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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三章 一场虚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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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馨从月光深处向容若缓缓及近,溶溶的月色衬得若馨愈发清秀。容若的目光一时怔住,没成想昨日还是粗布麻衣的若馨,换上一身男装竟是如此别致。
“我是特地来还你令牌的。大哥哥,我还是未能见到阿玛。”若馨扑朔着眼睛,泪意汪汪。
一双含泪的眼睛,配上着身白色的男装,更令人寻着几分沉醉。容若收起思绪,说道:“你可有说你是纳兰性德?”
若馨微点头:“我说了,可他们一眼就认出我是女儿身,我将令牌给他们瞧了,可他们愣说那令牌是假的,生生地将我推了出去。”
容若沉吟了一会儿,说道:“不必急,等后日我同你一道去,我就不信他们会将我推出去。”
“那明日呢?”若馨急问。
“明日……”容若叹息一声,说,“明日我还要去宫里陪皇上读书。”
若馨睁大眼,问:“陪皇上读书一定很累吧?”
容若不禁疑问:“你怎知?”
“大哥哥的眼睛里都写着了,若不累,你又何必这样闷闷不乐的。”
没想到若馨竟观察地这样仔细,他淡淡一笑,问:“你不觉得陪皇上读书时一种荣耀吗?”
若馨笑道:“是荣耀不假,可也失了自由,我虽未见过皇上,可我知道,在皇上身前什么话该讲什么话不该讲可都得再三思量了方可,毫无自由可言。”
“可阿玛从不这样想,阿玛只知那是我纳兰家的荣耀。明天我实在不想去宫里了,那里令我很压抑。”容若深深望了她一眼,说道,“我好像还不知你的名字。”
若馨乐道:“我叫章若馨,大哥哥要是不嫌弃,叫我馨儿就可以了。”
“嗯,我名为纳兰……”
“纳兰性德!”若馨抢先道。
容若疑问:“你怎知我名纳兰性德?”
若馨坏坏一笑,说道:“大哥哥自己说的,纳兰家的大公子,你忘了吗?”
容若愣了一瞬,继而笑起来,说道:“是,我居然忘了。以后你有事,只管来纳兰府找我。”笑容渐收,这“纳兰家的大公子”七个字令他注定要背负重责,也令他不得不早早地知礼懂世。如果可以选择,他宁可生在寻常百姓家。
容若带若馨来到纳兰府外,随意指派了一名守卫护送若馨回去。他迈过门槛,正看到纳兰明珠焦急地望着门口。容若上前行家礼道:“阿玛,儿子回来了。”
纳兰明珠轻轻舒了一口气,随后呵斥道:“你上哪儿去了,阿玛命人在外边找了你多时,都见不到你的影子,你可知你额娘都急坏了。”
“阿玛,是儿子疏忽了,阿玛请责罚。”
纳兰明珠絮絮而说:“你入宫伴读,本该事事顺着皇上的意,可今天阿玛听说你冲撞皇上了,可有此事?”
纳兰明珠只管自己滔滔不绝,容若强压着委屈道:“儿子没有。”
“你还敢浑说,你可知皇上已命人来府里了。他命人告诉阿玛,若是你不愿伴读,自有人垂涎这份差事。”纳兰明珠捶了捶桌板说道。
“皇上要授儿子礼部尚书一职,被我推辞了。兴许是因为这样,所以皇上恼我了。”容若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说的事与自己毫无相关。
纳兰明珠捏了捏拳,大喝:“逆子,你竟连问都不问阿玛就推辞了,你可将阿玛放在眼里。皇上难得如此器重你,你却将这样的机会白白浪费了。”
容若反驳道:“儿子认为那不是机会,那是束缚,儿子不想做什么尚书,儿子只想学五柳先生采菊东篱。”
纳兰明珠指着他骂:“我看你是被书蛀昏了头,阿玛真后悔,当初就不该让你读这么多书,什么采菊东篱,收起你那些歪念头,明天你就入宫向皇上认错。皇上若是愿意原谅你,兴许还会授你一个官职。”
容若坚决道:“我不要官职!”
“跪下!”纳兰明珠狠狠地说道,“你就跪着反省,等什么时候想通了再起来。”
容若扑通一声跪倒,紧咬牙道:“儿子宁愿跪着,也不要向皇上谋求官职。”
纳兰明珠不再多说,对外边的奴才们说道:“给我看紧公子!”然后大步离去,临走前还定定地看了看容若单薄的背影,叹息一声。
终究是要认命的,第二日一早,容若又随纳兰明珠入了宫。刚入上书房,就看到里边坐着一人,看脸型倒与玄烨有三四分相像,却没有玄烨眉间隐射出来的霸气。一身紫色的锦布满服直白地暗示着此人必定非比寻常,容若走近些,躬身道:“裕王爷吉祥。”
“你就是皇阿奶为皇上请来的伴读吗?听说你是京城的才子,真是幸会了。”福全起身说道。
容若淡笑道:“都是外头胡说的,裕王爷千万别当真。”
“不必拘着,你快坐。”福全笑着摊手道。
福全虽比容若年长几岁,却表现得极为老成,与玄烨的桀骜相比,容若反倒觉得更不习惯。他道了声谢,特意坐得离福全远些。福全并不介意,笑得云淡风轻,说道:“你为何不愿入朝为仕,以你的才华,莫说是礼部尚书,等再过三五年,就连你阿玛都未必及得上你。”
纳兰面色一僵,淡笑道:“我哪里能及得了阿玛一二,裕王爷说笑了。”
福全呵呵笑道:“是,是我说错话了。”
“二哥这么早就来陪我了。”玄烨亲自推开门,朝福全笑道,“二哥去军营的这些日子,我实在闷得厉害。”
“臣知道皇上闷了,这不是一回京就赶着入宫了吗。”
玄烨摆手道:“又没有外人,成日君啊臣的,极不自在。二哥若是再外道,我可要让皇阿奶赶你出宫了。”话音刚落,玄烨瞥见一旁的容若。
容若行礼道:“奴才参见皇上。”
“原来这里还有外人,朕居然没瞧见,明珠家的公子可别见怪了。”玄烨许是还在为昨日的事置气,语气里伴随着几分戏谑。
容若不以为意,只道:“奴才岂敢。”
福全瞧见气愤有些怪异,赶紧笑道:“三弟信上不是说有稀罕物件要给我看吗,还不快拿出来另我们开开眼。”
玄烨拍了拍手,顾问行托着一只红木盒子上前,轻轻在福全面前打开。福全一声惊叹,玄烨搭着他的肩笑道:“二哥可喜欢?”
