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楔子 ...

  •   (一)

      季家是一豪门世家,却在如今的现代社会里依旧相信着个人命理那一套,从来都是按照“命运”来生活。而误忘的出生则打乱了这一顺序。
      误忘的母亲误免同样出自豪门世家,从来都是大芳得体的代表,常受到各种名门望族夸赞,季家人都乐享其中,也就对误免的职业——心理学家视若无睹,毕竟谁都知道季老爷子对心理学这种东西心生厌恶。
      误免兢兢业业的维持着自己家庭主妇的地位,而终于,她在夏季生下了她和她所爱之人季径舟的女儿。
      可本该风平气和的生活却被这个小女儿打破了。
      误忘出生那日,误免差点失血过多而死,一向相信命理的季老爷子不顾季径舟的反对,请来了一位名气颇重的算命先生。

      病房里。
      算命先生蓄着长长的山羊胡,神神化化的对着误忘掐着手指算了一算,忽然地皱着眉对季老爷子说:“此女命格非常,有克害身边之人的孤煞之命,理应随生母一同逐出家门。”
      一旁的季径舟急了,说:“怎么可能?你就这样看两眼就知道了?想好了再说话!别乱诬陷免儿。”
      季老爷子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别吵别吵,径舟,先听大师讲完。”
      季径舟敢怒不敢言,季老爷子一向注重命理,而这位算命先生又德高望重的,再让他说几句,没准季老爷子真的会相信他从而赶走免儿和女儿……
      算命先生不急不缓地说:“无碍无碍,如若季先生不相信我所言,那再观察一阵也是可行的。”
      季老爷子:“大师所说的‘一阵’是多长?”
      “那便让看季老您的意愿了。”算命先生说,“如果想要确切结果那便可观察到出事……”
      季径舟打断他,怒不可遏:“你什么意思?你是说家里一定会出事?我怎么看你都像是在咒我们一家!”
      季老爷子又用拐杖敲了敲地板:“安静,你以为我想让小免去其他地方吗?”说完,季老爷子又将头转向算命先生:“大师,还有其他办法吗?”
      “没有,此女命格过于霸道,只有此法可行。不过若是舍小保大,也可。”
      季径舟:“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算命先生摇了摇头:“那便静观其变吧。”
      季老爷子点点头,对季径舟说:“你在这守着小免,别乱说。” 说完,他便和算命先生一同走出病房门。
      偌大的VIP病房只剩下熟睡的误免与茫然的季径舟。

      三月后。
      季老爷子还没有给误免的女儿赐名,她便叫她小忘。
      小忘长的很好,皮肤继承了她母亲的冷白色,杏眼。
      可除了家人没人再见过小忘,甚至连满月礼什么的都是小小庆祝一下。
      因为小忘的眼睛,是异瞳。
      左眼为血红色,右眼为纯黑色。
      去医院检查,医生都说只能这样了,但并不影响视力。
      季老爷子虽然没说什么,但除了必须场合季老爷子都没有来看过她们母女俩,误免已经担心三个月了——季老爷子那么迷信,会不会做出什么事?
      误免看着睡在婴儿床上的小忘,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季老爷子忽然出现在门外,他的脸出现在监控里……:“小免,开门。”
      误免赶紧起身去开门。
      季老爷子这回没带任何侍从,孤身一人,背后跟着红着眼的季径舟。
      误免迅速意识到待会儿可能并不会发生什么愉快的事情,可季老爷子已经进了门,她只能关紧房门跟在季径舟背后。
      一关门,季老爷子便停住了脚步面向误免二人,彼此相隔三米左右,而小忘则睡在不远处的婴儿床上。
      季老爷子什么也没看,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黑卡,递给误免:“小免啊,废话我就不多说了。这张卡就当作是你和径舟的离婚补偿金了,小忘就归你,我会安排好你们的一切的。”
      “……离婚补偿金……”误免猜过也许季老爷子会将小忘暂时送到別处,但没有想到他做事竟然那么绝情果断。她不敢相信地看向季径舟,而那个往日意气风发的男人此时却扭着头做哑巴。
      误免又看了看坚决的季老爷子,忽然发现这个要求她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他这么做己经是给了她和她背后的家族足够的面子了。
      误免很久没有感受到这种无措失落感了,她是从小就被宠着长大的,很少遇到这种情况。
      忽然之间,误免很想哭。
      但眼泪并不能解决问题。
      她咬着牙看向婴儿床上的孩子,使足了劲儿才把眼泪憋回去,她红着眼说:“好。”
      ……
      那一年,小忘有了名字,她跟母亲姓,就叫误忘。

