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同游》一轻芒

1、稚鸟出樊笼

　　今天是6月8日。

　　整座城市似乎都因为这一年一度的高考而显得静谧了许多，育才中学远航楼六楼的一间教室里，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女孩正在奋笔疾书。

　　在草稿纸上写完了英语作文的大纲，黎饮冰擦了擦手心的汗。

　　育才中学的高三教室是配了中央空调的，但远航楼是高一高二的教室，那时候还没有装上空调。

　　学校为了学生们安心高考，特地让人抬上来了成箱的冰块，消解六月夏日的炎热。

　　黎饮冰看了看墙上的时钟，还有半个小时，足够自己用正规的衡水体誊抄上去了。

　　她的心里升起了一阵欢喜，终于摆脱了高考这座压在自己脊背上长达三年的大怪物，她似乎闻到了自由的气息。

　　“考试呢，黎饮冰。”黎饮冰收敛起自己心中刚要升起的那一抹窃喜，用圆圆滚滚的衡水体誊抄着自己的作文。

　　“叮铃铃。”

　　“请考生停止作答，如果继续做答，将取消本次考试成绩。”

　　在黎饮冰做完题并且检查十多分钟以后，铃声便响起了。

　　她端坐在教室里等待老师把试卷和草稿纸收齐，窗外的已经出现了叽叽喳喳的声音，黎饮冰循着声音向窗外望了望。

　　是叶燧。

　　监考员老师仍旧不紧不慢地整理着试卷，似乎一点都不体察学生们归心似箭的心情。

　　黎饮冰迫不及待地注视着监考员，看着他念念有词地数着试卷，清点了两三遍也不肯善罢甘休。

　　别的考室的同学都快走光了，监考员才一声令下：

　　“同学们可以出教室了。”

　　黎饮冰几乎是冲到门口的，头上的马尾在跑动的时候也像兔子一般一跳一跳的。

　　远航楼的主体建筑是半包围结构，在教学楼的中庭花园有一个小亭，学生们经常躲在那里吃早饭。黎饮冰和叶燧心照不宣地避开了人流，向那座空旷的小亭走去。

　　叶燧也不说话，盯着黎饮冰一直看，脸上还带着一副不值钱的笑容。

　　少年的眼眸漆黑如暗夜，而那一抹情愫偏偏又从这暗夜里照出萤火的光来。

　　“你干嘛呀？”黎饮冰被盯得害羞了，脸上涌起一片绯红，侧过头不让他看。

　　“太久没见你了，看看你。”叶燧抿着嘴，像是占到了什么大便宜。

　　黎饮冰推了推他，叶燧也不躲，脸上是昭然若揭的欢喜。

　　“你又提前交卷了？”黎饮冰又想到了这家伙的黑历史，有些担心地问。

　　叶燧连忙摇摇头：“那可不敢，小冰叮嘱我要好好考试的。”

　　“那还挺乖。”黎饮冰揉了揉叶燧的碎盖，叶燧享受的表情活像太阳下懒洋洋的大金毛。

　　黎饮冰突然想起什么，把脸凑到叶燧的正前方，问道：“等等，我什么时候嘱咐你的？”

　　“五十七天前，你跟我说，好好考试，考完再联系。”叶燧一个字一个字一本正经地说着。

　　“噢。”黎饮冰有些惭愧地低下头，其实自己当时说这句话的重点是在最后几个字，想不到他连前面的也记得如此清楚。

　　黎饮冰自诩还算是个蛮理性的人，但只要遇到和叶燧有关的事情，她的心情就像股票K线图一样起伏。快要高考了，她想自己可不能在这个时候掉了链子。

　　她也是深思熟虑了好久，才怯生生地去找他说了这件事。

　　记得叶燧当时似乎愣了一会儿，随后他揉了揉黎饮冰的头，问道：“那考完试，可不可以好好联系？”

　　黎饮冰想到没想就点了点头，红着脸跑开了。

　　不过叶燧也很守信，这五十七天，似乎见他的机会都格外少了。

　　平时在食堂两人倒是经常遇到，以前叶燧炫耀自己抢饭快，还经常帮她抢食堂二楼最左侧窗口的排骨。

　　可高考前夕，他们的确很长时间没见了。

　　有几次叶燧明明看到他了，想向前去打招呼，但大概又突然想到了他们之间的约定，便走开了。

　　黎饮冰突然想到，自己这个决定可能有些自私，叶燧心里，大概也会有一些不快吧。

　　“对不起。”黎饮冰哑声说，眼眶有些泛红。

　　叶燧看到黎饮冰这样，似乎有些着急，把左腿伸到了小亭长板凳的另一侧，面对着她坐着。

　　他看着她低下头的模样，一改以往的桀骜不驯，很正经地说：

　　“这又什么对不起的，我能理解，我也一样。”

