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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惊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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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一路颠簸,让晕车的杜十七吐得七荤八素,她蜷着身子,跪坐在车窗旁,整个身子都压在车壁板上,一手扒着车蓬上的窗子,一手掀着车帘子,连胆汁都快吐出来了,也没有力气折腾了。
虽然换了时空变了容颜,这些令她深恶痛绝的毛病还是如影随形。
不过没关系,只要杜老幺不跟着穿来,她就没有什么可以抱怨得,想到可以摆脱自己那个比阎王还要强悍的老子杜老幺,杜十七觉得,眼前这个花心大萝卜般的小侯爷沈七城,也不是不可以忍受。
如果沈七城能够有点儿男子汉的风度,一点点儿也行,过来扶她一边,或者安慰她两句,杜十七都会从心里决定原谅他。
沈七城泰然地坐在对面的座位上,手中捏着一只银质荸荠扁的自斟壶,半眯着眼睛,颇有兴致地欣赏着杜十七痛不欲生的惨状,慢慢地饮着酒,随着车身微晃。
半是奚落半是嘲讽的笑意,始终湾在沈七城的嘴角,让这张清隽俊朗的脸,多了几分不羁与冷漠。
可怜杜十七一张桃花般娇嫩的脸蛋儿,此时宛若经了严霜,惨白憔损。
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因为又咳又呛,嫣红微肿,泛着点点泪光。
杜十七只能气在心里,现在她连坐稳的气力都没有了。
淡淡的香气,随着风,吹入了马车。
半死不活地靠着车壁板,杜十七向外看去,马车走进了一条热闹熙攘的巷子,粉壁朱楼,绣帘红灯,很多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秋波暗送,红袖频招。
前世的烟花柳巷,后世的红灯区。
马车的速度减下来,几个明媚照人的女子迎了过来,轻言软笑,向沈七城问候,看来她们和沈七城很熟稔,连驾车的小厮儿苇哥儿,她们也很熟悉,有个红衣女子还忍不住调笑苇哥儿两句。
见到这几个女子,沈七城面部表情生动起来,眉眼间洋溢着暖意和温存,原来的那种冷漠已经烟消云散。
色狼!色鬼!色魔!
杜十七蜷在一旁,在心中暗骂,小厮苇哥儿已然将马车停住了,先从车辕上一跃而下,杜十七看
着沈七城放下自斟壶,撩着车帘跳了下去,立时间就被那几个女子围住,应对如此情形,沈七城显得轻车熟路,左拥右抱,软香满怀,眼看着被花红柳绿的莺莺燕燕拥簇着,就要迈上台阶。
砰。
车里的杜十七气得狠狠地捶了车壁板一下,她是奋力而为,这一声甚是响亮,拥簇着沈七城的姑娘们都吓了一跳,有两个女子过来一掀车帘,看到杜十七苍白惨绿的苦瓜脸,不觉相视一笑,其中一个穿着粉红罗衫的女子咬着手帕,回头向沈七城笑道:“七少爷,这位姑娘谁呀?长得好水秀。来我们这儿都带过来,真是令人艳羡。”
她说话的口气充满了揶揄,看着杜十七的时候,眼光里边带着挑衅和蔑视。
斜睨了杜十七一眼,沈七城不以为然地笑:“青青,上次的枫露白还没有喝完呢,我让你给我留着,你不会偷偷地给了别人吧?”
唤作青青的那个女子媚眼如丝地笑着道:“七少爷,你的东西,我什么时候会偷着给别人,要是偷人,奴家道还有几分胆色……”她笑得暧昧而放肆,眉飞色舞地,然后一扬手中的帕子,帕子的边角儿,正好扫在杜十七的眼角。
若是平时,别说青青这样的柔弱女子,就是七八个壮汉,也到不了杜十七的身前。只是她穿上的这个身体,大约因为饥寒交迫而异常虚弱,站起来都双腿打晃儿,方才有搜肠刮肚地吐了一场,因此是猝不及防,等到杜十七起身动念,往后一仰想要躲开,却忘了自己是靠着马车的板壁。
眼角被手帕扫中,火辣辣酸涩涩地痛,脑袋又重重地磕到马车壁板上,咚地一声,仿佛破瓢掉落地上,磕得杜十七头晕眼花,金星乱冒,耳边就像飞来一窝马蜂,嗡嗡地乱成一团。
青青已经笑弯了腰,周围的人也是一阵哄笑,沈七城倒是没有笑,不过他似笑非笑旁观者的漠然神情,更刺激到郁闷之极的杜十七。
杜十七一手捂着被撞痛的额头,一手拄着马车车厢的底板,用尽全身的力气,使了一招“扁踢卧牛”,用单臂的撑力,将自己娇小的身躯弹了出来,凌空一脚,不偏不倚,正好踢到青青的小腹
上。
青青脸色惨白地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几乎是撞到另外两个女子的身上,那两个女子惊慌失措地扶住了青青,被堵在喉咙里边的那一声哀嚎,才从青青涂抹得殷红娇妍的嘴唇中冲出来,显得格
