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七章：最难是人心 ...
-
“哎，你可知道，昨儿个有个挺漂亮的女人带着个瘸腿的傻儿子来找咱们王爷？”
“早听说啦！昨儿个还是小柱子他们给那个女人开的门呢！他说那女人可风骚了，看模样就知道不是个好货色，果然……”
“可不是吗，昨儿个那女人的傻儿子在众目睽睽下大讲她母亲当表子的艳史，还气得王爷一口水喷了出来呢！”
“见过不要脸的表子，但是这般不要脸的表子还是第一次见呢，居然还闹到咱们齐王府来了。听说她那傻儿子长的完全不像王爷，也不知是哪的野种，却非要赖到王爷头上……”
“我呸，王爷那么好一人，清誉就毁在她手上了，表子……”
“嘘，小声些，那个表子带着的小表子来了，据说那个小表子现在从良了当起了这里的丫鬟了……”
“哪里？哪里？哪个是那个小表子？哟……是她啊！小娘子长的真好看……”
“再好看也没人敢要……干活干活……别唠嗑了……”
“……”
众下人做鸟兽般四散，却不忘记斜眼看雨朱一眼。
雨朱一路走来，走到哪里被人斜眼看到哪里。面对王爷府不住指指点点的下人，她就觉得心头火起。冲动之下，她大步流星的走向花坛，一把拎起一个身材瘦小的下人，怒吼道：“怎么地了，是觉得姑奶奶好欺负吗？干嘛老对着我指指点点的？”说着，狠狠的把那人往地上一摔，疼的那人龇牙咧嘴的。
众下人没料到她有这么大的力气，居然能提起一个男人又将他狠狠的摔在地上。看着她的豪举，连跟在雨朱身后的茉莉都不住的瞪目结舌。
雨朱其实也自己被自己吓到了，原来自己居然有这么大的力气。
“小表子，你好生不知廉耻，你……”那人躺在地上破口大骂。
雨朱一脚踢在他身上，骂骂咧咧道：“你是当下人的，我也是当下人的，姑奶奶哪里让你们看不顺眼了？还敢骂我表子？你才表子……！”她一边踢，一边骂，把这两日来受的委屈尽数发泄在此人身上，直疼的那人更加狠命的骂：“你个表子……你个当妓女的……你你你……哎哟……”
雨朱直接将脚踩在那人身上：“闭上你的狗嘴，谁是妓女？哪有这样骂人的？”
话毕，却见所有的人都冷冷的看着她，一旁的茉莉慌忙拉了拉雨朱的胳膊，低声说道：“雨朱姐姐，你自己做了什么事，自己不知道吗？好啦好啦，我们快些走吧，莫在这里惹人闲话了。”
雨朱一愣，慌忙问是怎么回事，茉莉又将昨日在花厅的事说了一遍，雨朱懵懵懂懂的道：“不是说了吗，是做生意啊……！”茉莉羞红着脸说道：“做生意……指的就是……做皮肉生意……雨朱姐姐，你也莫要不好意思，谁……没个过去啊，我不会看不起你的……”
一阵血往上涌，雨朱羞得只想挖个坑把脸埋进去。
“砰”的一声，大门被踢开了，望着满脸怒红的雨朱，黜儿放下手里的书，一脸温柔的傻笑：“哎呀，雨朱姐姐，我想死你了！”
此时的他，身着青白色锦衣，而非昨日的粗布衣裳。看着面目一新的他，雨朱居然愣了那么一刹那，这小子穿锦衣还真好看！
“妈的，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雨朱狠狠的一拍自己脑门，才回过神来。她冲他大吼：“你……少给我来这套，你说，你……”
“茉莉姐姐，帮我把门关上好吗？雨朱姐姐和我有话说。”黜儿直接打断雨朱的话，却冲茉莉憨厚一笑，茉莉马上识趣的关上房门，又识趣的走远开去。
“你……你说，你为何要污蔑我，说我是青楼女子？你可知道，这府上上上下下的下人都看不起我，都骂我，骂我……”那两个字，雨朱顿了半天，终是没有说出口。