      (二)

      七年后。
      当初,误免没有向家族求助,她自己雇了个保姆。她也没有因此而堕落,她全身心都放在误忘身上。
      而误忘也没有辜负她,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得越来越优秀。与同龄人不同,误忘很懂事也非常安静,不吵不闹,显现出一份与同龄人不符的从容淡定。
      误免给误忘报了大量特长班,误忘也没有一点异议,每天奔波于各种各样的班级,接触不同的人群。误忘学得很快,能够经常在休息时间帮误免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有时候误免甚至会忘了误忘也只是一个七岁的女孩。
      而误忘各方面的优秀为她带来了一点困扰,总是有很多人站在她这边,形成了偏心的局面。今天有个同学因为感冒而没有完成功课就要被老师当着所有同学的面厉声责骂,而她呢,当时老师只是叫她注意身体别累着了。
      就连她这个当局者都感受到了其中的偏心,更别提旁观者了,那一天几乎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那感觉很难受,但误忘没有想这个。
      为什么明明犯的是一样的错,结果却是不一样的呢?
      误忘思来想去也只想到了一种最合理的解释——因为她更优秀。
      可为什么差的人就该被骂?
      误忘没有体验过,想不明白。
      而就在她思考的过程中,她旁边的沙发忽然传出玻璃杯坠落在地的声音,仿佛是心裂开碎掉的声音,那么纯粹,那么真挚。
      扭头一看,误免右手拿着手机,左手还保持着拿玻璃杯的姿势,地面上是碎的七零八落的玻璃,热水溅到了脚上也毫无自觉,只有那双瞪大了、充满了不敢相信的眼睛能说明这是鲜活的。
      然而那双眼睛下一刻却被泪水模糊了,眼泪在误免那苍白的脸上挥洒,那么扭曲。
      下一秒,误免直接晕倒在沙发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可这些都在误忘眼里分割成各个动作,“母亲!”

      病房门外。
      白衣医生有点疑惑的看着面前这个长相很软的小孩子,再一次问道:“你妈妈没有其他人来照看吗?”
      误忘淡淡的指了指身边的保姆,“还有她。”
      白衣医生看了保姆一眼,点点头,开始汇报误免的情况:“是这样的,病人的晕倒行为是由高血压引起的,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说着,他将手里的病单递给保姆:“平时注意一下饮食,不要吃油腻,肥厚,辛辣刺激的东西,多吃蔬菜水果。”
      保姆点头接过。医生转身准备离开时,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对误忘二人说:“哦对了,病人的大脑有点活动异常,建议去神经科看一下。”
      二人点头进了病房。
      误免躺在床上,右手还打着点滴,脸色有点苍白,只是抿唇盯着天花板,泪水横流。
      “母亲。”误忘走上前替误免擦掉眼泪,问:“出什么事了?”
      误免平复了一会儿,看向误忘,左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说:“季径舟要二婚了。”
      误免从不会隐瞒着误忘,只要她问就一定会回答,而和季径舟在一起的那些往事是误免最爱说的,在误忘印象中,季径舟是一个果断行事而又对待人善良的人。
      “那……母亲要怎么办?”
      误免悲凄的笑了笑:“还能怎么办?都已经离婚了,我早就该放下了。各自各走各的路,活自己该活的生活。”顿了顿,她又语重心长地说:“小忘啊,以后不要被世俗蒙蔽了双眼,不要再去顾着那些所谓的豪门贵族了,好好的走自己该走的路吧。”
      “好的,母亲。”误忘觉得误免有点不对劲,因为母亲从来不会自哀自怨,她永远是坚强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那么悲催。都是感情惹的祸吧,以后她一定不能为情所困。
      一旁的保姆说:“阿免,医生说你应该去神经科看一下,你自己也是心理医生,现在你到底是什么症状?你自己用你的专业能力来评判一下。”
      误免没有回答,她对误忘说:“小忘,你先回去吧,有朱姐姐陪我。”
      待误忘走后,误免回答了朱忆的问题。
      “重度抑郁症,精神分裂。”
      ……
      那一年,误忘七岁,她的母亲误免被诊断精神失常住进了第三人民医院,而她也交由保姆朱忆看管。

      (三)

