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我向月亮许愿》时白呀

66、第66章

　　今晚夜色凉如水，他们站在三楼的阳台，附近都是老城区的居民楼，路灯沉默地矗立着，光线一如既往的幽暗，曲晨家住的楼层较矮，夜晚宁静，很轻易就能捕捉到底下的一举一动。

　　曲晨说完话后就听到底下有只流浪猫‘喵喵’地叫了两声然后远去了。

　　“他们都挺希望我能去参加的。”谢嘉煜想到庄乐鹏一直致力于让他去参加比赛的事情，他有些无奈地扯唇笑了。说话的时候，他松开了揽着曲晨的手，站在她身旁，背靠着阳台外面，手臂搭在窗台上，站姿有些懒散随意。

　　他接着道：“我只是觉得到现在这个年纪了，也没有年轻那会儿的冲劲了，好像也没什么必要学人挤破脑袋去参赛。”换句话说，他找不到什么去参赛的理由。

　　他说这番话的模样跟曲晨之前在街边听他抱着流浪歌手的吉他唱歌时一样，曾经桀骜的雄鹰已经收起了翅膀不再飞翔，无所谓明天和归途在何方。

　　每次看到他表露出这种态度，曲晨总是忍不住想，这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或许他已经放下过往，不再在意那些曾经针对他的诽谤和恶意，可他心底深处会不会有那么一丝不甘是留给曾经在舞台上大绽光芒的谢嘉煜，留给那个一心追求音乐和梦想的少年。

　　曲晨听他说完这番话后，忍不住想起年前在商城的品牌门店里见到张野时他那副寡淡冷漠的模样，还有上次在音乐节，他看到别人在舞台上接受掌声和欢呼的散漫神情，他当时心里又在想些什么呢？

　　“嗯？怎么突然沉默了？”谢嘉煜伸手搭了下她的脑袋，笑问。

　　曲晨抬起头来，她斟酌了会儿，才开口说：“他们一定很希望你能重新站上舞台，夺回属于你的荣光。”

　　闻言，谢嘉煜的目光稍停了会儿，他无所谓般笑了：“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再说现在厉害的歌手和音乐人很多，我去参加比赛，说不定没几轮就被人淘汰下来了。”他说着，看着地上的光影，开玩笑道：“年纪大了，有点儿丢不起这个面子。”

　　“不会的。”曲晨看着他，黑亮的眼睛里透露的神情格外认真执拗，她说：“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会输的，因为你是谢嘉煜。”

　　谢嘉煜神情稍滞，听她一板一眼仿佛认死理般说道：“我认识的谢嘉煜，从来没有输过。”

　　曲晨想到自己和家人一直很少在他面前提及八年前的事情，他们害怕让他回忆起那段伤心往事，所以从来没有好好地正视过八年前的那个他，可他们忽略了谢嘉煜的真实想法，他可能真的并不在意过去种种。无论如何，曲晨在这一刻都想把自己的心声告诉他。

　　他从来都没有输过。

　　他才是那个站在顶峰的王者。

　　清凉的晚风随着敞开的阳台窗户涌入室内，轻柔地掠过曲晨的发丝，掠过她那双乌黑清润的双眼，她眼里映着天花板投下的灯光，细碎的光芒让她的眼眸看上去异常的清亮坚定，仿佛世间的真理都在她的眼里。

　　好像从来都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谢嘉煜能感觉到所有人都在对八年前那件事避而不谈，害怕他会想起曾经受过的伤害。因而这么多年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谢嘉煜从来没有输过’这种话，大家都忽略了他在出事前创造的成绩，所有人都只是盯着他出事后的落魄和失败。

　　谢嘉煜原本以为自己对八年前的所有都已经毫不在意了，可这会儿听到曲晨这么说，他心里没来由得感受到了一阵触动。

　　然后他在这一刻才意识到，这句话对他，对曾经的自己有多重要，至少证明了他曾经那些日日夜夜里孜孜不倦地创作歌曲的努力并没有白费，即使他曾因此步入了深渊。

　　谢嘉煜注视着她那双清亮坚定的眼睛，回过神后，他敛眸缓缓笑了，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这么相信我呢。”

　　“嗯！”曲晨盯着他点头，她想起什么，跟他说：“等我一下。”

　　她离开了阳台，去了自己的卧室，从桌面上拿起了自己的手机和耳机，重新回到谢嘉煜身边时，她说：“不管你去不去参加比赛我都支持你的。”曲晨边说着，边拿出手里这副耳机，戴到了谢嘉煜的耳中，她看着他微挑的眉眼说：“但我想，有个人或许能帮你做这个决定。”

　　曲晨打开了自己的屏幕，找到她常听的音乐平台，在最喜爱的列表里找到了那首在她手机里储存了八年的歌曲。她迟疑了一秒，点开了这首歌的播放键。

　　歌曲的前奏透过耳机传来，短暂的几秒空白后，忧郁流畅的琴声就这么不打一声招呼地闯入了他的耳中，谢嘉煜听到这段前奏后，他忽地一怔。

　　缓慢、低沉的琴键敲响过后，传来了歌曲主唱淡漠孤高的歌声，仿佛穿越了时间和空间般，随着规律的节奏卡点，在他的耳边响起。

　　“我来的地方好不具象
　　渴望追求有梦的地方
　　晨起的天光比夜还漫长
　　我一味的追寻忘了慌张
　　你要问我来时的方向
　　我只能告诉你在有风的地方
　　……”

