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桃压枝人不归》目分云月

1、上幕 更深露重，一灯如豆

　　残旧的书页飘落，记载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年代：修炼、长生，几乎是这里每个人的梦想。
　　唇色苍白的女子额前垂下几缕乌发，没有温度的指尖捻起泛黄的纸张。檀木桌前一盏锈迹斑驳的香炉中点着一支细细的线香，香火明明灭灭，烟雾缭绕升腾，她的面容看不真切。
　　许久许久，只闻一声叹息，青烟寥落。

　　上幕更深露重，一灯如豆
　　夜已深，群山环抱之中，有个与世隔绝的村子。
　　也许这一日是什么特殊的日子，村中的男女老少，由颤颤巍巍的老村长带领，一边吟唱怪异的音符，一边迈向村外。
　　高举着的火把，形成一条火龙，不知蜿蜒至何处。
　　人群走尽，这便成了一个空村。从上俯瞰，错落有致的茅屋恰好形成一个五芒星的形状——最常见的修仙阵法布置。
　　不知过了多久，自村子中心升起诡异的白雾，不断向外扩散，漫过了山头……
　　“啪”地一声轻响，某间茅屋跳起一簇微弱的火焰。

　　一个背着书架的年轻书生，在山里跌跌撞撞，走几步便探身回望。空气凉薄，他的额头却沁出了豆大的汗珠。
　　抬袖抚额，书生眼中流露出焦急，口中不住喃喃：“起雾了，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他在这附近已经兜兜转转了好几圈，再看到那棵被自己刻下划痕的大树，他挫败地坐倒在了树下。
　　寒风吹来，汗水很快干透，书生激灵灵打了个冷颤，匆忙站起，重又背上书架四处张望。
　　本没抱什么希望，可是远处竟有黄豆大小的灯光穿透重重浓雾，若星子般闪耀。
　　书生面上露出狂喜之色，大步迈去，不期然被石子绊得一个踉跄，他却浑不在意。
　　近了，近了，他看到了静谧的村子，以及透出灯光的那间茅草屋。
　　书生整理下仪表，抚平衣袍下摆的褶皱，叩响了门扉。
　　门后传来十分缓慢的脚步声。在等待的时候，书生不觉回头，只见村口一株桃树，硕大的花朵压着枝头，其色灼灼。
　　“咿呀——”残破的木门被拉开，书生先注意到了举着油灯的那只手：雪白细腻，柔若无骨，指甲是村口桃花一般明艳的红色。
　　而后是那盏古味很重的油灯，细弱的火焰跳动，被少女小心翼翼地护住。
　　书生眼中讶色一闪而逝。
　　“请问你是……对不住，我看不见，村人都出外去了……”
　　轻柔扭捏的语声将书生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女子的面容之上。
　　清秀的面容，上好的白瓷一般的肤质，偏偏一双眼睑紧闭，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扇状阴影，昭告注视者：她是个盲女。
　　书生低声“啊”了一下，手已经覆上了盲女举油灯的柔荑：“是小生冒失了，姑娘还请进屋。”
　　感觉到书生的体温，盲女面上飞红，轻轻一颤，却没有抽出手来，任书生牵着回了屋。
　　书生似乎还舍不得放开那只手，只痴痴地凝望着盲女，蓦然煞风景地打了个喷嚏。
　　“公子想必是吹了风，喝杯热茶暖暖身子吧。”盲女受惊地缩回手，将油灯置于桌上，自后屋提了壶滚水出来。
　　盲女走开的那会儿工夫，书生一直若有所思地盯着那盏油灯，见她回来，殷勤地接过水壶：“姑娘坐。”他用袖子将一张椅子拂拭干净，“姑娘想必是没有出过远门，相遇即是有缘，不若小生为姑娘讲讲这大江南北的风土人情？”
　　盲女低垂螓首，脖颈呈现出优美的弧度，而她面上的期待被书生尽收眼底。
　　书生口才很好，讲起典故来头头是道，直说得眉飞色舞。
　　滚水注入瓷杯，绿茶打着旋儿浮在水面，一杯又一杯香茶进入二人腹中。
　　盲女和书生都觉得全身渐渐起了暖意。
　　瓷杯上空水汽氤氲，整个茅屋似乎都弥漫了旖旎。盲女被书生口中那一个个生动精彩的故事吸引，不自觉越靠越近，没有扎入发束的几缕青丝几乎垂至书生鼻尖，惹得书生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天……天晚了，公子还请去别处借宿，我……我这里不方便。”许是察觉出气氛暧昧，盲女霍地站起，硬板着脸下逐客令，颤抖的语声却泄露了她底气不足。
　　盲女握着油灯拉开门，面上却觉出了几丝凉意，不禁纳闷地偏头：“下雨了？”
　　“嗯。”书生抬头看去，乌云挡住了月娘，借着油灯和星光，他依稀能看到断断续续的雨丝，细线一般飘摇。
　　“那……”盲女一愣，似乎不再好意思驱赶书生，脸色涨红，贝齿将下唇咬出了一丝血痕。
　　“进村的时候我好像看到村口桃树下有个亭子，走，我带你去。”书生不由分说抓住了盲女的一只手。
　　“去亭子做什么？”盲女抓住领口阻挡灌入的寒风。
　　“自然是赏月，良辰美景，岂能错失？”书生抬眼望了望窗外，在她耳边呢喃。
　　盲女苦笑，“我都这般模样了，无论在哪里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
　　书生抓住她的手紧了紧，“姑娘只需去听如酒春雨、潺潺流水，去感受夜凉如水、桃花馥郁，而那些漫天星斗、鸟兽虫鸣，我一一细数给你听如何？”
　　也许正如他所说，春雨是酒，盲女醉了，忘了反抗，连油灯被书生取走也未察觉。
　　书生唇角略略扬起一丝得意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