“那又如何？”黜儿收了笑容，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又接着看手里的书。
“我也是有清誉的，你叫我以后如何嫁人？”雨朱大怒。
“在进王府之前，是你自己答应不论我说什么，你都不忤逆的。怎地现在反悔了？晚了！”黜儿又看了她一眼。
雨朱哼哼道：“我当时哪知道你安得是这般险恶用心？你在别人面前装疯卖傻，把你娘与我说的那般不堪，你说，你究竟是何意图？”雨朱不依不饶。
黜儿皱眉：“你就不能小点声？”
雨朱冷笑：“怎么，你心虚了？”
两人正闹着，却听见门外茉莉的声音：“小少爷，刘太医求见。”
黜儿应了一声，站起身来一瘸一拐的走向门边，看他走得这么吃力，雨朱终是有些不忍心，她情不自禁的走上去，伸手扶住他。
黜儿轻轻的看了她一眼，道：“你这般恨我，为何还要来扶我？”
雨朱脸一红，突然有些恨自己的手这般的‘情不自禁’。
想了想，她哼哼道：“就当我是同情你，怕你摔着了。”
黜儿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门外站了一个中年男子，面白，微须，背着一个药箱，正站在门槛边冲黜儿笑。
黜儿吩咐茉莉：“跟我娘说替我看病的太医来了，烦请她过来。”话罢，又吩咐雨朱扶自己回去坐好。
“沈少爷，我姓刘，你可以叫我刘大夫，是王妃娘娘叫我来为你整治腿疾的。”那人微笑着说道。
黜儿“嗯”了一声，那人又道：“先把你的裤腿掀开，我来为你看一看。”
黜儿又“嗯”了一声，掀开右腿的裤腿，道：“当时从树上摔下，这条腿伤的格外的重，麻烦您帮着看看。”
刘大夫伸手在他右腿间一阵触摸，半晌才到：“想必沈少爷被摔之树异常之高吧？”
黜儿微笑：“呀，大人真是神医！大人是怎生知道的？”
刘大夫道：“断骨与经脉都呈竹节式的积压在一起了，一般只有从极高的地方摔下，才会有此反应。”
黜儿故作黯然道：“那棵树……好像是很高，接骨的大夫说当时我年纪还尚小，所以难免会伤的比别人重些。”
“那……我儿日后可有如常人一般行走的机会？”一个声音缓缓从门外传入，却是青姨。
“娘！”黜儿乖乖的叫了一声，青姨笑着走入，又道：“不知这位太医有何良策治疗我家小儿的腿伤？”
刘大夫道：“伤患已久，我也只有五成的把握，但是不论结果如何，终是值得一试的，否者沈少爷这辈子岂不是可惜了。”
青姨道：“那烦请大夫快快为小儿治疗吧！”
刘大夫道：“我先为沈少爷施针，呆会再开个药方，请每日请用此药方为沈少爷擦拭双腿，坚持一月，看看效果如何。”说着，他打开医箱，从里面拿出一包银针，但见一把白花花闪亮亮的银针，有粗有细，长短不一，晃得雨朱觉得眼疼。
刘大夫按住黜儿的腿，拿捏一阵后，又按照不同次序扎将粗细不一的针扎在他的腿上，这段过程看得雨朱忍不住的想替黜儿喊疼。
待得将针扎完了，刘大夫又大笔一挥，开了张药方。
望着黜儿腿上的银针与桌面上的方子，青姨微微一笑：“大人辛苦了，不知小儿的针灸要多长时间？”
刘大夫想了想，道：“至少半个时辰。”
青姨含笑道：“大人今日辛苦了，这儿是小儿的书房，地方小又不透风，人多了难免憋气，还请还请移驾偏厅，品壶好茶，吃些点心。”说着，又对茉莉道：“快带大人到偏厅去等待，记得给大人上壶好茶。”
茉莉连忙乖巧的扶刘太医起身，一面搀扶一面细声细语的道：“大人，请移驾偏厅。”
“这……”刘大夫迟疑的看着黜儿，青姨连忙道：“大人放心，小儿很乖的，不会乱动的。我陪他在这里说会话就去偏厅找您。”说着，又道：“茉莉，还愣着干什么？”茉莉吐吐舌头，连忙扶着刘大人一溜烟的去偏厅了。