      “哈哈,你们看她就是一个怪物、一个灾星!她把她妈妈克进了医院!”
      “就是就是,我们不要理她,她会害我们的!”
      又是一轮永恒不变的讨论声,或者说,这不叫做讨论而是单方面的欺凌与侮辱,人们总是自以为是的发表着自己的言论,好像他们说的话能够扭转局面一样,那样的自私,那样的自利,可人们就是这样,改都改不了。
      每一天,都有着无数的人去小声抑或光明正大的去讨论着误忘的私生活,没有人会停止也没有人去阻止,就算有,也是螳臂当车,一点用也没有。
      除了骂名,还有着同龄人的欺凌和长辈们各种各样的眼神,鄙夷的,讨厌的,唯独没有同情的。
      可尽管如此,人生还是要继续,误忘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去看望母亲,日复一日,仿佛没有尽头。虽然母亲的状况越来越差,虽然他们真的骂的非常非常难听,虽然她真的很难过很讨厌,但是,母亲说过人活着就是用来坚持的,所以她忍了很久,忍了一年又一年,忍了两年。
      对于今天的言论攻击,误忘已经不以为意,她收拾好书包准备从这个特长班回家。
      忽然间,一杯冰凉的水,从头上淋了下来,很冰很凉,误忘打了个激灵,回头一看,看到一群人在那里好笑的围观,而班里面的一个男生正拿着水杯往她头上浇水。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坐在这了。不过竟然淋都淋湿了,那你就好好的把你那恶心的样子好好的洗干净吧!”所有人都放肆的大笑起来。
      误忘呼出一口气,母亲说过,要做一个好人,所以误忘没有做什么,她已经经历过无数次这种场景,抽了几张纸巾平静地擦掉脸上的水,起身准备离开。
      男孩却一把拽住她的手,“诶,你装什么装?不就是成绩好一点吗?不就是家世好一点吗?不就是长得好看一点吗?你以为你是谁啊?”男孩鄙夷的说,粗鲁的将手里的杯子塞进误忘手里,“去,你给我装一杯水来。”
      误忘看了眼男孩背后的同学们,发现所有人都在津津有味的看戏,没有一个人有要出来帮忙的意思,甚至还有人露出了鄙夷和嘲笑的眼神。
      你看,人们就是这样,不屑于平淡的生活,所以对于那些受害者永远都是抱着好奇与嘲笑去围观,却从不去帮助他们。误忘第无数次感慨,人心真是太险恶了。
      “为什么?”误忘好脾气的问。
      “为什么?你好意思问我为什么?我为了帮你洗干净你那恶心的样子,辛辛苦苦去装一杯水倒给你,你难道不应该去帮我装回来吗?”男孩理所当然的说。
      “我哪恶心了?”误忘有些愤怒,他们了解她吗?他们不了解,那他们为什么还是恶意的批评她?
      “哟,还来脾气了?”男孩与身后的众人笑了起来,“那你倒是说说你哪里不恶心了?是我们每天这样子找你‘玩’而你却装作圣母,谁也不理甚至什么该有的样子都没有;还是每天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对于旁人不闻不问?装什么清高冷傲啊?”
      “诶,不对呀,她这还能说是恶心吗?这简直就是怪物啊!”又有人开始帮腔,众人哈哈大笑起来。
      误忘不理解,为什么她一忍再忍的好意却被他们说成是恶心是装的?但是时间不允许她再去思考这其中的缘由,因为朱忆很快就要到了,不能够让她久等。
      误忘不再说话,她径直背起书包向门口走去。
      亦或许这个举动又惹怒了他们,他们不放弃的堵住了她的出路,将她围了起来,男孩站在她的对面,“怎么?说不过了,所以想要逃跑?”
      情况愈演愈烈,误忘抬起眼眸冷冷的看着那个男孩:“我要回家。”
      “瞪什么瞪啊?知不知道你那双眼睛很丑?知道就不要随便去瞪别人,别把别人吓出了心脏病。”男孩又一次嘲讽她,所有人在那里笑出声来。
      “那你有没有被我吓出心脏病?”误忘淡淡地说道。
      许是所有人都没有想过误忘也会反驳,气氛降下来,所有的人的笑都僵了,男孩更是愤怒无比,他拽着误忘的马尾,恶狠狠的看着她,“你说什么?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误忘拍开他的手,“没想到你不仅被我吓出了心脏病还被吓聋了,没听清?那我就再说一遍,你被我吓出了心脏病。”
      误忘就算脾气再怎么好也不会去容忍这种程度的侮辱,她说:“没想到我那么厉害,居然能把你吓出心脏病,快点滚吧,别挡道了,不然小心我把你弄成精神病。”
      误忘很少骂人,可这并不代表她不会骂人,她骂起人来甚至不需要说脏话也不需要像其他人那样气势汹汹的靠那些外来之物来提高自己的威严。她的长相本就邪魅,像一只穿行于人间的恶鬼,只不过是因为她很少说话,所以显得她很天真无邪,很软很好欺负。现在这么说起话来,那一股与生自来的邪劲彰显无疑,就那么淡淡的一句话,就把不少围观者给吓走了。
      教室走了一大半的人,显得有点空落。误忘推开男孩,什么也没说,就那么走到了教室门前。
      但男孩哪会善罢甘休,误忘让他丢了面子他当然得还回去,他迅速的抄起最近一张桌子上的一把尺子朝误忘丢去,“装什么装?!”
      尺子重重的砸在误忘的左肩,然后坠落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所有人都看了过来,误忘也停住了脚步。
      误忘忽然不想忍了,她干脆利落的将书包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将尺子捡起,而后向男孩丢去,“怎么?被我吓得不轻啊,连眼睛都瞎了,既然要扔尺子那就要扔中一点。”
      尺子以漂亮的弧度稳稳的砸在了男孩的头上。男孩吃痛的抱住头,然后愤怒的向误忘跑去,伸出手要打误忘。
      误忘出于本能反应,将一旁的书包扔向男孩。
      男孩本就是愤怒的跑过来,重心根本就不稳,虽然书包不是很重,但是他没有想到误忘会还手,所以重重的栽在了地上。

