与她平视,男人弯下些身形。他仔细地瞧着女孩面上的神色,她一双娇眸带怯,眼底似乎藏着些柔柔的水雾,看得人心直软了半边儿。
      他的声音也不自觉软了下去,温声哄她:
      “不要怕,我抱着你。”

      末了,又觉得自己这个“抱”字似乎有些逾矩,改口道:
      “我是说,我护着你,你不会摔着。”

      少女的桃唇抿了抿。

      风吹过她脖子前的蝴蝶结,结尾飘带翻卷。沈蹊看着,觉得她这样十分好看,又忍不住摘了朵旁边的梅花别在她鬓角上。

      白梅素净,被她衬得倒娇艳了几分。

      男人垂下浓密的眉睫,温声:“小芙蕖,好不好?”

      兰芙蕖犹豫了阵儿。
      在沈蹊的目光下,她终于朝骏马迈开了一小步,对方小心地扶着她,抱她上马。

      再度坐上马背的一瞬,她的脸色还有些发白。

      她道:“我……我想下去。”
      她害怕。

      沈蹊一下撩袍坐上来。

      马背上兀地一沉,后背处的冷风亦被人截断了去。兰芙蕖的身形也被带着往下沉了沉,紧接着便听到耳边低低一声:“驾。”

      马儿跑起来。

      似乎是担心她害怕,沈蹊将马驭得很慢。

      她有些惊惶,欲去拽缰绳,就听到对方一声笑:“莫怕,有我在。”

      兰芙蕖裹着他的狐裘,后背与他贴得极近。
      他攥着缰绳的手从自己身侧两边绕过,这使得她不得不坐在男人宽大的怀抱中。

      这一声“驾”,牵扯着他的胸腔微震,沈惊游的笑声也低低的,有意无意地萦绕在她耳廓一侧,少女的脸颊有些发红。

      她抿了抿唇,坐在马上,周遭雪景纵横穿过,风声呼啸,吹起她鬓角边的发。

      驻谷关的雪下得极大。
      如今雪停了,月光破云,落在莹白的雪地上,竟意外地好看。

      沈蹊带着她,特意择了条无人的道。

      鼻息下萦绕着的是腊梅香,还有从男子身上传来的淡淡的馨香,竟让她莫名觉得有几分安适。

      兰芙蕖坐在马背上,小声同身后的人道:“其实……也可以稍微快些。”

      沈蹊的听力极好,闻言,果真一扬鞭。

      她不备,惊呼了一声。

      “太、太快了——”

      身后的男人身量高大,稍稍一侧脸,便能看见她面上的神色。少女虽然嘴上惊呼着,可眉眼飞扬,似乎从未有这般快活过,见状,沈蹊又一扬鞭,“啪”地一声响,在浓墨似的黑夜中炸了开。

      “慢些、慢一些,沈蹊——”

      这是四年后,她第一次唤他的名。

      少女口齿清晰,这两个字唤得字正腔圆,分外好听。男人的眉目亦舒展开,纵鞭的速度也越来越快,飒飒风声穿林,直带着她往山上狂奔——

      “沈蹊,慢些,慢一些——”
      风声灌入喉咙,马速飞快,可她却并不怎么觉得害怕,只觉得冷。

      她边唤他的名,竟忍不住笑了,笑声宛若铜铃般清脆悦耳,绕在沈蹊的马鞭上,攀附上他的心房。

      他低下头,在她耳边,声音温柔:
      “兰芙蕖,玄灵山上的雪好不好看?”

      “好看,就是太快了,”些许飞雪坠落在少女眉睫上,兰芙蕖眯了眯,笑得虚脱,“太快了,沈蹊,我快受不住了。”

      她的腰纤软,笑得浑身失了力气,只想往马背上趴。见状,沈惊游便伸出手,去挠她咯吱窝。

      “你、你莫动,”她坐直起身子,笑得更大声了,“我好痒。”

      沈蹊只勾唇笑着。
      他当然知道她痒。

      男人右手挥着马鞭,左手朝少女腰间挠去,挠得兰芙蕖直在马背上打滚儿,伸手想去阻拦他。
      “别挠了别挠了,我笑不动了,沈蹊,我再笑就要岔气了。”

      少女的笑声撒在玄灵山上,这一瞬间,她好似什么烦恼都忘了。

      没有姨娘的病,没有失散的父亲和兄长,没有柳玄霜,没有孙氏和静影,没有即将到来的婚期。
      茫茫雪地里,月色间,只剩下她和沈蹊两个人。

      沈惊游下巴抵着她的脑袋,垂眸亦笑出了声。他的笑声却不似那般清脆,低低的,沉沉的,喉结微不可查地滚动着。

      兰芙蕖边笑边躲,“我要摔下去了——”

