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神迹 ...
-
她这话将几人问住，趁着他们一瞬的犹豫，阿澜立刻转头，脚下发力向山中深处跑去。
那几人啐了一声，犹豫片刻，咬咬牙决定追上去。
最近两月来，西南地界连续大旱，紧接着又遭遇洪涝，家家户户颗粒无收。可祸不单行，这西山上又发生了猛兽吃人事件，有幸存者奋力逃出，还没来得及描述那猛兽形貌，便昏死过去。醒来竟是疯疯癫癫，听不懂人言语，一副丢了魂的样子。
追赶着阿澜的这几人的老大，也就是村中先知，对村民们散布谣言，说这一切都是西山之神对灾星发怒而降下的神罚，而那猛兽，便是山神化身，山神亲自降临人世，为的就是除去灾星——阿澜。
愚昧村民受他蒙骗，将阿澜当做祭品，送来了西山。可送行的队伍中早被先知安插人手，为的就是借祭祀之名，行强抢民女的龌龊事。
阿澜脚步不停，一直往大山深处跑。她不信所谓山神谣言，认为一切祸事不过是巧合。而且即便这西山中真有吃人野兽，在她看来，也比身后的恶徒和愚昧的村民好得多。
终于甩开后面追赶的人一段距离，阿澜扶着一棵树暂时停下，平息着过于急促的呼吸。
林中树叶沙沙作响，间或还有虫鸣声响起，除却草木茂密些外，看上去就与平常山林无异。
但阿澜不敢掉以轻心，身后之人还在追赶，她将匕.首牢牢握紧，继续向前跑去。
旁边草丛里一阵窸窸窣窣，一只野鹿从里面窜出来，直直朝阿澜冲过去。村中有许多人靠打猎为生，这些野鹿平时总避着人，此刻却慌不择路，就像是在逃离着什么。
阿澜急忙躲闪，堪堪与那鹿的鹿角擦身而过，但也被带着摔倒在地。
几个恶徒在此时赶上她，将她包围起来，得意洋洋地狞笑着。
“这下看你往哪跑。”
那几人正要动作，空气的流动在此时突然微妙地静止了一瞬。察觉到了什么，阿澜猛地抬头。
那几人身后，树木掩映之中，一双红色的眼睛静静地盯着他们。
风沙骤起，草木在风中狂乱地摇晃着，几个恶徒都被这异象吓住，见势不妙正欲撤退时，粗重而阴湿的气息扑在他们背后。
那双眼睛的主人从树丛中跃出，一口咬下其中一人的半截身子。血溅当场，其余几个恶徒登时吓瘫在地，有人甚至已昏死过去。
这，便是传闻中食人的猛兽，谣言中所谓“山神的化身”。
阿澜快步后退，手中汗水滑腻，令她几乎握不住匕.首。
那怪物一身黑色皮毛，似虎，头上却生着犄角，耳朵狭长，面目狰狞，正残忍地收割着剩下几个恶徒的性命。
趁着这个空档，阿澜转身拔腿就跑，可那怪物却立即察觉她动作，瞬间跃起，先一步落在阿澜想要逃走的路线上，向她大吼一声。
那怪物微张着嘴，露出长长的利齿，发出低低的吼声，涎水从齿缝间低落。许是刚才饱餐一顿，怪物并不打算立刻扑过来，而是踱着步子，缓慢向阿澜逼近。
举着匕.首的手微微颤抖，阿澜吞咽了一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那怪物暂时还没有发起攻击。
阿澜余光瞥了瞥四周，一边快速思考着其他逃脱的方法，一边慢慢挪动脚步与那怪物拉开距离。
可那怪物总能察觉，每当她远离了一点，那怪物就又跃起，张着大口冲她扑过来，阿澜就地一滚，堪堪躲过。
如此过了几轮，阿澜体力渐渐耗尽，汗水从下颌滑落，呼吸扯得胸肺像是要裂开，喉间漫上一股血腥味。
她这般狼狈正如了那怪物戏弄猎物的恶趣味，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那怪物终于玩腻，暴起冲阿澜扑了过来。
它认真起来的速度快极，这一次阿澜根本躲不掉。
要……死在这里了吗？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当阿澜正欲拼死冲那怪物挥刀时，一根蓝色的羽毛飘落在她和那怪物的血盆大口之间。
一只十分眼熟的青鸟在她眼前飞过。
阿澜瞳孔微缩，心中浮现一个猜测。
是她？她来了？
“铮”的一声，一道光刃卡在怪物齿间。
赤足白袍的年轻女子，落在一片飘在空中的树叶之上。她指尖凝着一片光，眼神淡淡落在怪物头脸上，又朝这边看过来，深邃的墨色眼瞳对上阿澜视线。
巨大的惊喜击中了阿澜，令她几乎快要忘了呼吸。
是她来了！
随着钰卿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一挥，她的身体便被一股力量托起，落在远处的安全地带。
“待在那儿！”女子清越的声音传来，青鸟也飞到她身边，让阿澜顿时安下心来。
光刃将那怪物的嘴割得血肉模糊，钰卿随即捏起另一道光打出。眼前的东西周身泛着黑气，尽管钰卿还不太辨得美丑，可她还是打心底里觉得这东西着实丑陋。
