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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正文 ...
三月春,暖风和煦,正是一年之中最好的时节。施策衣虚虚地握了一下拳,背后的衣服被冷汗浸湿,风一吹就是一阵彻骨寒冷。他嗓子有点干,艰难地吐出一句:“殿下怎么会这样讲?我未曾做过这样的事。”
年轻的王子殿下把手搭在施策衣的肩膀上,用一种状似亲密实则禁锢的姿势靠近他,“甜心,别紧张,我并没有要问罪你的意思,这很有趣不是吗?”天蓝色的眼睛眯了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表面冷漠不近人情的神使私底下居然.....”后面几个字低到近乎喃喃自语。
施策衣垂下眼帘,不去看对方攻击性极强的眼神。反正对方没有证据,就死赖不承认。刚想这样开口,王子又说“神使大人,我的能力是记忆储存,可以通过眨眼储存我看到的任何真实景象。”
能力是神明赐予的一种超越正常世界的神奇力量,类似于故事里的魔法和异能。被神明宠爱的天赋者们会拥有各种各样的能力,于是有人称其为“神赐”。
施策衣差点忍不住要骂出声,好歹是国王唯一的储君,未来也会成为国王的人,怎么这么无聊,把能力用在窥探别人隐私后威胁对方。
王子看到施策衣紧紧盯着他的眼神,忍不住大笑,“亲爱的施策衣,你这样是在勾引我吗?”
勾引个毛。“殿下说笑了。不过我方才听旁人讲圣子来皇城了,正在皇室教堂里等候,还望殿下能准许我离开。”快快快,找个借口快点溜,真不想再看见这个玩意的脸了,烦人。
在离开王宫的路上,施策衣只能堪堪维持住表面的冷漠,实际他内心已经尖叫到要起飞了。这个宫殿好漂亮,那个雕塑也好漂亮,天哪,花园也太大了吧,好漂亮啊。这个世界真的好像维多利亚时代哦,奢靡到浮夸的漂亮。
可以看出来,施策衣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而说起到这里的经过,他默默流下眼泪。
毕竟穿越这个烂到不能再烂的梗居然被他碰上了,这可是放到现在的小说里都要被时代潮流淹没的烂梗。更恶俗的是,他还是她,是的,施策衣当了快二十年的女孩子,一朝穿越,性别也变了。身娇体弱简直是大部分耽美文里受的标配。漂亮的脸蛋和毫无自保能力放在一起可是超级危险的。
始作俑者还用一种中大奖的语气恭喜自己,说什么神的恩赐,这明明就是诅咒!
她一跃而起想要把罪魁祸首从空中扯下来打一顿,没想到根本碰不到对方的身体。
而且,来自灵魂的颤抖提醒她不要冲动。那是一种对强大生物的恐惧,施策衣的直觉告诉她,如果她再反抗是真的会死掉。
好汉不吃眼前亏。施策衣咬牙跪在大白圆盘上,周围全是白茫茫一片,那个神明全身发光,听声音也听不出来是男是女。
用“他”或者“她”都不准确,只能用祂代替。
祂只说了一句话,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从今以后,你就是安其罗·扎克利。”刺眼的光芒消失,施策衣试图抬头看到神明的模样,入目的却是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翻涌的云群像浪,一朵一朵打向唯一的一座高塔,金属色的光泽鲜亮。七彩的光斑被撕碎扔在如镜的水面,波光粼粼,让人疑心那是被打碎的美梦。
一个穿着白袍的男人把她从地上扶起,“神使大人,我是圣子安格斯。”
明明用的是陌生的语言,她居然听得懂,而且应答的话也是用这种语言讲的。这怎么这么和游戏一样还有语言包来着,这也太出戏了吧。
由于身高差的缘故,施策衣只能抬头望着对方的眼睛,想说的话撞进对方碧绿的眼眸里后全部消散。