看着茉莉走了，雨朱才想起方才的自己正在与黜儿生气，于是她起身道：“那我也走了，你们母子俩好生的谈话吧！”
正欲气呼呼的走人，却听身后的黜儿缓缓道：“雨朱姐姐，请稍后。”
雨朱有些不悦，“这儿小，我一个大闲人，还呆在这里干嘛？”
黜儿笑道：“就一会，给你看样东西再走好不好？”
雨朱虽是极其不悦，但还是坐下了，只见青姨关上了门窗，又飞快的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包银针，居然也是白花花的晃眼。
雨朱有些不解的看着青姨，青姨却只是一笑。她将黜儿腿上粗细不一的银针都拔了下来，又将换下的针全部放在一块白布上。事罢，她又从事先拿出的那包银针里抽出些许长短不一的针，然后再次按照刘大夫施针的穴道方位在黜儿腿上一一扎入，
一些列动作看得雨朱先是为黜儿喊疼，后是一阵又一阵的觉得自己的腿也跟着疼起来。
黜儿拿过换下的一支针，对着光看了半晌，将它扔在桌上，冷冷一笑：“果然不出你我所料，娘，你自己看……”
青姨将针拿起，对着光看，半晌叹息：“幸亏只是用的这般小把戏，但是下一次，又不是会是何等的手段！”
雨朱也好奇的拿起一只银针，对着阳光看去，果见针尖上闪烁着细微的绿光。
“青姨，这是……？”雨朱不解的望向青姨，青姨冷笑：“这是宫里常用的下毒方法，太医们事先将慢性的毒药淬在银针的针尖上，施针的时候，随着针头的扎入，针上的毒药便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入到血脉中。这针灸疗法一般都是分疗程的，天天扎针也不希奇，于是日子一久，毒素在体内沉积到一定程度，病人就药石无灵了。”
雨朱一惊，怔怔的望向黜儿，黜儿冷笑：“从小到大，她数次派人来暗杀我们母子，却均被我们逃了过去。如今我们已然进了王府，想必她也是恼羞成怒后出的下策吧！”
雨朱茫然：“‘她’是谁？”
青姨叹息：“还会有谁？当然是当今的齐王妃。”
“王妃？是王妃？”雨朱脑中飞快的回忆起昨日周颦儿说要为黜儿请御医的那一幕。如今再次回想沈诸暨当时的反应，以及他母子二人当时的眼色，不禁颓然坐下，道：“她……怎么会这么的阴毒？这些……王爷可知道？”
青姨缓缓点头，雨朱急道：“那他为何没有任何反应？难道他不想保护自己的儿子吗？”
黜儿又看了青姨一眼：“他不是不想保护，而是不能保护。”
雨朱更加急了：“这是为何？王妃的儿子是他骨血，他含在嘴里捧在嘴里，可是你也是他儿子，为何就对你这般的冷淡？从昨日到现在，他甚至没有来看你一眼。”
黜儿垂眼道：“他有他的苦衷……”仿佛还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了，只是说道：“王室家族骨肉相残之事每朝每届都有发生，这又有何奇怪？我们能做的，只有自己保护自己。”
雨朱跺脚道：“可是……可是你腿有残疾，根本没办法和她儿子争，她又急个什么劲？”话一出口，雨朱又觉得有些太伤人了，正讪讪的想说些什么，却见黜儿又垂下眼帘，眉宇间涌过淡淡的哀伤：“若是人人都能像你这般想，那天下就太平了。”
“此话……什么意思？”望着他的面色，雨朱轻声问道。
“没什么意思，是说你心地善良，思想单纯，若是人人都像你，那天下就不会有那么多纷争了。”黜儿手托着腮帮子，冲雨朱淡笑，看得雨朱一阵脸红。
缓缓，他又道：“我和娘，还有庄叔，都想在这个王府里活下来，但是我们不知你是想活，还是想死？”
