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世芳华（下）》Food刘油0612

9、第九章

　　年琪突然想起什么，招呼他们坐一坐，自己去了主卧室里。不一会儿，拿了相册和一个丝绒盒子出来。
　　“我想起两家人的老照片，拿给郭先生看看。”年琪将相册递给叶琳。于是他们两个陪着年家外婆翻开了相册。
　　第一页的第一张照片就吸引了郭世华的全部注意力，这是叶家老太太和年家老太太十几岁的时候的合影，背景是欧式小花园，两个女孩子都穿着洋裙和皮鞋，叶家老太太穿的是泡泡袖的格子长裙，而年家老太太则是净面的衬衣配半身及踝褶裙，显得很洋气又带一点点时尚。更值得注意的是，这张照片里叶家老太太的穿着与郭世华家的照片里是一样的，很显然是在同一天拍摄的！
　　“这是我妈妈和你家老太太上学的时候拍的照片，”年家外婆转头看着郭世华，“好像还有你的爷爷。”
　　“是的，我的家里也有这样一张，是叶家老太太和我爷爷的合影。”郭世华回答道。
　　“我听我妈妈说，那时候她和叶家老太太常常一起玩，一起读书，你爷爷也总跟着。”年家外婆很感慨，“我妈妈走的时候还说，叶家老太太刚走，自己也要去找她了，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里，碰到你爷爷，会不会笑话她们两个，一辈子还嫌不够，还想要下辈子。”
　　郭世华和叶琳不约而同的红了眼眶，原来照片里的他们也曾经有过飞扬的青春，有过欢乐的时光，也有生死相依的情感。那就好，那就好。
　　年琪赶忙转开话题，将丝绒盒子放到叶琳手里，“这个盒子在我家放了好几十年，我外婆说，是你家老太太寄放在我家的，好像就是郭家爷爷送的。我们都没有打开看过，今天看到郭先生，我就想着，应该交给你，算是完成了她老人家的责任。”
　　丝绒盒子的边角已经磨损的很严重了，叶琳轻轻打开，是一串珍珠手链！因为存放时间太久，珍珠表面已经有些暗黄，每颗珍珠大小都很适中，并不华贵，但想想，如果当年佩戴在老太太的手腕上，那应该也是暗香浮动、流光溢彩的吧？
　　她捧着盒子，手有些颤抖，这是老太太的首饰啊！经过近80年的时光，大浪淘沙，沧海桑田，也许已经没有多少人还记得那个叫做叶素芳的女孩子，她曾经来过，曾经爱过，也曾经痛苦的挣扎过，但叶琳，永远不会忘记，就算没有见到这条珍珠手链，叶素芳这个名字，也会永远在她的心里。
　　年琪看到叶琳和郭世华一左一右的坐在自己妈妈身边，看上去无比的般配，又想起叶琳前夫做的那些不地道的事儿，就更加希望叶琳能找一个人重新开始。
　　“郭先生，你给叶琳戴上吧，物归原主，我外婆看到了也会高兴的。”年琪说。
　　叶琳给了郭世华一个“我不想戴，你少来”的眼神，然而郭世华却很大方的点头，伸手取出珍珠手链，又将叶琳的手拉过来，给她轻轻戴上，还说了句，“很好看。”郑重其事的仿佛他俩真的就是一对情侣。
　　叶琳觉得他属实有点厚脸皮了，赶忙缩回手，不再看他。
　　年琪刚准备去厨房做晚饭，电话响了，她拿着手机走到自己的卧室里接电话。叶琳隐隐约约听见她说，“你现在回来吗？有点不舒服？那好吧，不过，家里有客人，你不要紧吧？”叶琳大约明白了，等年琪挂掉电话出来，就起身提出告辞，“他还有些急事要处理，我们就先走了，琪琪阿姨，下次再来看你和小外婆。”说完冲郭世华使眼色。
　　虽然不明就里，但郭世华很配合，他们俩弯腰再次握住年家外婆的手，“小外婆，我们下次再来看您，您好好保重身体啊！”
　　年琪本想挽留挽留，可是想想自己弟弟的情况，还是不敢冒险，于是很热情的送他们出门。
　　直到回到车上，郭世华还是一头雾水，叶琳只好跟他解释，“年胜舅舅有抑郁症和自闭症，没有工作，平常白天都是去图书馆看书的，躲着不见人。今天突然不舒服要提前回家，要是看到我们两个陌生人，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激烈的反应，咱们可别给小外婆和琪琪阿姨找麻烦了。”
　　郭世华表示理解，“我能理解，没关系的。但现在，咱俩干什么去？我可是特意把今天下午和晚上的时间都空出来了。”
