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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记忆 ...

  •   受伤的那一刻,钰卿立刻令青鸟跟上蒲风。知晓他行踪之后,钰卿顾不得身上伤势,跌跌撞撞来到栖灵山巅,却见到佑澜从崖边跌下去的那一幕。

      心中钝痛,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也来不及多想,立即闪身越过蒲风,跳下山崖。

      控身决化作绳索,卷住佑澜腰身,青鸟飞到佑澜身下,试图用它那双小小翅膀将佑澜托上去。可她们的努力却落了空,佑澜的身形逐渐消散,不管钰卿再怎么用法力拉住佑澜,也无法挽回。

      “师父,抓住我!”钰卿向佑澜靠近些,伸出手来,即便那只是徒劳无功。

      她不是没有感觉到佑澜生命的流逝,她只是不愿相信。

      一道温柔的力量阻挡住钰卿,决绝地制止了她这无谓的努力,将她推回山顶。紧接着,青鸟也被送回钰卿身边,再难向下飞一寸。

      她望向佑澜,看见她唇角缓缓牵起一个万般无奈的弧度。

      悲伤而歉疚。

      这或许是她第一次,这般准确地明白佑澜的情绪。

      佑澜后悔了。

      在听到钰卿声音的那一刻,她便后悔了。

      她该想想她所眷恋的一切,该想想除却玉碎之外的其他办法,可她没有,亦来不及。

      看着想要打碎屏障,回到她身边救她的钰卿,心中万般不舍,最终都化作叹息。

      她亏欠了钰卿许多,佑澜这般想。

      她还是食了言,又一次。她们不仅无法一同周游大陆,而且这次她要去的地方,也无法带上她了。

      “对不起。”佑澜道。

      山风太大,这句抱歉又太轻,也不知有没有传达到。

      从前佑澜觉得栖灵境中的半神不问世事,麻木无知,可现下她突然觉得,那样也没什么不好。心中空无一物,总也好过她,心中装着太多事物,总不会首先想到钰卿,就连那份尚不为人知的喜爱,也得排好久,才能轮到钰卿。

      可钰卿却是真心相待,不论是因为何种情感。

      她不如她纯粹,这太不公平。

      身形即将完全消散,佑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手,将自己仅剩的法力全部传给钰卿。

      “好好活着,钰卿。”

      这是她最后一件能为她做的事。

      “此生我待你不公,若有机会再见……”

      一滴泪水涌出佑澜眼眶,被凛冽的山风吹起,又于空中干涸。

      “必还你一颗真心。”

      法力增长数倍,屏障被击破,而钰卿也被推回山崖之上。

      “师父!”

      她跪在崖边,眼睁睁看着她的师父消失在这世间。

      一些话语夹在风里,送入耳畔。

      她没有听清。

      青鸟的悲鸣响彻整座栖灵山。

      钰卿望着崖底,精神海中被蒲风偷袭所受的伤已因佑澜而痊愈,可她却仍觉痛彻心扉。

      她整个人像是被撕裂开来,一半像是追随佑澜一同坠落,另一半则形单影只地留在崖上,失了所有力气,连喘息的余地也不曾有。

      “为什么……”她不明白。

      留在崖顶试图寻查神界痕迹的蒲风亦是不明,在他看来,白白毁去那来之不易的神格,实在不可理喻。

      神界的入口永不会向半神开启,失了这次机会,不知还得耗费多少努力才能让神格再降世间,佑澜临死前的话语与表情在蒲风眼前不断回放,全都变成对他的嘲讽。

      他面色阴沉着,良久才压下心头愤恨,望向仍跪在崖边的钰卿,抬起手。

      一切既要从头再来,那么她身上的命石,便不可浪费。

      锁链疾冲而去,叮的一声脆响,正对上一道光刃。

      衣袂翻飞,钰卿瞬移至蒲风面前,凝出光刃刺向他。

      蒲风后撤一步,稳住身形,抵挡住钰卿攻击。

      “是你害了我师父。”钰卿道,向来沉静的墨色眼眸中满是以往从未有的神色。

      她的师父绝不会自寻短见,只可能是蒲风所为,就如偷袭她一样,伤了佑澜。

      蒲风眉头一皱:“……”

      “你比你师父还要不可理喻。”

      钰卿攻势强劲,可蒲风也只会后退那一步。光刃击中屏障,化为流光,向旁散开。

      “你师父她自己不想活,干我何事?”

      闪着雷电的屏障化作一掌,将钰卿打退十几步。

      本想着钰卿会再度冲过来,蒲风已做好招架打算,却见她刚往前一步便趔趄了一下,半跪在地。

      本就伤心欲绝的青鸟感应到什么,勉强扇动翅膀,向钰卿飞了飞。

      周遭的法力波动紊乱起来,蒲风眼神一凝:

      “这是……”

      迷惘与怨恨将钰卿吞噬,她无可避免地陷入恶堕的过程中。

      “为什么……”她喃喃道,眼中逐渐变得空洞。

      “为什么要这么做?”

      纷扰的执念与恨意倾泻而出,流向的却不只是蒲风。

      钰卿垂着头,不断地问着为什么,既是在问蒲风,也是在问佑澜。

      没有上到栖灵山巅之前,她便察觉到佑澜的法力波动,冲下崖顶后,她也未从佑澜面上看到任何被偷袭或是落败时的表情。

      她该知道那与蒲风无关,她只是,不愿相信。

      分明说过要一同离开,走遍大陆,分明说过无论何处都要一同前往,可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如此轻易地食了言,为什么总是留下她一个人!