　　高潮迭起时吉他、贝斯、鼓声以及键盘琴声全都叠加到一起，传来了极为震撼心灵的节奏旋律，像要将年少轻狂的梦想和不可一世的桀骜态度全都在此孤注一掷。

　　秋天萧索的晚风掀动着窗户玻璃，发出轻微的碰撞声响，除此之外，这夜色就只剩下了寂静，耳机里的歌曲让谢嘉煜在这一刻仿佛回到了曾经那段年轻热血的岁月，回到了那段追求前程不问方向的时光里。

　　他在起初的怔忡过后，神色又恢复了以往的从容闲淡，他一言不发地听完了这首歌。

　　直到歌声渐息，掌声响起。

　　谢嘉煜听完这首歌后，他眼底起了丝漫不经心的笑，将耳机摘下来拿在手里，挑起眉眼看向眼前的女孩儿：“怎么还有这首歌儿？”

　　“我下载到手机里的。”曲晨说，她的语气有点惋惜：“只剩下这首歌了。”

　　听了这话，谢嘉煜挑了下眉，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他笑：“你之前一直在关注我？”

　　曲晨话语一顿。

　　谢嘉煜将手随意地撑在她身后的窗台上，低头看着她，眼睛里的笑意显出几分促狭，他慢悠悠道：“嗯，让我想想，那会儿你才上初中吧，家里也没有电脑，上哪儿去关注的？”

　　听他这么问，曲晨突然想起了自己初中的那段日子，似乎有些难为情，她稍稍抿了抿唇，说：“家里有电脑，我让爸买的。”谢嘉煜参加比赛的那一年她考了年级第一，谢行成想送她份礼物，询问她要什么，曲晨说自己想要台电脑，那是她第一次向谢行成提出这么贵重的东西，父亲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她。

　　谢嘉煜：“每一期节目都看了？”

　　曲晨轻轻‘嗯’了声，实际上她不仅看了，还把谢嘉煜他们每一次登场的片段反复看了好几遍，她曾不止一次将那个在舞台上绽放光芒的男生刻进了自己的脑海里。

　　曲晨想了想，看着他道：“每一期节目我都看了，你们很厉害，我还记得你们每一次的舞台。”曲晨跟他聊起了自己印象最深刻的几个舞台，“八年前的事情你可能不在意了，但对鹏哥他们来说是个执念，他之前跟我说，想让你重新站在聚光灯下，但我想，不管以什么形式，大家都只想看你越来越好。”

　　她的脸庞平静，沉着恬静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直视着他，带着直击人心的力量。

　　谢嘉煜也同样看着她这双眼，他抬起手来，指节轻轻拂过她的眼角：“包括你么？”

　　曲晨毫不犹豫地点头，朝他笑：“嗯，包括我。”她是最希望他过得越来越好的那个人。

　　她话音刚落，谢嘉煜的吻就落了下来，今晚或许是受到了八年前乐队表演的那首歌和她这番话的影响，他的情绪有些起伏，手从眼睛的部位滑下来，扣住她的下巴，动情地吻着她。

　　曲晨察觉到他的情绪，心里也随之泛起了波澜，她也顾不得现在还在自己家的阳台，父母随时都有可能回来，她有些不管不顾地抬起手搂住了他的脖颈，张开唇任他予取予求。

　　她想，这是她这辈子最爱的男人，她想让他幸福开心，想倾尽所有将星河和人间都赠予他。

　　她的回吻让谢嘉煜的举动渐渐慢了下来，他浅浅慢慢地触碰着她的唇，眼睛里深邃的幽光染着温柔，他轻轻啄着她的唇，目光深情地盯着她，慵懒悦耳的笑声从喉咙里传来：“嗯？这是哪儿来的小姑娘，怎么除了可爱之外，还那么贴心呢。”

　　他每次跟她接吻之后嗓音都会变得很低沉，透着动情的沙哑，比平时总是显得散漫舒缓的音色更好听也更诱人，特别是在夜色之下，曲晨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声，话没经过脑子就脱口道：“是你的。”

　　谢嘉煜似乎有些意外她会说这种话，他闻声笑了，风流的眉眼更显动人：“嗯，是我的。”说完，他敛着笑意低头又吻住了她。

　　他吻着她的举动从温柔缓慢到逐渐强势侵占，像头平日里总是懒洋洋的毫无攻击性的野兽，但到了关键时刻，就会展示出自己的占有欲，让人无法抗拒。

　　谢嘉煜抱着曲晨坐到了窗台上，背靠着外面的夜色，仰头继续吻着她，他一只手搂着她的腰，另一只手沿着她的下颌线缓慢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他的身量颀长，曲晨坐在窗台上的高度正好能让他一仰头毫不费劲的与她接吻。