      男人眼疾手快,一把将她的腰身捞住。

      一阵失重,紧接着,腰身又被人极有力量的一握,她被重新带回到马背上。这一回,兰芙蕖是彻底没有力气了,她却一点儿也不害怕,浑身笑得瘫软,有气无力地趴在马背上。
      后背早已出了一身汗。

      沈蹊的手放在她的腰间,兰芙蕖身子骨一柔,声音亦是娇滴滴的,好似能掐出水。

      男人扶了一把她,道:“坐直,你这样趴着容易出事。”

      “沈蹊,”兰芙蕖摇了摇头,气若游丝,“你让我趴一会儿,我累。”

      周遭的风声忽然寂静下来,只余下她趴在马背上,抱着身前的东西,一点点缓缓吐着气。沈蹊的那件狐裘也被风吹散开,见状,对方又伸出手,重新将她包成了个粽子。

      见沈蹊伸出手,兰芙蕖以为他又要挠自己,忍不住向后躲了躲。沈蹊笑了笑,只用了半分力道,便轻而易举地将她给捞了回来。

      经过方才那么一遭闹腾,她完全卸下了对身前之人的防备。好似恍然之间,二人又回到了四年前,青衣巷里,对方带着她纵马穿过大大小小的街道,来到郊外。
      郊外风声猎猎,玄灵山上,白雪皑皑。

      “沈惊游,”她嘀咕道,“你是属牛的吗,力气这么大。”

      “兰芙蕖,”沈蹊也看着她,笑,“你的腰是豆腐做的吗,怎么一碰就软。”

      此言一出,女孩子的脸“唰”地一红。她别过头去,不再理会他。

      见她情怯,沈蹊只低低笑了一声,纵马慢了下来,带着她,在玄灵山的小道上慢慢地走。

      再往上跑些,便是玄灵山山顶。
      听说山顶的风景很美,但她被下放到驻谷关四年,从未去山顶上看过。

      兰芙蕖扯了扯身侧男人的衣角,轻声:“我想去山顶看看,好吗?”

      月色下,她的眸光柔软而清澈。

      沈蹊跳下马,牵着绳子,道:“好。”

      他牵着骏马,马上驮着她,二人慢慢向山顶上走去,一时间,玄灵山万籁俱静。

      夜幕深沉,待他们来到山顶上,已分不清如今是几时。
      她心想,自己的时间不算时间,可沈蹊却是日理万机的大忙人,他肩上扛着皇命,却能来陪自己到山顶上看风景。如此思量着,兰芙蕖心中一暖,方欲出声,忽然听见他问道:

      “还难过吗?”

      什么?

      沈蹊侧过脸,一泓眸光如湖水般清浅温柔。

      “兰芙蕖,你还难过吗?”

      她回过神,陡然发觉,方才在佛堂里的烦恼都已经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她以前,很爱哭,很爱笑。
      可自从兰家落难,她就很少再如此放肆地哭笑过。

      见她摇头,沈蹊的唇角翘起了个浅浅的弧度。

      玄灵山山顶上的景色果真很美,雪夜里看,别有一番风味。兰芙蕖站在山顶上,俯瞰着脚底下的景色,皑皑的雪,光秃秃的树木,纵横连绵的山层。
      星子落在她眼眸中,忽然,她想起一些人来。

      她想起父亲,想起兄长,还想起柳玄霜的卷宗。

      问及柳玄霜会如何,沈蹊神色淡淡:
      “抄家,下狱。”

      他丝毫不避讳她。

      “贪污军饷可不是什么小事,只是其中的水太深了。”
      不光如此,他竟然还查到了户部。

      户部身后的,可是当今圣上的叔父,郢王。

      沈蹊眯了眯眼睛。

      “到时候,户部的人必将会把所有的罪行都推到柳玄霜身上,圣上如何处置他,他能不能活下去,就全看他的造化了。”

      说这话时,他的语气十分冷漠,似乎根本不在乎柳玄霜的生死。这让兰芙蕖想起来世人对他的评价——沈蹊就是君上的一把刀,一把锋利的、没有任何感情的刀。

      如此想着,她心中暗暗发惧,忍不住喃喃出声。
      “那到时候……”

      不等她说完。
      沈蹊忽然转过头,很认真地问她:“那到时候,兰芙蕖,你愿意和我去北疆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12-25 21:04:13~2022-12-26 18:01: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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