外凄惨。
杜十七居然踹了青青一记窝心脚,不但震慑住那些嘲笑她的女子们,沈七城的脸上也露出微微的
愕意,他松开拥抱在怀里的女子,颇有兴致地看向杜十七。
此时力竭的杜十七摔到车辕上,她双腿一盘,又拍了拍手上的尘土,也斜睨着花容失色的青青:“色你个鸟毛毛,众目睽睽,叫唤给谁听?”哈哈,杜十七大笑了两声“你叫得也太难听了……”
她一笑之下,不免得意忘形,无意间脚尖踢到了驾辕之马的臀上,那匹马吃痛之下,受了惊吓,哕哕儿地叫了一声,扬起四蹄,飞驰而去。
这条巷子里边,车水马龙,甚是热闹,如今马车受惊飞跑,吓得那些倚门卖笑的姑娘,寻欢买醉的男人们,惊慌四散,大呼小叫。
狂奔的马车之上,杜十七的姿态极其滑稽,仰面朝天地躺在那里,因为一时之间失去了重心,所以她无法起来,随着马车的颠簸,随时都有从车辕上跌落的危险。
本来想一式“鲤鱼打挺”,从车辕上坐起来,奈何她浑身如同脱骨之蛇,绵软无力,使不出气力来。挣扎之中,她的左脚还套在勒马的丝缰上,三蹬两踹之下,套得越发紧了。
沈七城从微愕中清醒过来,看着飞驰而去的马车,依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漠,好像杜十七的生死安危,丝毫不能牵动他的心。
悠然地走过去,扶起在地上冷汗淋漓,哀吟不止的青青,沈七城掏出帕子为青青拭泪,动作非常温柔:“青青,很痛吗?我让苇哥儿去找周太医过来给你瞧瞧。”
玉臂轻抬,腰肢一转,青青好像蛇一样软在沈七城的身上,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七少爷。”
三个字叫得千娇百媚,脉脉含情,青青恨不得整个人都融合在沈七城的身上。只是稍微动弹一下,肚腹之上被踢中的地方火烧火燎地痛,她心里把杜十七的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可是表面上却万分委屈地:“七少爷,你快点儿把马车拦下来,不然伤了人,青青就是罪魁祸首,而且,而且车上的那位姑娘一定也吓坏了。”
冷笑一声,沈七城放眼望去,此时杜十七已然坐了起来,套在脚踝上的缰绳也被她解开,她双手拉着马缰绳,试图让受惊的马儿停下来。
沈七城漠然地哼了一声:“她会被吓坏了?那才是滑天下之大稽的事情。”
他根本不为杜十七担心,因为从方才杜十七踢中青青的那一脚,看得出来杜十七的身手敏捷,功底不弱,这比方才杜十七怒而出脚的行径更令他诧异,他不过像捡条狗一样把杜十七捡回来,没想到这个看上去俏媚伶俐的女子,竟会这般彪悍。
迎头,一队官家依仗过来,中间是八人抬的红呢轿子,这些人走得四平八稳,刚刚转过弯来,一挂马车稀里哗啦地冲过来。
杜十七也看到了,已经是无法控制眼下的局面,那马仿佛是精神病焕发,根本不听从她的命令,眼看着马车就要冲到官家依仗里边,杜十七清吒一声,将马缰绳交叉换手,然后双手用力一绞,那马的脖颈被缰绳勒住,越勒越紧,马儿的脚步果然停下来,身子摇晃了几下,噗通一声摔倒,车子也倾翻在地,杜十七已然飘身纵下来,拍拍手,回头再看那匹马,努着眼睛,吐着舌头,七窍流血,已经气绝。
官轿也停了下来,轿帘一掀,有个仪容不俗,气度雍容的中年男子探出半个身子,眼神灼灼地盯着杜十七:“你是谁家的家眷?可知纵马驰奔于闹市,可能有伤人之虞?”他说话的时候,不怒
自威,那般气度都从骨子里透出来。
闹市中有伤人之鱼?
对这个中年男子的责问,除了这条伤人之鱼,其他的意思,杜十七听明白了,看来这个中年男子是个管事儿的官员,来追究自己的刑事责任,弄不好还得附带民事赔偿,杜十七立时想起沈七城来,冲口就道:“回大人,奴家杜氏,乃是小侯爷沈七城的元妾,这辆马车也是小侯爷所有,大人若不信,可以去问苇哥儿……”说到苇哥儿两个字,杜十七强自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笑出来。
那个中年男子眉头微皱:“不必了,我还没有老,这辆马车尚且认识,就连被你缢死的这匹马,也是我送给你家小侯爷的礼物,去,把沈七城给我叫来!”
说到最后,中年男子面沉似水,吩咐身边一个随从去唤沈七城。
杜十七就感觉脊背生寒,好事事情不妙,这个人可以直呼沈七城的名字,连沈家少爷驾辕的马都是他所赠送,看来此人来历不凡,是号人物,杜十七心里想着,强挤出几分笑意:“大人和我们家小侯爷如此熟稔,不会是老侯爷吧?”
这句玩笑说出来后,杜十七立时感觉到不妥,因为她现在是穿到了古代,那年月,老妈可以有一箩筐,老爸却不能随便认,认错了会出人命。
谁知道那个中年男子似笑非笑地点头:“姑娘好眼力,某正是昌安侯沈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