　　夜色昏昧，欲念横生，曲晨承受着他的吻，感觉他像是要将自己一点一点地吞入腹中。

　　谢嘉煜吻了她很长时间，直到察觉到她有些喘不上气了才松开她，他搂着她的腰，眼尾泛着淡淡的妖冶般的红晕，他仰头望着她，松展了魅惑风流的眉眼，低声道：“今晚要不要去我那儿？”

　　曲晨不像他对这种事那么游刃有余，她微微喘着气，闻声，她的脸颊立马红了，还没回答，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钥匙碰撞的声响，她一愣，意识到有可能是父母回来了，她赶忙从窗台上下来，然后溜到了一旁，和谢嘉煜拉开距离，面朝阳台外。

　　可过了好一会儿，屋外都没有传来开门的动静，谢嘉煜被她这副心虚的模样逗笑了，他走过去将小姑娘搂进怀里，玩笑道：“别怕，就算被发现了，挨揍的也是我。”

　　“……”

　　往日里这个时间点父母就会打烊回来了，曲晨轻轻碰了他一下，提醒道：“时间不早了。”

　　谢嘉煜松了手臂，掌心仍搭着她的腰，低头看着她，眼神里的情绪掺杂着暧昧：“嗯，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话儿呢。”

　　曲晨能听出他语气里的玩笑成分，脸颊的热度稍稍降下来了，她想了想，一本正经地问他：“你不怕挨揍吗？”

　　闻声，谢嘉煜笑了，凑到她耳边说：“没听过一句话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他拖着性感慵懒的腔调在她耳边笑：“挨揍算什么，能让我享一晚春宵，死也甘愿。”

　　“……”

　　在‘厚颜无耻’这方面曲晨是比不过他的，她故作镇定地沉默了片刻，很认真的对他道：“我们好像把话题扯远了。”

　　见她这副故作正经的模样，谢嘉煜没忍住笑出了声，她每次不知道怎么回应的时候就会装傻充愣或者转移话题，偏偏这副‘正派’的模样最戳他的心，他捏了捏她的脸颊，不逗她了：“可以把这首歌传给我么？”

　　曲晨听言，她忙点头，将手机里这首歌传输给他了。

　　谢嘉煜抵着她的额头，最后吻了下她的脸颊：“谢谢你今晚跟我说的这番话。”他浅浅垂眸，嗓音牵出几分温柔的笑：“让我总算觉得之前奋斗的那些年没有白过。”

　　谢行成和温清容回来以后他就离开了，回到自己的住处，从房间里拿了衣服就去了浴室。

　　水声淅淅沥沥的在耳边响起，冲洗了身子后，谢嘉煜将热水器关掉，穿衣服，然后拿了条毛巾擦拭自己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慢慢地走回了房间。

　　他进到房间后，没开天花板上的灯，走到床边将台灯打开了，灯光昏黄地照耀着漆黑的房间，他将毛巾挂在脖子上，伸手摆弄着床头柜上的蓝牙音响，这是曲晨前些日子送给他的。

　　谢嘉煜打开了蓝牙音响，连接上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了曲晨今晚传送给他的那首歌曲。

　　音响的音质极佳，立体的环绕声效让歌曲传出的旋律更加清晰生动，更具临场的感染力。

　　“我来的地方好不具象
　　渴望追求有梦的地方
　　晨起的天光比夜还漫长
　　我一味的追寻忘了慌张
　　……”

　　谢嘉煜倚着床头，仰头看着黑沉沉的天花板，这首歌是他十年前刚上大学的时候创作的，整首歌无论是词曲还是编排都透露着孤高的少年意气，他唱着梦想的起源，唱着永不遗落的音乐精神，唱着此生最为憧憬的前程。

　　这一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从他的生活乃至生命中渐渐淡去的呢。

　　不再谈论空无的梦想，不再追求所谓的音乐精神，不再过问自己的前程。

　　谢嘉煜微微眯起了眼睛，连这样的变化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他都已经不记得了，再回过神来，他就已经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懒懒散散的，随心所欲地抱着吉他过着自己的日子。

　　他觉得自己这副模样也没什么不好的，他喜欢现在的状态，可他再度听起自己以往创作的歌曲时，从心底里感受到了一丝已经消沉已久的热血，这是曾经刻在他生命里的印记。

　　他自己是无所谓，但八年前的事情就像一道烙印刻在每个经历过的人心里，他是不是得给他们一个交代，给乐队一个交代，得向曾经那个热爱音乐和舞台的少年一个交代。

　　“我来时跌跌撞撞
　　一边行走一边回望
　　渴望有风的地方
　　是我今生梦想的天堂”

　　歌声终止，室内安静了许久，谢嘉煜也保持原来的姿势静止了许久，直到某个时刻，脑海里闪过了曲晨今晚对他说过的话——有个人或许能帮你做这个决定。

　　他敛下眼睫，淡淡笑了，心想她虽然没有参与到他过去的那些年月，但却是那个最了解他的人，他伸手拿起了音响旁边的手机，给庄乐鹏发了条消息。

　　——参赛协议发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