      老师办公室。
      误忘和男孩被单独留了下来,身旁是老师请来的家长。
      “吴老师你可要为小宇做主啊,你看我家小宇被她踹成什么样了?”宋宇的妈妈抱着哭红了眼眶的宋宇,还在不停的哭诉,“你看看,”宋宇妈妈指着宋宇右手小臂上那会因摩擦地面而变得血肉模糊的伤口说道:“都成这样了,以后让我家小雨怎么办?”
      吴老师有点难堪,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在他的印象里,误忘一直是一个很听话的小孩,不争不闹,成绩优秀,怎么可能会打架呢?“那个,宋宇妈妈,我们先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再来判定谁对谁错吧。来,误忘,你来说一下事情的经过。”
      误忘有点烦,明明现在她已经可以在家里做功课了,但却因为宋宇而呆在老师办公室里,还连累朱阿姨一起陪她在看这两母子哭哭啼啼。
      误忘不想说是因为他们骂她,这样显得太过矫情,她看向老师:“我没有踹他。”
      “那我家小宇手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宋宇妈妈反驳道。
      “是我用书包砸的。”
      “哎呦,老师,你看看你看看,砸人了还这么理直气壮!”宋宇妈妈指着误忘愤怒地说。
      “这是真的吗?你为什么要砸他?”老师问。
      误忘把额前的湿发拨了拨,看向宋宇,突然间觉得其实宋宇也是蛮可怜的,他的确是骂了她,但是他不应该受伤,归根结底,她刚刚确实是太冲动了,“老师,是我错了。”
      吴老师差点一口气没顺下去,“你,你怎么就错了?”
      误忘又看了看宋宇二人,说:“不该欺负弱小的人。”
      “……”
      吴老师头疼的闭了闭眼。
      宋宇二人气不打一处来。
      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朱忆,捧着茶,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哪里弱了?你他妈的在胡说什么!”宋宇红着眼眶吼道,甚至被气的不顾在老师面前飙脏话。
      “那你不弱你哭什么?眼泪是弱者才会有的东西。”误忘理所当然的淡淡说道。
      “我,我……”宋宇“我”了个半天也没我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说出一句苍白的话:“你难道沒哭过吗?”
      “我又没说我没哭过,也没有说我是强者。”误忘依旧淡淡的说。
      宋宇还想说,一段电话铃声却响了起来。
      所有人都向声音起源看过去,朱忆淡淡的拿出手机对头疼的老师说:“我出去听个电话。”说完也不顾老师意愿,径直走向门外。
      吴老师:这都哪跟哪啊……
      朱忆很快就回来了,她对误忘笑了笑,“你妈妈给你准备了生日礼物,她说要你去取。”
      误忘听了,瞬间就甜甜的笑了,对着宋宇二人说:“你们想怎么样?”
      宋宇妈妈一开始还有点感觉不到存在感,现在终于来劲了,“没什么,就私了也行,不过要一万块钱。”
      吴老师:“宋宇妈妈,这就不行了啊……”
      还没等吴老师说完,误忘就干净利落的对朱忆说:“给钱,从我钱里扣。”又对老师说:“老师没事我就回去了。”
      说完便提着书包出去,头也不回,只留办公室里表情各异的人。

