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熹微》未暝山色

1、通行证

　　下午八点左右，天色已经暗下来，像是连同天边的夕阳一起被层云遮掩了。不久前下过雨，不过空气并未就此清新，反而带着一股隐而未发的沉闷。
　　重重高楼中车流有条不紊地穿行，五光十色。和以往的每一天一样普通。
　　“小枝儿，你在找什么？”时言含瘫在长沙发上，摸着手机心不在焉地刷着朋友圈，还分出眼神余光落在正在客厅翻找东西的木宁枝身上，对木宁枝这么紧张一件事感到好奇。
　　“我就是说了还能劳动你大爷么，大爷您一边玩去吧。”木宁枝没好气回头白了一眼时言含，蹲在地上深呼吸几口气，借着这口气休息了一下才怼道：“劳烦您老人家去给门口通通风，这懒气儿不去连多肉都长不动。”
　　抽屉进出弄的声响并不大，纸页的沙沙声也没停过。时言含盯住宁枝摆在小桌上多肉仔细瞧了片刻，终于决定挪挪窝，拖着步子哒哒地开了房门。一阵炒菜的油烟气就顺溜着时言含的鼻尖钻进去，呛得他发火冲木宁枝喊：“特么你家多肉吸油烟长大的？你们家对门这烟怎么回事，这不打扰到居民正常生活了吗！”
　　木宁枝听这一嗓子回头起身，才发现时言含真的乖乖跑去开门了，又气又笑，把他拉回来关门让他坐好：“这油烟不是对门——是楼下的，少爷委屈开门了，我是让你挪挪窝，总不能跟树袋熊一样吧，而且空调开着呢，通什么风？”
　　“也不是不行，树袋熊还可爱。”时言含睨了木宁枝一眼，有些小得意得摇晃了一下手机说。上面是他一张和木宁枝的照片，下面一水的评论可爱，当然，是时言含。
　　不过他的确看起来很可爱，脸边两个酒窝不笑也在，即便是在气头上，谁看他一眼也就觉得气顺了，更别说那些对可爱孩子毫无抵抗力的婆婆姨姨。
　　“说吧，到底在找什么？”时言含把手机揣回裤兜，两只手插进去，有些酷酷地看着……比他高了足足七厘米的木宁枝。然后，时言含被rua了头，氛围全段垮掉。
　　“含含，你对我那个护身符还有印象吗，妈妈送我那个。”
　　时言含也不计较摸头长不高的事情了，陪着他找起来，边找边回忆：“是不是那个，上面刻了一朵花，背面…呃、背面刻着宁字的那个？你不是怕摔着收起来了嘛，干嘛还要找？”
　　说起来，“小枝儿”和“含含”都来自于他们各自两位妈妈的爱称，起初被叫得别扭，时间长了也就随她们去了。
　　“小枝儿？”时言含看他神色稍微有些凝重，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我昨天，梦见妈妈了。”木宁枝无意识地用手指拨弄着干枯的嘴皮，撕下来一块知道痛才想起来把话说下去：“梦到一个…很奇怪的地方，说那块护身符是我的通行证。不管怎么样，我一定要找出来看看，不然不放心。”
　　他说得郑重，时言含却老大的不满：“你这毛病就不能改改，以前还有阿姨督促你擦唇膏，现在……”他倏忽住嘴，似想起不该提，忙生硬地转移话题：“擦个唇膏也磨磨唧唧，你是小姑娘吗？！”
　　“是是是，我是小姑娘。”木宁枝说，好像完全不知道时言含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一样，只是说，“好了小少爷，现在就帮我找找吧。”
　　他好声好气地说完，就见到时言含像一只得胜的猫一样迈着步，优雅地蹲下身，开始……翻箱倒柜。
　　好半天后，时言含终于气喘吁吁地瘫坐在地上，连眼神也懒得给，炸了毛似的问木宁枝：“你特么是自己放的吧，有没有点数？”
　　当然应该有数，但是他能想到的地方的确翻遍了，不应该啊。
　　“总不能是……”时言含把脸转过来看着同样没坐相瘫倒在沙发上的木宁枝，等他注意到自己口型了才一字一句道，“闹——鬼——了——吧——”
　　木宁枝汗毛一竖，他怕鬼也不怕，只要不多想，哪怕是走老长一段没灯的小路也没什么关系，但只要一有有鬼的念头存在，半夜上厕所都不敢一个人去——这也是时言含之所以住在他家的原因，因为只要是木宁枝一个人在家，不敢关灯也不敢关电视，常常盖着毛毯睡在电视正前方的沙发上。
　　时乔薇女士——也就是含含的亲妈，听说这情况后找他和他楼上楼下邻居聊过之后，决定尊重他的意愿让他留在家里，只是把时言含丢了过来，美其名曰：“小枝儿呀，含含呢，现在年纪也大了，老是赖在家里我怕宠坏他，还是你帮我教教吧。”附赠一个艳丽的微笑。
　　不过他哪来得及想这些，光是听到那个鬼字就想象无数，能自己给自己吓出病来，他飞速扑向时言含并把时言含当做盾牌躲起来的样子，实在是冷静全无，比狗见了骨头还扑得利索。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时言含一阵狂笑，抖得像个筛子，眼睛盯着小桌前方微亮闪烁的手机灯，伸出手戳了戳身后的木宁枝：“快、快出来哈哈哈，你要笑死我了，要是给你递小纸片的女生们看见这一段，不知道会不会想把情书给撕掉。噗，我真的会笑死……”
　　“你就笑吧，”木宁枝无奈地摁住他的“盾牌”，思维也开始运转，也没有急着去拿手机删掉眼前的黑历史，只是先慢慢起身，再抓住时言含的手把他拉起来，眼睛却转到了别处，声音轻起来：“含含，我好像，看到护身符了……”
　　“诶，你可别想唬我然后抢手机偷删啊，我好不容易才拍到的！”时言含宝贝地上前一步夺走手机：“诶呀，拿不到咯~”但目光在这简短一扫中似乎触及了什么不对劲的东西，使得他急迫地回看了一眼。
　　手机支架底下，赫然是一枚已经有些年头的、刻着一个一个快磨平的“宁”字的木牌。它穿着的红线有些淡了，但心意却从未淡去。
　　是护身符。
　　木宁枝走向它，在触摸到的一瞬间，白光乍现，时言含只来得及捉住他的衣角。
　　顷刻间，客厅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