　　叶琳想了想，神秘一笑，“你今天穿的是运动鞋吧？方便走路的那种？”
　　郭世华头皮发麻，“是的，干嘛？”
　　“带你体验外地游客来武汉的必游项目之一。”叶琳一边将珍珠手链取下来放回盒子里装好，一边将从年家外婆那里拿到的老照片递给他，“老规矩，拿去复刻，明天给我。”
　　郭世华接过照片，又问，“干嘛把珍珠手链收起来？你戴着挺好看的呀。”
　　“我怕弄坏了，先收起来，等见你爷爷的时候再戴。”叶琳答道。
　　郭世华在叶琳的指挥下，将车开进湖北剧院的停车场，下来后锁好车，她说要带他去吃湖北特色菜，沿着体育西街走去。
　　来到一个类似农家小院的门口，“梁湖人家”几个字的招牌倒是很古朴，叶琳熟络的走进去，找了张两个人的桌子，便喊了服务员过来开始点菜。
　　她点完菜，对他说，“别介意这里环境一般哈，味道还是不错的。既然来了，就体验一下。”
　　他看了看周围嘈杂的环境和市井味十足的食客，点了点头，心里想的却是，你对环境一般的底线还真的是很低啊！
　　两个锅子加一个菜端上来，他瞬间就原谅她了，红烧鱼尾香味扑鼻，干煸藕丝香脆麻辣，鱼头萝卜汤浓郁鲜美，他再也没心思介意环境了，直接吃掉2碗饭，还不停的喝鱼汤。
　　叶琳借口上厕所，提前付了账，等郭世华吃饱喝足喊服务员过来买单的时候，服务员一脸笑意的说，“这个姑娘已经付过钱了。”
　　郭世华很惊讶，叶琳笑了笑，“尽地主之谊，把嘴巴合上，小心飞进蚊子了。”
　　叶琳带他穿过首义广场，经过孙先生铜像，她停下来，指着铜像背后那栋两层的红色西式洋楼，说，“我家老太太的父亲从前就是在这里工作的。”她眼里有些不舍，似乎想通过这栋历经风雨带着满身伤痛的建筑，找到老太太曾经存在过的证据。
　　郭世华也停下脚步，随着她的视线望去，夕阳黄昏中，这栋存在了一百多年、经历了辛亥革命、见证了中华大地命运起伏的红色建筑，似乎在告诉每一个人，现在的幸福生活是多么不容易才得来的，有许多许多的人，都在这条为了建立一个民主平等独立的中国的道路上奋斗过，牺牲过，也许老百姓不会记住每一个他们，也许他们的名字在时间的长河里渐渐褪色成某本书里几个字，然而，一切终究是值得的。
　　他们走过黄鹤楼下，走上武汉长江大桥，天色完全暗下来，凉风习习，这样走一走，倒真像是观光游客了。黄鹤楼、白云阁、电视塔、两江四岸的霓虹灯依次亮起，缤纷璀璨，如梦如幻，长江上穿梭来往的轮渡和观光游艇就像漂浮在江面上的一颗颗明珠一般，这座城市正以前所未有的快速发展、热情奔放的姿态走向更加辉煌和繁荣的明天。
　　他们走到长江大桥的中间，停下来靠在栏杆上歇脚休息，两个人眺望江面有那么十分钟都没有说话，当郭世华以为叶琳在想着什么心事的时候，叶琳突然说，“如果我家老太太还活着，看到今天的武汉，看到今天的中国，不知道会有多么高兴。当年她不愿意跟着你爷爷离开，是不是觉得自己一定能等到这一天？”
　　郭世华沉默了一会儿，才谨慎的回答，“也许吧，你家老太太是一位爱国、有气节、性格坚韧的女性，她从来没有怨天尤人，也没有怪过她父亲丢下她不管，反而用尽全力让自己活得有尊严。她不愿意离开自己的国家，不愿意离开为国捐躯的父亲，不惧怕任何困难，在那样一个动荡不安、风雨飘摇的时代中，是一位优秀的女性。”
　　叶琳点点头，“武汉解放后，她在工厂里做会计，她说很开心，有机会能为社会做贡献，是一直以来的心愿。”叶琳顿了顿，“她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过，当年为什么留下来，但我想，她不仅热爱自己的国家，更想要为自己的国家贡献力量。”
　　郭世华看她几欲落泪，忽然觉得有些感动，叶琳这个女孩子，工作中冷静熟练，一丝不苟，一旦谈及她家老太太，谈及这些往事，总会变得非常感性，内心非常柔软，这种反差更让人忍不住有些心疼，她的优秀一目了然，可她丰富多彩的内心世界，对故去的家人的尊重与怀念，在挫折中艰难向前的勇气，又有几个人能真正走近？
　　“你放心吧，你家老太太，还有年家老太太，一定在另一个世界看着呢，看着她们付出所有年华去期盼的家人和祖国，都会越来越好。”郭世华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