      VIP病房里。
      误忘新奇的看着眼前的小兔子:“母亲,您怎么会想到送我一只小兔子呢?”
      小兔崽子安静的坐在兔笼子里,黑白相间的毛发,纯粹干净的大眼睛注视着误忘。气质跟误忘很像,沉静冰冷却又清澈无比。
      误免笑了,“这是我托朋友从国外带回来的,它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海棠兔,也因为毛色像熊猫而叫熊猫兔。你不是一直很喜欢兔子吗?好好地养着它喔,就像对母亲一样,它会代替我陪你。”
      误忘没有觉出话中的异常,点头问:“那它叫什么名字?”
      误免眨了眨眼,“它是个女生,就在挽人吧。挽留的挽,故人的人。”
      “好的好的。”误忘点点头。
      误免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真乖……”还没说完,手所感受到的触感令她温柔的神情变了,害怕、恐惧,像一只无助的小动物,她瞳孔缩小,忽然尖叫着抱头,发了疯似的流着泪,“……水,水!水,滚开,滚开,季径舟,季径舟你给我滚开……滚开啊……”
      误忘赶紧把兔子放在一旁,她因为太急,所以忘了把头发擦干,母亲大概是因为知道季径舟要二婚的那天被水烫到了,此后只要碰到非流动性的水就会发疯,是她疏忽了,她怎么那么大意呢……
      误忘抱住母亲,声线有点颤抖:“母亲,没有季径舟,没有季径舟,没有别人,只有女儿,只有女儿,不哭不哭了啊。”
      误忘一边安慰误免一边拍她的背,误免呼吸渐渐的平复下来,误忘也缓缓松开了双手,母亲有洁癖,她刚才碰了兔子,不能弄脏了母亲。
      而下一秒,朱忆捧着刚买好的生日蛋糕推门而入:“蛋糕来……”
      还没说完,误免便又恐惧地抱头,“季径舟,季径舟来了……”她一边说一边拿起一旁的杯子向朱忆砸去:“滚,滚!给我滚……”
      朱忆迅速的避了开来,可手里的蛋糕却失去了平衡砸落在地,不复美丽。朱忆看了眼蛋糕,又看向发了疯的误免,迅速上前拦住她乱扔杯子,“阿免!冷静一点,我是朱忆!”她又指了指一旁无措的误忘,“她是你的女儿,误忘!”
      听到“女儿”二字,误免总算冷静了点,她看向误忘:“女,女儿?”
      朱忆松了口气,“对,女儿。”
      误忘上前抱住她:“对,母亲。”
      误免忽然又发起疯来:“别叫我母亲,你是季径舟的女儿,滚开滚开!”
      看着往日温和大方的母亲不再温柔,像个泼妇一般乱吼乱叫,误忘红了眼眶,“不,我不走,我说过要陪着您的。小忘不走,小忘哪也不去,小忘就在这。”
      误免忽然张嘴朝误忘娇小的左臂咬去,很用力很用力,像一只野兽。抱着自己的人浑身一抖,却继而抱得更紧了,直到嘴里尝到了腥甜的味道,她才渐渐松了口。抬头映入眼帘的就是一道牙印,渗着鲜红的血,牙印周围肿着,泛着紫,在那白挚的皮肤上显的触目惊心。
      “你,你是小忘?”误免沙哑的开口。
      “对。”误忘咬着牙说,手上的伤很疼,可她又不敢松手。
      误免一把推开她,用白床单遮住自己的脸,惶恐不安的说:“那你走,你快点回家,不要看我,不要看我。小忘会不喜欢我这个样子的,她会觉得恶心,她会离开我,她不可以离开我,她不可以离开我……”误免一直低声重复着最后一句话,像一只小兽。
       误忘忽然一阵心酸,被朱忆叫来的医生们赶了过来,上前制住误免,对她们说:“家属请回家了吧。”