雨朱哼哼：“废话，我连自己的爹娘是谁都还没想起来，怎能说死就死？”说着，雨朱又有些后悔，这小子说出的这话，不是摆明了下了个套等着自己跳进来吗？
果然，只听黜儿道：“既然这般，我只求你做一件事，那便是务必把我昨日在花厅所说的那出戏演下去。”
雨朱想起今日被人一口一句“小表子”的骂，不禁红了脸，道：“这又是为何？”
青姨叹息：“因为这个世界人心隔肚皮，尤其是在王府内院。我们这般蝼蚁小民，若是想活下去，就只有学会‘藏拙’。”
雨朱不解：“可是，昨日公子把我们说得那么不堪，现在王府里人人都传言我们曾是青楼女子，我走到哪里被人指指点点到哪里，他们还说公子是傻子，骂我是小妓女，这又是怎样一个藏法？还不如安分低调的进来，低声下气的过日子，这样保命岂不是更简单？”
青姨噗嗤一声笑了：“傻丫头，听过‘小隐于野，大隐于市’这句话没有？一个道理，你说得那种，只是‘小藏拙’而已，属中庸之道，在官场之上，或许管用。然而在这王府里，我们面对着的不仅仅是王爷，王妃，还要面对他们各自身后的力量与种纷争。日后不知不觉的卷入各种漩涡，不知不觉的丢命，也并不出奇。毕竟这里是京城，而我们又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齐王府。”
顿了顿，青姨又道：“如此一来，些许小‘藏拙’，在王府里，在王妃的眼皮子底下，根本无用，不若一进来就尽量高调，让王府的上上下下都传言个透。待日子久了，他们反而会对我们失去兴趣。因为对于他王室贵族之人来说，像我们这般有着低贱过去和晦暗前尘的人，是不值得他们算计以及大做文章的。这样一来，保全性命倒也非难事。”
雨朱有些顿悟的缓缓点头。她望向黜儿，噗嗤一笑，一把揪住他圆润的脸蛋：“黜儿弟弟，日后我就是你雨朱姐姐了，以前在窑子里，我卖身，你打杂，如今换你卖身王府，我给你打杂了。”
黜儿狡黠的一笑：“好，雨朱姐姐，还是你对我好。”
雨朱生生的打了个哆嗦，心想妈的自己不但成了他的挡箭牌，更是和他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想着自己稀里糊涂的失忆，稀里糊涂的遇上他们，又稀里糊涂的进了王府，还稀里糊涂的有了段青楼红牌的‘过去’，不禁有些伤怀，觉得自己的人生就是稀里糊涂的一个笑话。
不甘心的想着，雨朱又道：“只是……青姨，我不明白，既然要过这般痛苦的生活，你们当初又为何选择过来？”
黜儿闭上眼睛，仿佛陷入对往事的回忆。半晌，他缓缓睁眼，低声道：“你当我们不想安定下来，过平静的日子？我们自有我们的苦衷……”
看着他些许悲怆的神色，雨朱心中一凛，这般表情，自己还从未在他脸上见过，难道……他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苦衷……？他既然早已将利害想的这般清楚，可是依旧选择进王府，也就是说，他一开始就在谋划着什么，可究竟又是什么呢？究竟是什么必须要在王府中谋划呢？
雨朱飞快的想着，却没敢问，该说之时他定会说的，现在他不愿意说，那便是想问也问不出。
突然间，雨朱猛地寒战了一下，眼前这小子，装天真像，装傻子像，装可怜更像，他日日这么演戏，虽是为了保护自己，可是，累不累？这戏，又要演到什么时候？而自己又要陪他演到什么时候？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七章：最难是人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