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里的花》树下有座山

2、第 2 章

　　坦白来说，罗姆这辈子就没见过几次钥匙。在这房子里时没用过，偶尔和父亲出去的时候也用不到，她对于钥匙的所有概念基本都来自书中。
　　房子里也没几个上了锁的房间，那个房间算一个，父亲的书房算一个——但父亲的书房用的也不是钥匙，是父亲的指纹。
　　她颠来倒去地翻看着这枚小小的钥匙，感到新鲜——这钥匙似乎有些年头了，表面大部分都暗淡了，但是整体保养得不错，没有生锈。
　　她随便抽了根绑窗帘的细绳穿过钥匙，然后把它挂在脖子上。
　　兴奋地两步并一步地跃上楼，找到了那个门在的地方，旁边的墙壁上有壁画——有一副的上面画着两个男人，似乎在举行祭祀一类的活动。父亲似乎有什么收藏癖，家里挂了各式各样的壁画，什么时期流传下来的都有，所以罗姆也没有特别关注过这一幅。
　　她瞟了两眼，眼尖地看见壁画的右下角卡着张纸条，上面是她父亲的字迹“亚伯和该隐”，这也许是地表时期的遗留品？她暗自揣测着，接着摸索着打开了这扇看上去破旧的门。门是木质的，上的漆已经掉了不少，斑斑驳驳。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才推动，门框和把手有些锈了，发出又尖又长令人牙酸的响声。这个房间也肯定很久没有人到来了，地面落了不少灰。接下来见到的的景象让罗姆情不自禁地小小的呆滞了会儿——这个房间并不大，但是却整齐排列着好几个巨大的书架，塞满了书。房间的正中间还有一张大大的会议桌似的桌子，上面还摞着好几本书，不过也都落上了灰。
　　这是一个秘密的房间，一间秘密的藏书室。明明 只问父亲要了一本书，父亲却给了她那么多！
　　“这些都是父亲给我的？”她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不过却没有马上上前去看书。而是先去抱来了个清洁机器人，自己也去拿了两块抹布来，她并不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
　　忙活了大半天才勉强收拾得像个样子，可是一些角角落落里的污垢却怎么也去不掉，罗姆最后决定随它去了，然后忐忑地凑近那张长桌 ，轻轻抚摸着那几本书，爱不释手。
　　这些书的书页都斑黄了，有的书页甚至脱落了。她把书整理了一下，倒是惊奇地发现桌子上的这些书都是儿童绘本。“或许上一次在这里看书的父亲还是个孩子？”她感到新奇，“不过为什么后来不来了呢，明明有那么多书。”她往身后的书架那里瞧，那些书都吸引着她，几乎什么种类都有。不过她并不是一个急性子的人，依旧只是慢慢地收拾着那些绘本。
　　“也许以后有机会可以打趣父亲呢。”她默默地想，当然也只是想想，“少年为了拯救背负诅咒血脉的同伴一路流浪，寻找希望……可是他最后忘记了故乡，背弃了儿时信仰，独自一个人死亡……”她随手翻了翻被打开的书，默默吐槽，“我想这不适合作为儿童读物。”
　　罗姆仔仔细细把这些图书搬到了架子上排列整齐。然后她轻轻用手指拂过一本又一本古旧书的扉页……

　　他又看见了那双浅灰色的眼睛，可是却漠然的，不带一丝感情地望着他，然后那双眼珠突然从那个金发男人的眼眶里掉下来，那个男人的身体突然破碎，变成了一团蓝色的血雾。两颗玻璃球似的眼珠却似乎很有弹性，咕噜噜一下子就滚到了他的脚边，一点灰也没有沾上，然后无尽海水从他脚边涌出，吞没了他，吞没了一切，他似乎陷入了无边沉寂，可是耳边开始不断回响着那个男人的声音：“马迪尔……马……迪尔……”那声音似乎饱含着痛苦，一声比一声嘶哑，最后几近是惨叫了。
　　马迪尔猛地睁开眼睛，剧烈喘息。他感到胸腔被压迫着，几乎不能够顺畅的呼吸了。“维克。”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用力按着自己的额角，明明已经很久没有别梦魇烦扰了，是因为那把钥匙勾起了往昔回忆吗？
　　把那个房间送给罗姆并没有什么可惜的，马迪尔想，反正他是不会再进入那个房间的，那个房间只不过是他少年时玩乐的地方。至于现在，这个房间只要保持原本的样子迎接罗姆就行了，只是这样子，仅仅是这样子而已。他缓缓从椅子上坐正，然后又情不自禁地用双手捂住脸，额上碎发缠上指尖，他似乎一下子苍老了，摆出了一副脆弱的样子，可他本人似乎并没有意识到，只是长长叹息了一声，然后用一种近乎冷淡的声音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然后颓废地又瘫倒在躺椅上，双手疲软地垂下，喉结动了动，可到底还是没有再说些别的什么。与他往日里那个威严，意识坚定的形象大相径庭。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一个女声响起，“雷诺博士，我是安.”
　　马迪尔揉了揉眉心，坐直之后轻咳一声，“请进。”然后语音识别门就自动打开了，那个黑发的女人走了进来，“东西我送过去了，博士。”
　　“好……”马迪尔点点头，“麻烦你了。”
　　“没事，顺路而已.…..罗姆小姐很讨人喜欢。”安微笑，“和她父亲长得很像，气质也很像……。”
　　马迪尔沉默了一会儿，“如果你喜欢她的话，可以去看看她，你知道该说什么话的，把握好分寸。”
　　安仍是微笑，点头，“好的博士，如果我有空的话”
　　“还有，一代那边……去再检查一下，看看那边的仪器需不需要维护。”马迪尔放软了语气，“这算是额外的工作，不想加班的话也没关系。”他疲惫地微笑。
　　安愣了下，“我会去检查的，好好工作是我的分内事，博士。我会遵从您的一切命令。”她最后露出了一个羞涩的微笑。
　　“好了，没别事了，你可以走了。”马迪尔挥了挥手，“其余的实验项你监督着吧，没大事就别汇报了。”
　　“好的……”季安微微鞠躬，退到门外，迟疑着说道，“请多保重，雷诺博士。”
　　马迪尔没说话，也没有看着安，右手一直轻按着眉心，似乎只是陷入了沉思。但是如果安有胆量瞟一眼半滑下的袖管下白净而匀称的手臂的话，那么她就会发现，上面密布着疤痕，都是有一段日子的疤痕了，一道又一道，笔直的，深刻的。
　　那是他自己刻下的，那是他26岁那年，自己亲手刻下的。