恍然间,她错以为是一潭幽水在其中缓缓流动。
回忆戛然而止,原因是绿眼睛的主人就站在面前,“神使大人,我来接您。”
她回过神,对圣子点了下头,并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
对于这个圣子,她了解很少,只从教廷的人口中了解到对方性子好静,不爱热闹的场合,而且对神明很虔诚。
好像众人对他很是推崇。提起圣子全是多么宽容善良,多么优秀。这样的话,这个圣子要么真的是个好人,要么很会做人。
不过嘛,施策衣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目视前方的圣子。高大俊朗的外形,沉默寡言的性子,真的很像故事中守卫光明的骑士,大概率不会是那样有心机的人吧。
回到皇室教堂内,施策衣还没打开自己的房门呢,一个侍从匆匆上前将纸条递给她。
施策衣只看了一眼,心中的火气立马就上来了。
这个王子真的是一天到晚没事干,专门来给她添堵,还特意提醒她刚刚见面谈的事。
可恶可恶可恶!施策衣立马把藏在房间内的女装拿出来。
精致的化妆盒被摔得稀碎,甜美的礼服裙摆破破烂烂。她拿了一个铁盆,将这些东西丢进去。右手的煤油灯里跳动的火焰映在脸上,明明灭灭,倒是有些看不真切。
“吧嗒”一声,站直身体后的施策衣俯视着眼前一切,静静看火苗在刹那间变得猛烈,复而平静,好似昙花一现,不过眨眼间。
泪水爬上眼眶,打湿睫毛,又凝聚成水滴顺着脸颊流入衣襟。
自从来到这个鬼地方,干什么事情都不顺利。她不过很想试一下这个时代女孩子的漂亮裙子,结果刚穿第一天就被那个王子看到了。可恶,男儿身女儿心不可以吗?要不是她这个身份是神使,被传开了后果很严重,她天天穿,每天都是不重样的穿。
这个世界真的是好困难,怎么才能回家啊。
“到底该怎么办才好,到底怎么办......”
室内又恢复到一片黑暗,这样浓烈的夜色里,没人能看见那簇燃烧过又快速熄灭的火光。
第二日照例朝拜时,施策衣看见王子没在人群中也没什么大的反应。昨晚的脆弱好像只是一个幻像,哭过一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此后的日子过得平静又乏味,施策衣坐不住了,又搞到一套女装在镜子面前臭美。她可是打听到了,王子是要去临附属国微服私访一下,短时间内都不会回来,不用担心再被发现。
施策衣提起裙子在落地镜前转了一圈,看着裙摆像花一样绽放,她眯起眼睛笑了一下。女孩子多好呀,可以穿漂亮的小裙裙,香香软软的,怎么着都这么好看。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神一定要用男性当神使,还专门把她塞在男人的身体。
热闹的大街上,金色波浪卷发的女孩左瞧瞧,右看看,手里拿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玩意,终于在一个餐馆前停下。
既然来了异世界,肯定要到处逛逛,感受一下不同的风土人情。
她把东西往桌面上一堆,喊来老板胡乱叫了几道招牌。等菜上齐后,女孩的银叉在肉块上试探性的戳了戳后才放入口中。
肉里面的膻味很快弥漫在口腔中,牢牢扒在舌面上。施策衣抿了一下嘴唇,又尝试了其他几样菜。这道好难吃,那道也是。尝了一圈下来,还就只有桌边的饮料勉强入口。她暗自揣测,估计是因为她不是本土土著,口味不一样。
店内忽然传来几声辱骂,夹杂几句听不太懂的单词。
诶?出现了,语言包也翻译不了的单词。
施策衣所处的位置有点偏角落,她侧身探头去看。
