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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重生虐渣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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偌大的皇城被冬日凝固,金碧辉煌的殿宇一重接着一重,宛若一道道厚重的枷锁。
近二十年了,后宫无人,除了中宫昭仁,各处都蒙上了灰尘。
季朝皇城平日里也只有二殿下的长乐宫热闹一些,现在二殿下已不在多日了,四处都死气沉沉的,虽然东宫里现在住了两个人,但一个被禁足,不得外出,另一个也整日窝在殿里学文习字,不怎么言语。
这两日,许是天气渐凉的缘故,老皇爷身体越发得不适了,也越来越喜欢在昭阳宫里待着。
昭仁宫是皇后住所,先皇后去的这些年,老皇爷日日派人打扫,每逢大礼,都会在此,从未有一日间断。
宫中四处都垂着红色的纱帘,挂着先皇后的画像,都是这些年来老皇爷思恋发妻亲手画的。
老皇爷立于殿中,望着满殿的画像久久的回不过神。
他召见过薛平贵一次的,但薛平贵跪在身后行了个礼,老皇爷便没有下文了,只是望着画像中的人。
这些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他听的,“朕这几日总是梦到她,梦到她在怪朕,朕从前也总是梦到她的,但是她未曾像这几日一样埋怨朕,她埋怨朕不去找你,若不是勉儿坚持朕只会以为你死了,她埋怨朕待你不好,让你吃了许多苦”
老皇爷话说的很慢,每一个字都散着淡淡的哀伤,薛平贵也不知该不该答。
许久,他才回应了一句,“父皇,母后,自会感念父皇良苦用心,儿臣也会努力为父皇分忧”
老皇爷望着画像中人,只是淡淡的笑了笑,“行了,你先下去吧”
薛平贵低了低头,行出了中宫。
老皇爷突然捂着胸口咳嗽了几声,人都有点站不太稳了,身旁伺候的陈林连忙扶了一把,“陛下,冬日寒凉,北风甚大,龙体欠安,本不宜外出走动,陛下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朕这身子应是撑不了几年了,本想给勉儿铺平后路,但奈何他是个不成器的,又想着凌王与朕一母同胞,应是可托之人,可是如今疑点重重,怕是包藏祸心,如今,不管朕身子骨如何差,外面的功夫都得做足了,皇嗣未定,朕若是倒了,京中百姓便不得安宁了”
“大殿下不是回来了吗?属下听说大殿下这几日,日日闭门苦读,颇为勤勉”
“是吗?他都读的什么书?”
“听藏书阁那边的人说,三国”
“三国?呵呵呵呵呵呵……工于心计,长不了什么大志”
“陛下,恕属下直言,大殿下失而复得,陛下父子团聚,皇后娘娘在天有灵,也一定会感到欣慰,可是属下看陛下这几日,并不喜悦,反而忧心忡忡”
“他回来,朕当然高兴,但是偏偏,他在这个时候回来,傅铭之案,刘隽之案,薛让设局,好不容易要查到真凶,他这个时候凭插一脚,将所有的事情搅得乱七八糟,朕不得不忧心”
“属下,属下……愚钝……”
“陈林,你说家和国,哪个大啊?”
“自然是国为大”陈林低着头回答的毫不犹豫。
“是啊,国为大,朕为了这个国,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了”老皇爷望着画像中人,满眼都是忧伤,“如今朕已至垂暮,再失去一点也是无妨的,来日九泉之下,朕去给她赔罪,这天下乃是天下人的天下,既然季朝无人可继,那……朕,也再不强求了”
“属下惶恐……”陈林吓得都跪在了地上,“待二殿下回朝,一切都是有转机的”
“薛让近日如何了?”老皇爷突然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陈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和大殿下一样,在看书,说是宫中藏书都是经典,在宫外难得一见,既然来了,不能空手而归”
“呵呵呵呵呵……看的什么书?”
“甘石星经,属下也不知是何书”
“甘石星经,天象之书,居然还能静得下来看这种书,你觉得薛让此人如何?”
“薛大人能文能武,才思敏捷,乃不可多得之人,但若觊觎皇位,包藏祸心,属下以为不可留”
“胸怀大志之人自然是想着要攀到高位上去的,他只是看书吗?没有做别的什么?”
“自然是有的,问能不能带封信给丞相府的三小姐”
“什么?”老皇爷惊讶的回过了头,“呵呵呵呵呵呵……朕差点忘了……”
“三小姐近日也多次求见,但陛下有言,属下不敢放行”
“算了,替他们送封信吧,天下有情人不易,朕也不做这个坏人,宣段国舅”
天气越来越冷了,京中局势也像这即将席卷而来的寒冬一样,透着迫人的紧张,丞相府闭门谢客,京中人人自危,平日里与丞相交好的各路官员都纷纷居家自省,不敢多有往来。
王宝钏每次也都只敢从后门出去,丞相之女,原本是可以自由出入皇宫的,但每次都是未进宣武门就被拦了回来,就连她想托人带句话都是不许的,伴君如伴虎,富贵生死真的只是朝夕之事。
冬日枝叶落尽,绣楼之上,远眺而去,隐约可见那四四方方,巍峨壮丽的皇城。
王宝钏一袭青色的斗篷,迎着冬日寒风,站在这里看了许久,琉璃宝石般的眼睛水一样的清澈。
天凉了,你在宫里可冷?胸口的伤可还疼?也不知你吃的好不好,老皇爷有没有苛待你?
我想救下你就这么难吗?薛让,上一世我都没能见你一面,这一世,好不容易相见,我想留住你就这么难吗!你跌落悬崖我尚且能将你找回,可若是老皇爷想要你的命,我真的没有办法!