      “你问为何?”蒲风瞧着即将进入恶堕的钰卿,方才还觉着她二人不可理喻,现下却大抵明白了钰卿:“她本就我行我素,何况又做了神明。”

      他冷笑着道:“高高在上的神明,哪里会管留在这世间之人的疾苦。”

      蒲风凉薄话语刺进钰卿心间,直教恶堕进一步加剧。

      “你师父啊,不要你了。”

      一如先神抛下他们的子民。

      蒲风讥讽着道,心中称不上快意。

      这句话令钰卿没有去向的质问停了下来,她抬眸盯着蒲风,眼瞳即将化作非人形态。青鸟哀叫着试图唤回她,可她耳边却只有蒲风的那句话,再听不见外界任何声音。

      钰卿扑向蒲风,使出她所会的所有攻击招式,只愿与他玉石俱焚。

      可她心神混乱,攻势没有章法,仗着此刻法力的强盛胡乱击中蒲风,却在下一刻发现那只是一道幻影。

      察觉身后动静,钰卿转过身,被蒲风掐住脖颈,提了起来。

      “冥顽不灵。”蒲风道,手下力道加大,甚至带上法力。

      他瞧着钰卿,那双墨色眼瞳一片灰蒙蒙,映不出任何倒影。

      她周身恨意浓厚,找寻不到可以释放的源头,变得愈加如有实质,令蒲风心绪也被波及。

      “……”

      掐住钰卿脖颈的力度没有减小,也没有再加强,蒲风沉默良久,将钰卿甩了出去。

      控身决令钰卿停下暴动,蒲风缓缓走到她面前,抬手,悬在钰卿头顶。

      “……”

      掌心术法变了几变,最终换作封印。

      青鸟不知他要做何,飞过来护主,却被蒲风击落,打昏过去。

      那道封印落下,刻印在钰卿脑海深处,随着封印加深,执念没有了存在的根基,恶堕停止,带着恨意的面容重新变得平和。

      钰卿力气一松,跪倒在地上,蒲风的声音传入耳中:“若是驿使也就罢了,但你是命君,那便还有用。”

      她缓缓阖上眼。

      记忆被封锁,二百年的时光,重要的人与事逐渐淡去,最终,连这句话的印象也没有了。

      -

      栖灵境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

      只不过是有两位长老,一位命君,还未及化神飞升,便不幸陨落了。

      半神寿数漫长,那些活了几千年的前辈逝去,对其他人而言也只是无足轻重的小事罢了,很快便被所有人淡忘。

      大部分的命君和驿使们更感兴趣的,则是关于同僚们的传言,譬如命君钰卿。

      她性子冷淡孤僻,不好相处,因此其他的半神见了她,总是敬而远之。

      钰卿从不在意这些。

      她只需要听长老的话,遵守戒律,恪尽职守,做好她该做的,便足够了。

      失去记忆作为载体,许多情感无处安放,最终也都没有了。

      钰卿想不通的只有一件事。

      她从她的瑞兽那里,总是能感知到悲伤的情绪。

      从许久之前便是如此,日日伤心流泪,向着栖灵境中某个方向哀啼,每每从长老殿接受了赐福回来的路上,似乎也总想带她去什么地方。

      钰卿跟着它去过那地方,可那里只有一座闲置的府邸,住在其中的某位命君已然陨落,现下什么都没有。

      钰卿不明白,她疑惑地瞧着青鸟,心中除却青鸟传递过来的那一丝悲伤,什么都感觉不到。

      于是当漫长的时间逐渐流逝过去,纵使青鸟心中再不愿忘记一切,它也只能放弃,放弃对已逝之人的思念,放弃对还活着的人的仇怨。

      直到有一日上元节,天池池水中一颗新的命石形成,直到那命石几经辗转,最后归于钰卿掌管。

      直到那一日,再相见。

      -

      一梦千年,从漫长的记忆中抽身而出,阿澜缓缓睁开眼,望见床帏喜庆的大红色。

      她从几千年前的经历,知晓获得这份记忆的缘由。

      身为神明的眷属,继承前世的回忆,她变得与以往有些不同。

      可她还是她。

      枕畔无人,阿澜掀开喜被,拢了拢身上红色中衣,走进堂屋。

      门窗一直闭着,屋内光线有些昏暗。钰卿坐在桌前,婚服还没有换下。

      “钰卿。”

      阿澜唤了她一声,瞧见钰卿搁在桌上的手动了动。

      她走过去,来到钰卿身旁,蹲下来望着她。

      四目相对,那双墨色眼眸定定注视着阿澜,内里藏着许多欲语还休的情绪,又渐渐变得湿润。

      “为何?”钰卿开口,声音有一丝喑哑。

      “你为什么丢下我?”

      她眼角一抹红意,惹人心怜,阿澜伸手抚上那处。

      “佑澜不爱你。”阿澜道。

      于是那点湿润便化为实质,坠落下来,跌在红色布料上,洇出一小片深色痕迹。

      阿澜帮她擦去泪痕,起身拥住她。

      “可我是你的妻子,”她如此说。

      她与佑澜不一样。

      “我来爱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5章 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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