几个看上去就流里流气的大汉围着一个褐色头发的小姑娘,其中一个还试图伸手摸对方。和小姑娘同桌的几个差不多年纪的女生站起来想护住那个女孩,却没想到被人推搡得站都站不稳。那几个人嘴里还不干不净的骂着,褐色头发女孩仰起头生气的反驳,却没想到被甩了一巴掌。
施策衣立马站起身,往那群女孩子的方向走去。却不料,一只手抓住了她。
“神使大人。”
同样金发的王子站在旁边,眼角含笑。
施策衣瞪大了眼睛,但是动作太轻微,在王子眼中便又是那副冰山样。
真是服气,不是说短时间不会回来吗,感情短时间的最后期限在今天啊,她的运气怎么这么背。
不过,她试着抽出自己的手,没抽动。“殿下,我得去保护她们。”她直直得望向王子的眼里,想让对方看出自己的坚定。
“你们这些人真是麻烦。”王子收手做无奈状,指尖似乎无意划过她的手腕。
施策衣没注意到这个小动作,或者说注意到但没太在意,她的心神全部落在那边随时会受到欺负的女孩子们。等她靠近时,纷乱的人群自动散开,她只能看见几个女生抱在一起默默啜泣。她冲上去挡住她们,直面几个大汉凶狠的目光。
说实话,她的腿有点颤抖,呼吸也很急促。但对面的人目光落在她金色长发和繁琐的长裙间,停止了动作,言语间还是不尊重。为首的人上前挂着笑脸,“尊贵的小姐,我们只是喝多了酒,大家就当交个朋友。也不知道您是哪家的小姐,冒犯了您真是不好意思。”
“是啊是啊,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的女伴。这样吧,就当交个朋友,我叫罗恩。”右侧的男人端了一杯酒凑了过来,眼睛死死盯着施策衣苍白的脸颊。
施策衣冷着一张脸,不肯喝送到嘴边的酒,后退一步,微抬下巴。壮汉把酒杯往地上一摔,似乎要动手。她的眼睛扫过周围的人,也看到了藏在人群背后准备看好戏的王子。
“我是圣殿的人,神明之下,众生平等。”那几个男人惊疑不定的看着她,似乎在掂量话里的真假。剩下的人群右手放在身前,不整齐的附和了一句“神明之下,众生平等”。
施策衣浅浅松了一口气,扭头送女孩子们离开,这次没人再阻拦。
倒是没想到,圣殿的名头挺好用。她本来还想叫人去喊这个世界的警察呢。
人群中早已没有王子的身影,她草草结了账,把自己桌上的东西拿走。东枴西拐来到一处小巷,施策衣还特意饶了几处远路。
身穿破布补丁衣服的小孩子探出身子,看到她后欢喜地大喊,“安其罗小姐来了!”一时间,一大堆小女孩窜了出来,簇拥在她面前。她将手中的小玩意分给大家后打发她们自己去玩。
唯一没有送出去的木盒在手里掂了掂,施策衣递给了方才站在女孩子们身后的少女。“这是你要的材料。”少女欣喜的接过,正巧看见对方素白的手腕。
“等等”。少女握住施策衣的手,闭眼喃喃道一些听不懂的咒语。
施策衣立马回想起在饭馆被王子碰到过手腕。真是的,老是忘记这个世界还有玄幻元素了。
“这不是巫术,”女孩放下心来,“只是能力者的一点小把戏,过几天就好了。”
巫术和能力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力量体系。巫术的使用者通常下手很毒辣,容易危及生命,而且懂得解巫术的人也很稀少。和巫术相比,各种各样没用的能力倒像是过家家玩的游戏。
施策衣反握住少女的手,假惺惺的哭,“亲爱的女巫大人,没有你我可怎么活呀。”
女巫顺势将手放在她金色的长发上,习以为常,“好了好了,别哭了。今天晚上是要留下来还是回去?”
施策衣抬头,女巫的眼睛漂亮得像紫琉璃,“今天可能...”
“我又研究出了新玩意,似乎可以让人梦见最想得到的东西。”
“哦,今天肯定要留在我美丽的女巫姐姐家啦,希望她不要嫌弃我。”
夜静,风凉如水。
躺在床上的金发少女惊醒,侧身望向窗外明月高悬。月牙尖尖似乎闪着寒光,她伸手,妄图摘月。怪不得诗里明月最相思,看着这样的月亮免不了让人疑惑,是否和思念的人在同一时刻看着同一月亮。