“这……这简直浑然天成,可是三藩进贡之物?”福全问道。
玄烨笑了几声,说道:“我就知道二哥会喜欢,这是上月耿精忠进贡的。此白玉弓,由三十三名巧匠雕琢,弓上镶嵌的彩石皆来自天山,每百年只产一颗。”
福全不禁拿起玉弓细细欣赏,容若靠近一步,低首说道:“敢问皇上可否让奴才瞧一瞧此弓。”
玄烨默不作声,对福全使了使眼色,福全将玉弓交到容若手里。容若道了声谢,忽然一举弓,用力砸向地面。
“你大胆!”玄烨愤怒不已,指着大门喝道,“来人,将他拖出去斩了!”
容若从容不迫,拦下欲近到他身前的侍卫,对玄烨躬身说道:“皇上听奴才把话说了再杀奴才也不迟。”
玄烨甩了甩袖子,怒道:“朕不想听,将他带出去,延后发落。”
“慢着!”福全制止道,“皇上,臣斗胆多嘴一句,这其间恐怕真有说法,皇上不如就听他如何解释吧。”
玄烨点头,将所有的侍卫喝退。容若对福全感激地抱了抱拳,而后对玄烨说道:“奴才谢皇上恩典。回禀皇上,此弓面上的彩石却是产自天山,百年一粒不假,但是奴才曾在古书上读到,天山的彩石有异香,若男子常年佩戴,则将……将会无后。”
“当真?”玄烨一惊,到底是未成年的男孩,脸上不禁泛起红晕,说道,“他们是希望朕断后吗,这绝不可能。”
容若又说道:“并非没有可能,耿精忠是三藩之中最具野心的,他如此做无非是为了寻借口再立新君,到时候由自己推举的人继位,再灭其余两派,他便是一人之下了。”
“哼,若果真如此,那明日朕就下旨让鳌拜率兵灭了他。”
“万万不可!”容若和福全齐声道。
玄烨气愤道:“他都算计到朕的头上来了,还有何不可。”
容若答道:“奴才曾经听阿玛说起过,三藩都有各自的势力,虽不能和大清的兵马相抵抗,可若是三藩间联合,胜咱大清也是不无可能的。倘若皇上举兵,三藩必定会联合相抗,到时候即便大清不败,也会损兵折将的。”
福全又补充道:“更可况这样只会令吴三桂和尚可喜寻找到借口,到时候生灵涂炭,皇上就难以向天下苍生交代了。而且鳌拜早就蠢蠢欲动,倘若三藩一灭,鳌拜就是一枝独秀,到时候没有制衡的力量,鳌拜必定会起兵造反的。”
玄烨顿觉惧怕,却强自镇定道:“依你们的意思是要朕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奴才有一法子,皇上在几日之内命人再秘密赶制一把一模一样的弓,日日悬挂在大殿之上,一则可以消去耿精忠的戒心,二则也可借此拉拢耿精忠。”容若说道。
玄烨直直地看着容若,暗叹小小年纪的他竟有如此独到的见解。虽无心过问朝堂之事,但却在无意之中胜过多少朝廷重臣,尤其是对大清的那股忠义之心更是朝堂上无人能及的。如果这样的人能收为己用,那无疑是为自己添了左膀右臂。
才刚过十岁的玄烨并不是一个顽劣成性的孩童,也不想成为一个只会依祖宗荣荫生存的昏君,他早在登基的那一天就在孝庄跟前发下重誓,必定要成为一代明君。
玄烨的眼里闪着火光,狠狠地望向容若,一字一顿道:“你必须发下毒誓,倘若今日之事有第四人知道,纳兰家满门抄斩。”
容若身子一颤,跪倒在地上说道:“奴才遵旨,请皇上放心,奴才定当守口如瓶。”福全也跟着跪下去。
玄烨警觉地望了望窗外,说道:“今日之事就当从未发生过,你们起来吧。”说着,玄烨转身而出,对顾问行耳语了几句,然后背对着福全说道,“好久没同二哥踢蹴鞠了,纳兰性德,你也随我们去吧。”
“臣(奴才)遵命。”福全和容若紧随在玄烨身后,三人离开后,顾问行赶紧闪入书房,旋即将书房的门用力合上。
福全紧追了几步问:“三弟确信身边的人可信吗?”
玄烨只是笑笑,容若说道:“顾谙达伺候了两代君主,必定是可信之人,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玄烨扭头说道,带着几分嘲笑,带着几分戏谑,更带着几分钦佩。容若愈发摸不透玄烨的心思,他突然有些后怕,如果方才玄烨一怒之下朕的将他斩首,那不仅仅是自己,就连纳兰一家也会因他而受牵连的,他赶紧低头道了句,“奴才惶恐。”
“哈哈,你也会惶恐,真是可笑至极。”玄烨边笑边往前,全然不顾容若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