      经过一场闹剧,二人回到了家中。
      各自洗漱完,吃过晚饭后。
      误忘的手已经在医院包扎过了,她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母亲有时候发起疯来总是会咬人,也总咬她的左手,而朱忆又总能让她受的伤消失的无影无踪,连疤都不会留,所以母亲也不知道。
      她红着眼坐在沙发上与兔子对视,仿佛那样就能看见误免似的。
      朱忆将重新买的生日蛋糕放在误忘面前,揉了揉她的头发,“觉得委屈就哭吧,哭出来好受点。”
      误忘口是心非地说:“弱者才会流眼泪。”
      “那你为什么不哭呢?”朱忆又笑。
      “……你才暗讽我?”误忘幽幽的问。
      “没有没有,那你好歹把理由告诉我啊。”
      “母亲不喜欢哭哭啼啼的人,太吵。”
      “……”
      这孩子,明明这么难受了还去顾及别人的感受,哎,真是……
      “那你在学校又是怎么一回事?”
      误忘赶紧说:“你别告诉母亲。”
      “你说了我就不说。”
      误忘看着朱忆温柔的眼神,将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朱忆听完后,“我就不该给他们赔偿费,你明明可以告他们的,为什么不说?”
      “我急着看母亲。再说了,不能不重要的东西上花费太多的时间。”误忘淡然道。
      ……好吧,这逻辑很完美,也很霸气,但……“你也要记住,不是钱多就可以在不重要的东西上乱花的。”
      “好,我记住了。”误忘点头。
      朱忆一把将生日帽戴在误忘头上:“那就祝我们的小忘九岁生日快乐吧。”
      误忘笑:“好的。”
      唱完生日歌,朱忆又说:“那就请我们的小寿星来许个愿吧。”
      误忘:“我的母亲要早日康复,朱姐姐要幸福快乐。”
      朱忆红了眼眶:“傻孩子,哪有人会把愿望说出来的?再说了,这是你的生日,怎么不许一个关于自己的呢?”
      “这都就关于我,我如果不说,实现愿望的人就听不到,他听不到要怎么帮我实现愿望?”误忘解释道。
      朱忆又笑着点头:“也对。”
      误忘忽然抱住了朱忆,软软的说:“谢谢你,朱姐姐。”
      谢谢你,还愿意陪着我,还记得我的生日。
      还给我过九岁的生日。

      (四)

      两年后。
      这一天,误忘在上钢琴课。
      然后朱忆忽然来了,红着眼把她带到了母亲的病房门前。
      误忘忽然感到不安,而朱忆却问什么也不说。
      朱忆握住门把手,深呼了口气,将门打开,“进去吧。”
      误忘进门一看,母亲的床边正站着她的主治医生,而母亲则躺在床上,肤色是苍白的,可嘴角却在微微上扬,一如往日她睡着了的样子,那么温和与平静。
      主治医生说:“病人误免在昨晚睡前服用了大量安眠药,发现时已经晚了,请节哀顺变。”
      朱忆偏过了头,误忘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那位平静的母亲,“怎么可能呢,怎么会呢,母亲,您又在跟小忘玩什么游戏……”
      误忘抓住误免冰凉的手,问:“母亲,您睁开眼睛看看小忘啊,看一眼也行啊……小忘都来了,您怎么能让小忘白走一趟呢?对吧……”
      任谁听到软软的小孩说这种话都会不忍,于是主治医生又说:“人死不能复生,请节哀顺变吧。”
      “节什么哀顺什么变,什么人死不能复生?母亲明明只是睡着了,你看,她像平常一样,睡着了嘴角也是微微上扬的……”误忘颤抖着说。
      “……小忘,认清现实……”朱忆说。
      误忘低声说:“现实真残酷啊,这怎么就不能是一场梦呢……好好的人怎么就成这样了,发生的好突然啊……真的,太突然了……”
      主治医生将两张纸分别递给二人,“这是死者的遗书,请看看吧。”说完,他就走了,将空间让给二人。
      朱忆打开纸,低头看见纸张的内容。

      小忆,我知道你不是普通人,但我也知道你对我们并没有恶意。
      我不能再为了自己而自私地活着了,虽然你们不说,但我也知道我精神失常时会做的事。
      我不想再让你们受累了。
      请帮我照看小忘,工资家族会给你。
      致,
      朱忆。
      误免

      看完信的内容,朱忆闭上了眼睛,不得不说,阿免真的太聪明了,竟然猜出了她不是普通人,不过这该死的信任心啊,她都不好意思不照顾小忘了。
      而一旁的误忘颤抖的将信打开了。