早上起来,施策衣连忙赶回圣殿,也顾不上和女巫打招呼。“总是这样”,女巫摇头,又回房研究魔药了。
还没完全把神使袍子换好,门外就响起了敲门声。
施策衣无语,她就知道,平常把自己当吉祥物供着,什么重要的事都不让插手,偏偏每次“夜不归宿”的第二天都会有人来找。
施策衣打开门,来人一下子扑倒在地,还试图伸手抱住施策衣的脚。她想扶起对方,眼神触及到身上的白袍,又把手收回,任凭女孩哭得梨花带雨。哦,知道了,这回玩的是英雄救美,又想坑她对吧。都这个月第五次了,到底谁在捣鬼呀。非要给她搞上桃色绯闻对吧,要不是她是女儿心男儿身,早栽在这里了。
她整理了刚刚弄皱的衣袍,蹙眉看向女孩,“美丽的小姐,是什么事情让你如此伤心?你可以尽情向我倾诉,神明一定会为你指引光明的道路。”想了想,她又加了句,“神明之下,众生平等。”
这句如同传销口号一样的话终于让女孩停止哭泣,施策衣摆出一副倾听者的样子,却没想到听到一个狗血俗套一点也不美丽的故事。
女孩的身份算是贵族里的中等贵族,从小锦衣玉食,受尽宠爱。
父亲说要保护她,所以女孩得听父亲的话。
她当然也一直是这样做的,听从父亲的教导,做个举止优雅的淑女;听母亲的话,从青春期开始减肥,保持苗条身材,一直呆在屋子里,以保证皮肤永远白皙。
然而他们把年轻的,脆弱的她交给了另一个年老的贵族,对方甚至有个和她一样年纪的儿子。婚后她日日被殴打、被辱骂,她以为只要听话些、再听话些就可以免除毒打,一直到贵族突发疾病死了还这样以为。
贵族留下的那个孩子是个花花公子,看上了女孩,用些简单的甜言蜜语就勾到了饱受凌虐的心。
是她太缺甜言蜜语,太渴望被爱了吗?不是的。是曾经把她捧在手上的父母在她结婚后用随意散漫的态度打发她离开。象牙塔里走出来的少女以为这些“糖衣炮弹”是回到过去生活的钥匙。
后母与继子私通的事很快被发现,她听话地揽下一切。哦,或许不用揽,所有人都默认是后母勾引“年轻不懂事”的继子,打算把她吊死。
临刑的那天凌晨,她觉醒了能力,逃了出来,东奔西藏了段时间后又回到这里。
施策衣沉默不语,盯着眼前尚且二十出头的少女。对方眼里的惶惶不安和对自己的依赖快要从眼里溢出来。这个被养成一盆菟丝子的女孩结婚前听父母的话,结婚后听丈夫的话,丈夫死了听儿子的话,从来没想过听自己的话,好不容易逃出去又回来。
“可爱的小姐,我只能为你指条路,无法为你提供庇护。”
圣殿里神使这个身份只能算个好看的摆设,实际权力一点也没有,更何况安插一个大活人。
“既然你已经觉醒了能力,也逃出过王城,为什么不就这样去外面的地方看看,去其他偏远一点的城池里换个身份生活...”少女出声打断,“那这样,我岂不是变成了平民。”
施策衣笑笑,“或许你愿意带着贵族的称号赴死?你我都知道,你丈夫的家族是多么固执,圣殿也不一定能保住你。”
女孩垂下头,露出纤细修长的脖颈,“可是我这样柔弱,这么可以和平民一起生活,我没有钱、没有佣人...”“但是你觉醒了大部分人都没有的能力,”施策衣没有听她讲下去,“柔弱并不是你的保护色,还可能变成别人伤害你的理由,你只有强大起来才不会听那些你不想听的话。”
她弯腰凑近在女孩耳边低语,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诱引失足少女,“为什么总是你听别人的话,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听你的话呢?等到你强大的那天,你也可以让别人听不喜欢听的话,看着他们明明不想却又不得不做的样子,不好吗?”
女孩子抬起头望她,眼里好像呈着细碎的光。
“乖孩子,神明之下,众生平等。不过是把你受到的伤害还给别人而已,他们不经历你的苦怎么知道你受到了多大伤害。你说,对吧?”