这一击被那怪物躲过，它像是被彻底激怒，嘶吼着朝钰卿扑过来。
“小心！”阿澜忍不住高声提醒道。
可钰卿却避也不避，就在那怪物要扑至她面前时，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了两者。
这一方天地突然被照亮，几十道光刃同时出现，将怪物团团围住，随后倏地落下——
那怪物没了声息，软软倒在地上。
战斗后的一地狼藉让钰卿颇为嫌弃，她不想再看，随意丢了个法术清理，转身向阿澜走来。
在阿澜晕晕乎乎的视野里，眼前之人的轮廓有些失真。
她身量高挑，尽管掩在白袍之下也不难看出原本的婀娜修长。再看容貌，冰肌玉骨，眉目如画，怎一个天人之姿，令人过目难忘。
如神女降世，一如当年。
钰卿正朝着阿澜走来，那精致的赤足和洁白的衣袍未染上一丝尘土。这片白充斥着阿澜整个视野。除此之外，她几乎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
直至命君大人来到她眼前。
色彩和声音瞬时回归，阿澜才想起自己身处何方。各种声音涌入她的耳膜，风吹树叶，鸟儿啼鸣。
还有她震耳欲聋的心跳声。
钰卿蹙着眉头，看向似乎是被吓傻了的少女：“怎么如此多灾多难？你的命运之石上可从未显示你是早逝的命格。”
见她仍不答话，钰卿眉头锁得更紧。
她的命石，应当也没显示她会得痴症吧。
暗自思忖着，钰卿蹲下来，用手背轻轻拍了两下阿澜的脸颊。
仿佛突然惊醒一般，阿澜猛地回过神来，向后退了退，然后整个脸都染上绯红。
她动作和情绪过于异常，钰卿眼中露出几分奇怪神色，正欲倾身过去施法探查她的情绪时，却被阿澜挡住。
阿澜有些紧张，不敢与她对视：“谢，谢谢您又救了我，神明大人。”
听到这个称呼，钰卿蹙眉纠正道：“我说过，我还未算是神明。”
十年前她就告知过她，怎么现在竟是忘了？
才想起来似的，阿澜短促地“啊”了一声，有些赧然地瞄了一眼面前女子，鼓起勇气道：
“那大人，可以告诉我您的名字吗？”
名字而已，并非什么大事，钰卿并就打算告知，可在开口之前，她心中却闪过莫名感受，有一股说不清的力量促使她更快应答。
“钰卿。”
钰卿。
阿澜默默念了念这个名字，两个字的音节，引得心底泛起柔软的涟漪。
少女脸上又染上绯色，可钰卿此时却无暇顾及。她并未忽略刚才自己心中的异样感受，垂眸向体内探查一番，那感受又消失无踪。钰卿低眉思索，却始终弄不清楚缘由，只隐隐觉得这缘由似乎与面前的凡人少女有关。
凡人少女换了称呼的道谢声将钰卿的思绪唤回。
“你又在谢我了。”钰卿微微摇头：“我救你，是因你命不该绝，不必说谢。”
阿澜却道：“不仅如此。”
她脸颊微红：“这十年来，村里人依旧当我是灾星，避我如虎，可我始终记得您说的话，没有人可以断言他人的命运，不去理会那些恶语相向。”
随着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阀门似的，这十年来想对对方说的话一下子堵在阿澜喉间，让她急切地想全部告诉她：“这十年来，我一直——”
感谢着您，憧憬着您。
她的话被钰卿打断：“我知晓。”
阿澜的呼吸一滞，心跳随着钰卿接下来的话语变得急促起来。
“我是掌管你命石的命君，自然知晓你的名姓，你的生活，你的一切。”
这些话由其他人说来必是一种冒犯，可由她说来，却只让阿澜感到无比悸动。
虽然钰卿说自己还未成神，但在阿澜心中，她早已是独属于她一人的神明。
现如今，她的神明告诉她，她知道她，她关注着她，她了解她。
汹涌的感情淹没了她。
十年的憧憬，在这一刻全部转化为爱慕之心。
宛如神迹。
钰卿不知她心事，在她看来少女情绪似乎一直波动很大，除此之外别无异常，命理也正常运转。
钰卿放下心来，思考起回栖灵境的方法。
她此次又是私自来到凡界，况且还是在受罚期间，估计用不了多久驿使就会发现。若是在此间耽搁得太久，回去之后，长老必定要对她加倍责罚。
她蹙眉站起身来，阿澜以为她又要像上次一样突然消失，想也没想，一下拉住了钰卿的手。
“不要走，钰卿大人。”
胸中激荡着强烈的情感，阿澜头脑过热，捧起对方的手，真挚且热忱地看向她眼底：
“可以留下来，陪在我身边吗？”
她话音一落，钰卿之前感受到的那股无法言明的力量再次涌现，如晨钟敲开薄暮，体内仿佛有久远的契约被唤醒，金色丝线缠绕于心脏之上，散发出温暖的光亮来。
钰卿精神海中与栖灵境的感应，倏地断了。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神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