      小忘,对不起。
      请原谅母亲的擅自做主。
      平时总有很多话想要对你说的,现在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这样吧,母亲的遗产全归你,一定不能够绝望,要代替妈妈好好的走下去。
      如果你觉得上太多的课,学太多的东西太累,那就跟你朱姐姐说,让她帮你退了。
      你还是个小孩,不该这么累,有压力可以说,不要像平时那样什么都不说,別把自己给累坏了。
      母亲的一生都在劳累,去拼命博得他人的欢声笑语,却忘了自己的心情。所以你以后一定要活的好好的,活出自己,别在意他人的眼光。
      只有自己最清楚自己,别人说的都是抽象的。
      以后,你就要听家族的话了,要好好的孝顺家里的爷爷奶奶。
      朱姐姐和挽人会代替我陪着你的。
      以后的路要自己一个人走了,不要害怕。
      给,
      我亲爱的女儿小忘
         母亲误免

      “啪、啪……”
      两滴眼泪滴在了白纸上,模糊了那温柔的字迹。
      误忘赶紧伸手擦掉眼泪,不能哭,母亲不喜欢哭哭啼啼的孩子……
      忽然,她被圈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朱忆拍拍她的背,“想哭就哭吧,没有人会嫌弃你。”
      误忘本就快忍不住眼泪了,闻言就觉得鼻子一酸,哭了起来:“母亲怎么就走了呢……她为什么要让小忘失去母亲……我,我想要母亲……”
      眼泪这种东西是会传染的,朱忆也流下了眼泪:“小忘,没事了,我在……”

      葬礼举办完后的第三天,误免的父亲误从见了误忘。
      误忘这孩子比她母亲还要坚强,在葬礼上不哭不闹的,完事后还把落下的功课都补上了。这是误老爷子没有想到的,误免竟教出这么个好女儿。
      误忘正在喂挽人,看到误则,请他坐下并给他倒了杯茶,“爷爷。”
      误则对误忘很是满意,他喝了口茶,“小忘,我来找你是有件事想跟你说的。”
      “爷爷请说。”
      “是这样的,爷爷想要带你一起去美国上学。”
      “美国?”
      “对。你再过五天就小学毕业了,爷爷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准备。你可以带你想带的人一起去,当然,必须得让那个人是自愿的。”
      “好的,爷爷。”误忘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误则没有想过误忘这么快就答应了,“真的?你不用跟你的朋友们道个别?你就不怕人生地不熟的,孤单吗?学校我可以给你找为华人开设的,但语言毕竟不同。”
      “时间也够了的。再说了,有爷爷在,小忘怕什么呢?”误忘说起甜话一点也不含糊,立刻把误老爷子哄的哈哈大笑。
      ……
      那一年,误忘十二岁。母亲的离去让她成长了太多太多,虽然很痛很痛。

      (五)