看着对方坚定的眼神,施策衣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灿烂到晃眼的地步。
悄悄将女孩子送出城,施策衣顺手扯了一大半开得正旺的野花。
这个花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品种,颜色鲜艳,每一朵都又大又饱满。
回去的路上,她远远就看见了圣子,欢快的情绪仍在身体里晃晃荡荡,她不顾形象地飞奔到圣子面前,倒是吓了对方一跳。
圣子下意识伸手要接住她,她提前刹车,将野花一股脑塞在他怀里。嘴里控制不住又冒出轻佻的话语,“我先前见到这花就感觉像圣子,如今一看,圣子可是比花还漂亮呢。”
施策衣反应过来恨不得打自己嘴,她从前和朋友一起说笑总是没分寸,惯爱说些轻佻的话语。现在可不是从前,更何况她在圣子面前是男人,这话说的实在不妥当。
她悄悄瞥了一眼对方,发现还是一副温温柔柔的样子,没有被冒犯后的嫌恶,于是又恢复了平常的表情。“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不喜欢就丢了吧。”
圣子表情在与施策衣挥手告别后才改变。
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花,眉目间倒是染上几分春意,“我很喜欢,”声音低不可闻,像是对花讲的。
路边的野花不要采。
晚上的圣殿陡然热闹起来,人影重重。施策衣好热闹的性子是死不悔改,披上外套就去找圣子,想问问发生了什么。
圣子算是这个圣殿的主要掌事人,什么事情也瞒不过他。
施策衣拦住几个人问了下情况才知道,圣子全身起了红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完蛋,不会是白天送的花导致对方过敏了吧。
施策衣一进门就看到了那簇野花被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她把花拿掉扔出门外,动作之迅速让想要拦她的侍者都没反应过来。当然,她也没给对方反应的时间,几步上前握住圣子的手,一副兄弟情深的模样。“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变成这样?”
圣子静静看着她,也不说话,像是早就知道是她搞的鬼。
是的,野花真的是路边的野花,只是被她搞了点手脚,巫女手上有不少奇怪的小玩意,这样的小把戏也是其中之一。
被看穿后,她倒是没什么表情变化,让侍者们全都退下后就松开对方的手。
“不要生气嘛,只是开个玩笑而已,圣子大人一定不会计较的对吧。”“我叫艾德。”管你叫什么。她从善如流的换了称呼,“是的,艾德一定不会计较的。”
看圣子点点头后,她起身准备离开。艾德叫住了她,“你又要离开吗?”
施策衣头也没回,走出了房门,也没有理会他的话。
自那天以后,施策衣很久没有看到圣子了,而她从来到世界的第一天就布置下的陷阱开始慢慢浮现。
民众里开始对神明冒出了不同的想法,神明之下真的众生平等吗?神明真的存在吗?为什么世间不公平之事越来越多,根本没有人来管。
贵族和平民间的阶级矛盾越来越严重,贵族女性生存空间也越来越小。平民生活水深火热,起义开始爆发,王权强势镇压,但反抗的号角始终被吹响。
老国王对这些不感兴趣,一股脑丢给王子。而王子本身就是个极度厌恶平民的人,他只用杀戮的手段试图阻碍那些反抗者。教廷的人只会在传教时说神是存在的,他们根本不管百姓死活,还在自欺欺人地以为国家海晏河清、和谐欢乐。
死亡的人数越来越多。有些人开始恐惧后退,到处躲藏,有些人仍然前仆后继,勇往直前。
这个时间段,正是皇室为处理这些麻烦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施策衣找到王子,给他出了个招安的主意。于是更多在抗争中胜利的人被利益所惑,挤入曾经想都不敢想的贵族阶级,反过来将武器对准曾经的战友。
王子始终记得施策衣找到他时那副漠然的样子,比平时还要接近大众对神使的幻想。“无论什么身份的人都是利益至上,人类天然的趋利避害性是无法避免的。”“奥德里奇王子殿下,
明明当时也是这个人,眼里好像燃着永不熄灭的火焰,用颤抖的身躯去保护那些平民女性。真是捉摸不透。
女巫来找过施策衣,如今事情的发展太过火,她想劝她收手,不要再让那么多无辜的人死去。
施策衣和之前接触的不同,作了一身男性打扮,瘦削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苍白地像大病了一场。他窝在椅子上,虽然是坐着,却让人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女巫看着眼前的人,感有点陌生。
“死的人已经够多了,衣。”她想用以往亲密的昵称拉近彼此的距离,看了眼施策衣,又说道,“衣,有个好消息告诉你,我觉醒了能力,是关于预测的。”看对方稍稍坐直身子,她又趁热打铁,“只要你告诉我大致的预测方向,我就能通过你而看到你的未来。”
施策衣眯起眼,起身像往常一样抱住对方,“女巫姐姐,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我想知道我能否...弑神?”后面的两个字轻飘飘的,让她不由得想起荒凉街角旁生出的杂草青青,无端的扎人眼,心更是凉了一大截。
这种能力本就是依托神明而产生,揣测神明的结果并不好受。
女巫吐出一大口血,被施策衣眼疾手快揽住,“女巫姐姐,我该怎么办,你这伤?”