所以到头来,我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是吗?薛平贵已经与老皇爷相认,老皇爷马上就会昭告天下,他马上就会是太子,薛平贵……他不会放过你的,也不会放过我的,还有爹爹,娘,大姐夫,二姐夫。
我还是什么都没有改变,我知道所有的事情,却一件事都没有做成。
晶莹的眼泪顺着脸庞滑落,很快就被绣楼的冷风吹得冰凉刺骨。
蕊儿匆匆的跑上来,“小姐,小姐,宫里送来一封信,说是给小姐的”
信,宫里的信?王宝钏连忙擦干了眼泪,接下了信封,快速拆开了。
她一眼就认出来是薛让的笔迹,破涕而笑。
冬日渐凉,三小姐记早晚添衣,晚膳饮汤,吾于东宫重华殿,万事皆好,三小姐不必忧心,日前旧疾有发,太医请诊,已近康复,闲来读书,观甘石星经,颇有感悟,书载云开则星明,观星之道在于恒,守得云开方见明,如今迷雾未散,大局未定,切不可弃。陛下召大军回朝,官函必被拦截,需寻他法。
他在宫里还能看书,生病了还可以看太医,还能送出来这封信来,就是和爹爹说的一样,老皇爷没有真的生他的气,他不会有危险,那就好,那就好……
王宝钏长舒了一口气,吊了这么多日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召大军回朝,官函必被拦截,需寻他法……
是啊,凌王不会让大军回朝的,说不定此刻已经在密谋夺权了,我得想办法通知二姐夫才行,但是官函都能被拦截,我的消息肯定是送不出京的,得想办法,想办法,想办法。
送消息出京,得要人,但凌王必定会严加搜查,人并不安全。
除了人,还可以是鸽子……鸽子……西函关距此千里之遥,鸽子飞不了那么远。
鸽子到不了,还有,还有飞儿……对!飞儿!
王宝钏立刻将信收了起来,“蕊儿,飞儿呢?”
蕊儿还有点不知所云,“小姐,什么飞儿啊?”
“就是我从西凉带回来的那只老鹰!”王宝钏急匆匆的问道,蕊儿想了片刻,才终于记起来了,“哦哦,就是代战公主送给小姐的?一直在小三子那里,他照顾得很好”
闻言,王宝钏匆匆下了绣楼。
她从小三子那里要来了飞儿,将京中情况尽数都写了下来,绑在了飞儿的腿上,摸了摸它的头,“飞儿,这次全靠你了,去吧,去找你的主人”
王宝钏拿出了代战公主给的香囊,给飞儿闻了闻,鹰隼立刻扑腾起了翅膀,飞出了琼宇楼阁。
看着灰鹰远翔,王宝钏的心也跟随着它飘去了远方。
薛让说的对,守得云开见月明,不到最后一刻都不能放弃,他身陷囹圄都没有放弃救大季于水火,我也不能放弃,薛平贵见到了老皇爷又怎么样了!住进了东宫又怎么样了!老皇爷还没有昭告天下,没有公然承认他的身份!他还不是太子,也没有登基,爹爹好歹没有出事,还有机会。
想办法,快想办法,我一定能想到办法的……
老皇爷召了段国舅,两人在昭阳宫中坐了许久,老皇爷的兴致看起来很好,同段国舅说了许多从前之事,段国舅以为是陛下父子团聚,兴奋之至,故而如此的。
直到说的好好的,段国舅冷不丁听见了一句,“你说,朕若将江山赐予旁人,她会怪朕吗?”
段国舅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陛下此言何意?大殿下不都回来了吗?”
“他回来了,可曾去看过你?”
这话倒是让国舅爷有些哭笑不得了,“呵呵呵呵呵……陛下说笑了,大殿下身份尊贵,好不容易父子团聚,看我做什么?自然是要在宫中陪陛下的”
“你是他亲舅舅,我大季朝,娘舅的地位是顶天的,他出身民间,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作为晚辈回宫这么多时日,都不曾去拜访过你,别说你了……就连这昭仁宫,朕若不召他,他都不曾踏足,连皇后陵墓都未曾同朕提起说要去拜祭”
“陛下,大殿下流落在外已久,好好教导便是”
“若是才学不足,可以多读诗书,若是品行不端,朕已无时日教导了”
“再不济还有二殿下,两位皇子均在身侧,何以交给外姓之人?”
“勉儿志不在此,傅铭之事,终究是朕欠了他们傅家的,就当把这个儿子送出去赔罪了”
“听陛下所言,心中已有人选了”
“既然薛让与薛平贵在同一屋檐下长大,感念薛家照顾大殿下多年,朕想收薛让为义子,封为东宫”
“什么?”段国舅惊讶得居然直接提出了质疑,但马上又意识到自己失言了,“臣惶恐,陛下,此事只怕……大殿下心里会生出嫌隙,朝野也会颇有非议的……”
“这段日子你也看到了,边关之乱已经祸延京城了,究其根本,就是因朕未立储君,后继无人,才给了歹人可乘之机,只有早立东宫,昭告天下,才能彻底根除皇位之乱,薛让文武双全,心怀大志,礼数俱佳,他隐瞒皇储之事,若是真想取而代之,朕便成全他”
“陛下……臣……”国舅爷想说点什么,但是又不知道说点什么。
“朕知道,就是太对不起他们母子了,但朕没有别的办法了,待大军回朝,朕便颁立此诏”
“作为兄长,臣必定替妹妹抱不平,但作为臣子,臣深感陛下用心良苦,爱民之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