      误忘已经毕业了,距离她出国还剩下一天的时间,除了朱忆以外没有别人知道。
      现在是傍晚,晚霞铺了万里,很醉人。
      误忘此时刚好带挽人回家,捧着兔笼,走在回家时必须要过的桥上。
      车水马龙,很是热闹。
      可是余光中她看到桥底下的岸边好像有人,她走了下去。
      “你看,她一个孤儿傲什么傲嘛,现在还不是落在了我们手里?”其中一个男孩说。
      “就是,每一次都是年级第二,也好意思看不起人。”又有一个男孩举着棍子说。
      “我哪看不起人了?”被围住的漂亮女孩反驳。
      “哟,还敢反驳?跟年级第一一个样嘛,清高的要死。”
      “没错。幽也啊,我劝你看清楚局面,我们五个男孩呢,打你一个女生绰绰有余。”
      幽也翻了个白眼,冷笑道:“打一个女生还来五个人,哪门子绰绰有余?不会用词就回家背背词典再来打,就你们?再来五个我都打得过。”
      幽也也不是吹,她从小就会打架,没办法,总是有很多不知死活的东西来找她麻烦,又没有人帮她,她只能自己还击。一开始她总是挨揍,但挨着挨着就挨出经验了,变成了她去揍人。
      五个男孩明显抖了抖,但气势不能弱,正欲去打,忽然听到了说话声。
      “喂,是警察叔叔吗……是这样的,有一群不良少年在离警局最近的桥底下殴打一名女孩……对……你爱信不信,如果不来,待会扣工资的是你……好了,他们看见我了,拜拜,待会见。”误忘说完,立刻挂掉了电话。
      警察:什么时候现在的小孩这么有威严了?一点也不害怕……还说待会见……?
      误忘淡定的看着向她气势汹汹走来的五位男生,不跑反而迎了上去,什么也没说,径直的绕过他们,走到了幽也的面前。
      幽也看着眼前这位漂亮的女生,问:“你为什么要来?”
      误忘以为她会问她你是谁,或者快点救我什么的,没想到竟然问了这一句,难道她认识她吗?“快点走吧,我报了警。”
      幽也:“那你怎么办?”
      宋宇气着吼道:“误忘你别有眼不识泰山爱管闲事!该滚哪去就滚哪去,不要打扰我们。”
      其中一个男生拦住了宋宇,“诶,急什么呀,这又是谁啊?”
      “我们的年级第一呗!”有一个男生搭话。
      “哟,还是年级第一嘞,今天是什么日子啊?优等生还买一送一?”
      “哥,别管她了,我们做我们该做的事就行了,快点速战速决吧,她可是报了警的!”宋宇说。
      “什么该做不该做的事,教育年级第一这不也是该做的事吗?”那个脚上邪恶的男生嘻嘻的笑着说道,“来呀,小妹妹,让哥哥我来教教你什么叫做不要多管闲事……”他扭头看向幽野和误忘两人,突然大惊失色,“还有一个人呢?那个幽也跑哪去了?”
      误忘:“你们话这么多,人家等得不耐烦,早回家去了。”
      “你!”男生就是看不惯误忘这副不咸不淡的样子,“你把她放走了?”
      “那你也瞎吗?看不见?”
      男神勃然大怒,他挥起手中的棍子:“今天我不打你,我就不叫王然!大家快点去揍她吧!”
      话音刚落,几人就气势汹汹的举着棍子冲向误忘。
      误忘来这里想的只是拖延时间,只要拖到警察来就行了。她举着兔笼沿着河岸奔跑,幽也已经被她叫去叫人了,河水奔腾,声音太大,在这里喊救命,别人根本听不见。
      可她还是高估了自己,也高估了警察们赶过来的速度,她一个女生哪里跑得过五个男生?很快,她就被五个男生包围了。
      “你现在认错,告诉我们幽也去哪了,我们就不打你。”宋宇说。
      “我何错之有?”误忘说,她现在已经离河很近了,如果这些人再逼近几步,有可能她就要掉下去了,现在,她只能求别人快点发现她。
      “真是嘴硬,一点悔过之心也没有。”其中一个男孩说。
      “你不说是吧?快点,我们打她,打到她说为止!”又一个男孩说,说完,他就将手中的棍子向误忘砸去。
      误忘躲了过去,但手中的兔笼却被他那根棍子打落在地,滚进了茫茫河水之中。
      “挽人!”误忘大惊失色,那已经是母亲留给她最后的东西了,她立刻趴在河岸,企图用手去捞住那个笼子,那河流太急,笼子早就被河水冲走了。
      冲得无影无踪,误忘只剩下满心的迷茫悲伤与愤怒。怎么会这样呢?她救一个人,就要失去一样东西……
      误忘站了起来,她是会游泳的,她想着只要自己跳下去,就有可能会捞到笼子,她不能够让母亲留给她最后的一样东西,在她的眼里,失去。
      男孩们以为她站起来是为了冲过来打他们,所以其中一个男孩就把手中的棍子扔了过去,“你干嘛站起来?”
      棍子砸中了误忘的小腿,那样的措不及防,误忘重心不稳直接掉入河中。
      岸上的男孩们不知所措,赶忙将手中的棍子丢掉,慌乱的离开,“不关我们的事……不关我们事,是她自己掉下去的,是她自己掉下去的!快走快走……”
      即便是在夏日,河水依旧很凉,很冰,冰冷的渗入了心扉。
      误忘一点准备也没有,在冰凉的河水里扑腾了几下,妄图回到岸边,那时的她想着,为什么她连站起来的资格都没有?
      很快,她就没有了力气,绝望从她的心里溢了出来,她想就这样吧,她可以去见她的母亲了,只是不知道……母亲会不会怪她没有保护好挽人?母亲会不会愿意以这种方式见她……
      死了……就死了吧……
      反正……也算是解脱了……
      ……
      那一年误忘十二岁,她就那么懦夫的死了,死在了冰冷的河里……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