她推开对方手臂,自己站直身体,语气里含着冰,“关于神明,我只能知道,神明死后你就可以回家。”施策衣眼泪都快掉下来了,“都是我的错,我不该让你冒这么大的险,你不要死啊。”
看着漂亮的脸蛋上全是泪水,女巫还是软下心肠,伸手为她抹去,“没事的,我没事的,不会死。”
两人之间的气氛终于缓和下来,方才的冷淡好像只是错觉。
女巫是从十几年前女巫捕杀行动中仅存的一个女巫,逃亡路上被人救了,没想到救她的一家被人杀了。女巫只救出了他们的女儿,她把还在懵懂的小孩送到一户很气派的房子前就走了。巫术只能看出那孩子跟他们有缘,但看不出来是善缘还是孽缘,年幼的女巫也根本不知道。她藏进深山老林,仅凭母亲留下的巫术,跌跌撞撞长大。
王城很大,她一进来就迷了路,正好遇上了同样迷路的施策衣。那时对方还是女孩子装扮,根本看不出来是男生。两人一见如故,在大街上叽叽喳喳聊了好久。还是施策衣感觉天色有点晚,就先说声抱歉离开。她找了间旅馆住下,打算在这里长期居住,顺便为了她的复仇招揽信众。
倒是没想到施策衣也是为了发展自己的势力,双方都想把对方纳入自己的队伍,一来二去交流中倒成了惺惺相惜的朋友。
只是没想到对方这次做的这么绝,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并不是自己欣赏的作风。劝也劝不动,但她真的很不想失去这个唯一的朋友,于是只能默许,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减少更多杀戮。
神明出现了,祂矗立在半空中,像挂在天边的落日。
施策衣抬头,望向神明的眼中满是楚楚可怜。神明降落在她面前,似乎要伸手安慰祂的信徒。变故就是在刹那间产生的,众目睽睽之下,少年手上的剑划过神明头颅。
神明的身影没有任何变化,只有施策衣听到的声音里的无力和虚弱。
晴朗的天空瞬间被乌云覆盖,雷电穿过云雾劈在施策衣脚边,神明已经消失。余下的闪电在空中嘶吼,时不时劈到一个“幸运儿”头上,唯有施策衣毫发无伤。
“是他!”有人指着施策衣,“是他触怒了神明!只要杀了他神明就不会降下天罚!”
施策衣没有理会,只是看了眼手中的剑,“什么嘛,斩天剑也不行吗?”
将剑随意丢弃,施策衣用女巫的传送法阵离开了此地。
被追杀的滋味不好受,圣子再次见到的施策衣瘦了一大圈,他没有声张,悄悄把受伤昏迷的对方藏进自己的住处。曾经施策衣做不到的事情,对于圣子来说是轻而易举。
“安其罗”,他抚摸着施策衣的脸颊,想起当时对方给自己抱的一大束野花。对方就那样在阳光下奔跑,红晕爬上脸颊,显得有气色了些,不再是以往病恹恹的模样。他就那样对着自己笑了一下,连花也黯然失色,这样鲜活美丽的生命呀,圣子想,他一定要得到,哪怕是关在笼子里。他会做出世界上最精美华贵的笼子,送给他面前脆弱美丽的天使。
施策衣醒来后知道圣子喜欢她是很崩溃的,之前还想把对方发展成下线的,没想到浓眉大眼的居然也是基佬,累觉不爱啊。
第一次弑神显然给了施策衣自信,她发现圣子喜欢他后就果断不告而别,踏上逃亡的旅程。
女巫小姐姐真的很给力,帮助她促使了许多地方的起义,让神明的信仰流失。神明的能力和信仰挂钩,信仰弱了,那么杀神明就更好杀了。
再次见面时,女巫身边多了个玫瑰花般艳丽的女孩子,对方手中拿着一把重剑,只是看她的目光不善。
第二次弑神的时候,施策衣特意挑了个好看的地方。
一大片的玫瑰花丛摇曳在风中,那柄剑插在躺在地上的施策衣肩膀处。“干嘛这么生气呀”,施策衣这回终于看清神明的脸了,说实话,长得真不赖,美得雌雄莫辩。
施策衣笑的没心没肺,不小心扯到伤口又是龇牙咧嘴的,“这次要不要考虑把我杀了,说不定下次我还会惹怒你呢。你生起气来可就不好看了。”这话倒不是她真心的,神明脸上微带薄怒的样子可比面无表情的时候好看多了。
“你...”后面的话施策衣是一点也听不清了,她眼里天与地都在旋转,反胃和无力感在身躯里漫游。