　　“哥。”
　　维克大多数时候这么喊马迪尔，哪怕在知道自己养子的身份后，不过马迪尔对于维克则是一直直呼其名。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维克的场景，那是他快到六岁的时候。一般来说小时候的记忆总是模糊的，但是那天的记忆他却记得格外清楚。维克比他还小三岁，当时是走路才走顺畅一点的年纪。他被女佣抱进大厅，而马迪尔的父亲阿道夫?雷诺站在一边，只是微笑着看着自己的儿子。
　　他长着一张冷酷无情的脸，鼻子很挺，头发又直又硬，和他的儿子倒是一点也不像。阿道夫看着自己的儿子慢慢踱步到养子的身边，试探着戳戳那小孩的脸，小孩很听话，灰色的眼睛眨巴眨巴，一声不吭。
　　“就是他吗？这是我的弟弟吗？”
　　阿道夫笑了一声，并没有直接回答，
　　“他不会夺走你的财产，也不会得到我的宠爱，我亲爱的儿子。”他伸手去抚摸马迪尔的头，像是在来回摩挲自己心爱的珍宝，“正如我之前所说，你想玩做饲养员的游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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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儿子，你总归还是像我的。”最后像是得到了满意的回答，阿道夫拍了拍小马迪尔的肩膀。
　　在这大厅后的墙上悬挂着的那幅巨大的油画上，一个长得马迪尔极像的美丽的金发美人似乎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画上她的表情似笑非笑。

　　“雷诺博士！”马迪尔又从沉思中被人唤醒，“互助会总部的网又被黑了！我们需要您的权限更改实验室网络的密码和防火墙等级！”那个年轻的程序员边敲他的门便喊，“请随我快点到机房去，该死！我们昨天和总部才刚刚联系，我们不能指望总部那里的懒蛋想起来把痕迹给消除了！”
　　马迪尔对这个年轻人有点印象，他很年轻，有活力也有天赋，不知天高地厚……他不慌不忙地起来，还顺便理了理衣服，开门就看见那个小伙子蹙着眉头的脸，他向马迪尔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马迪尔沉默地跟在年轻人后，听着年轻人有些焦虑地一直抱怨。
　　“现在状况越来越糟糕了，地表电子人的基站范围好像又增加了。”他说，“真不知道互助会那帮人在干什么，每次说要做出行动斩草除根，结果只是草草上地表逛一圈就完事，也不彻查那些给电子人偷渡资源的内鬼，就一天到晚开那无聊的会！”
　　其实那帮人也不是没拿电子人作文章，马迪尔想，每次互相弹劾的理由里一定会有一条亲近电子人派，几乎是老生常谈。没办法，电子人一直按兵不动，互助会对于电子人的警惕少了，又开始内讧了。
　　那个年轻人似乎还想斥责互助会些什么，马迪尔适时咳嗽了一下：“先把眼下的麻烦事解决了。”
　　于是对方闭了嘴，到了机房后老老实实开始干活，马迪尔给了权限之后就离开了，他回到办公室重新整理起了资料，又加急叫人打印了几份实验所网络近期的情况表。每次互助会出了事情之后就会安排又臭又长的会议。哪怕会议内容每次大同小异，他作为还算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是得去一趟做做样子，不管怎么说，他也是个挂名部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