　　这时候考场里的学生大抵都走完了，整个校园出奇的安静，黎饮冰似乎可以听见自己心脏起伏的声音。

　　叶燧把手背到身后，拉开书包，取出两罐酸奶。

　　“给你，你最爱的草莓味。”

　　“你高考还带酸奶？”黎饮冰娴熟地接过吸管，凉凉的酸奶在这盛夏似乎是一种馈赠。

　　“我把书包放外面，监考老师又管不了我。”叶燧痞痞地笑了笑。

　　她的意思不是这个。

　　她是想说，如此重要的日子，他还记得带上两罐她最爱的酸奶。

　　可是好像也不需要点破，好像他真的很会，用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让她无比欢喜，像是心中绚烂了漫天的烟火。

　　叶燧见她不说话，拿起手中的酸奶：“我之前买了挺多呢，你给我说好喝才买的，你得负责。对了，五十七天没喝了，你看看过期没。”

　　黎饮冰还真的找了找日期，找了半天也没有找到编号。

　　“哎呀，过期啦。”叶燧很惊讶地看着她，“这可怎么办，可不能浪费了。”

　　“啊？哪里写了。”黎饮冰学着叶燧，把瓶子翻到了底部，用指尖摸到了了和瓶子快要和背景融为一体的编号。

　　“叶燧，你骗我，刚考完试你就骗我。”黎饮冰追着叶燧，两人在中庭的园林里四处跑。

　　“你来呀，黎小冰，你追不到我。”叶燧边跑还边大胆扬言。

　　黎饮冰突然看着五楼有一个女孩，扎着双马尾，似乎在抹眼泪。

　　“怎么不追了？”叶燧看到黎饮冰停了下来，望着远航楼。

　　“那是不是贪欢？”黎饮冰指了指楼上的女孩。

　　“应该是吧，这丫头好像哭了呀。”叶燧虚着眼看了看。

　　黎饮冰“嗖”地一下向五楼跑去，这速度可比刚刚追叶燧快多了。

　　但当黎饮冰到五楼的时候，已经没有看到刚才的女孩的身影了。

　　黎饮冰累得气喘吁吁，脸上也热辣辣的。

　　“跑那么快干嘛。”叶燧虽然口上埋怨，但身体却是实打实地紧跟着黎饮冰。

　　黎饮冰指了指空荡荡的一排教室，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咱们……找找，你说……贪欢怎么啦。”

　　“她应该没什么大事，她哪次哭有大事啦？”叶燧一间教室一间教室地找着，嘴里却还要辩论上几句。

　　“你别这么说。”黎饮冰虽然心里很认同叶燧说的话，但有人这样说她闺蜜就是不行。

　　叶燧指了指，说着：“在楼下。”

　　“哪里？没有啊。”远航楼因为害怕学生跳楼，特定做高了围墙，再加上叶贪欢在的地方刚好是这里的视觉盲区。黎饮冰踮着脚也没有看到叶贪欢。

　　“唉。”叶燧叹了口气，把黎饮冰举了起来，“能看见吗？”

　　黎饮冰吓了一跳，下意思地微缩了身体。

　　“能看见了，还有一个男的。”

　　“咦，阮客。”

　　“你说，阮客怎么和叶贪欢在一堆，肯定他欺负她了。”黎饮冰在回自己班教室的路上，一边咬着酸奶吸管一边说。

　　“我还说叶贪欢欺负我家阮客了呢。”叶燧也不甘示弱。

　　也对，阮客这种人，还是放心的，黎饮冰心想。

　　“她可是你侄女，你有没有一点做长辈的样子。”黎饮冰又踮起脚揉了揉他的头，叶燧还很配合地低了低头。

　　自从叶燧把发型换成碎盖以后，黎饮冰就格外喜欢揉他的头。

　　“都说了，隔得远着呢，我爷爷的爸爸和她爷爷的爷爷是堂兄弟。”叶燧有些委屈。

　　“那也是侄女。”黎饮冰朝他做了一个鬼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