神明说的啥她最后还是没听清,手中的巫阵也没被触发,这是个两败俱伤的阵法,神明要是杀了施策衣,那么自己也会受重伤。巫女身边的那个女孩觉醒的能力的是“不敬神明”,只要神明受伤,绝对能把神明消灭掉。
这次弑神失败的后果更加严重,施策衣被打得快没气后拖进水牢里面。真想不到,从前腼腆地对她笑的侍神者们翻脸这么无情,骨头都被打断了好几根。
她轻轻的喘气,潮湿的空气带到肺里面导致全身都痛。为了转移注意力,她开始回想来到这个世界的种种,不受控制地忽然想起某天做完日常忏悔后,她离开时回头在一众人群中看见了圣子,其余的人都是面目模糊,唯有对方脸上带着清晰的担忧。
记得从前听老人讲,上完坟一定不要回头,否则鬼魂会以为你舍不得而带你走的。
脑海的画面混乱又模糊,想起来的全是乱七八糟的事情。
圣殿里常常见到的白袍在她面前停下,对方说了什么话已经听不清了,她所有感官都模糊掉了,只剩下清晰的疼痛。
圣子想起第一次见到施策衣的场景。教堂的彩色琉璃窗将明媚到极致的春光折射成几何形状,撒在对方头发上,衣服上,脚边的空地上。新来的神使白袍上堆叠着一层又一层的光辉。对方垂眸低吟,赞颂伟大的神明,脸上是悲天悯人的模样他又抬头看见了浅浅微笑的神像,半阖的眼帘,倒和底下祈祷的人神情一模一样,让人疑心是否神明本人来到人间,普度众生。
他当然不愿意相信面前的人佛口蛇心,手上的鞭子未放下就捧住对方的脸,又拿出他惯用的招式,“亲爱的施策衣,你知道的,我是你这一边的,我们都曾同为神明侍奉者。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可说的隐情你就告诉我。”看到对方无动于衷,又更加哀切,“我知道你本心并不是这样的,所有人都不相信你,可我信你。你一定是被他人逼迫的对吧?没关系的,我相信你,我们好好从头来过,你只要承认受了魔鬼的蛊惑,在大家面前忏悔认错,神会宽恕知错能改的好孩子。”
施策衣不语。于是圣子挤出几滴鳄鱼泪,“抱歉,我也不想这样的。”鞭子划过半空,像支带刺的毒荆棘,张牙舞爪扭动身躯,急切地亲吻对方。
施策衣被束缚在刑具上,鲜血在她身上开出鲜花一朵朵。曾经不笑也含情的眼睛上,被一道伤疤拦腰截断。她低垂着眼眸,视线已经开始模糊,但她突然笑了起来,像是所有力气都用来完成这个动作了。
大幅度的动作自然牵扯到伤口,密密麻麻的伤疤炸裂,使得他更像是爬上来的艳鬼,鲜血是她身上唯一一抹亮色。
“别给我套上这种可笑的借口,”她剧烈咳嗽了一下,“我就是脑子有病,我不需要忏悔,不需要认罪,这是我的选择,没有什么无可奈何!”
施策衣死了,死在黎明前最后一点黑暗里。她睁眼望向审讯室里唯一的一点光亮处。明天就快来了,那个玫瑰花一样的孩子将割掉神明的头颅,她终于可以回家了。
巫女也死了,长夜翻转后又是黎明,熊熊烈火之中,她看见了从前看到与没看到的一切。
城楼上挂着王子的身体,曾经那么不可一世的人死了也和旁人没什么两样。
圣子倒在春潭里,再也醒不过来了。他说他要捞月,可月亮本来就不在水底。
在烈火之中,在众人欢呼声中,本该死去的神明坐在高塔之上漠视下方蝼蚁一般的人类。
“何必呢?”
何必如此,哪里会有完全顺遂人愿的故事结局呢?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从来不是旁人能随意左右的,他们所做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个想法都推动着他们走向未知的结果。我们也只不过是局外人,如何能左右他们的爱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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