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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把我烫熟了 ...

  •   唐誉的脸微微地近了近,助听器愉悦地闪着绿色。两人的西裤快要贴近,好像在疾风骤雨里站住,干燥又淋湿。门板成为了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通道,要让他们跌进去。

      突然间门响了,有人敲。门板震动,发电报一样震着白洋的后背,外头的人却不知道里面的人也在发“摩斯密码”。想来也没有破译的时间,唐誉整了整领带,退后一步,白洋也清了清嗓子,站到了一米之外的位置。

      一个规矩又疏离的社交距离。

      “唐组长,您在办公吗?”敲门人是张伯华。

      他怀里抱着几本图录,见百叶窗关着还以为唐誉在里头补觉。问余婉君她们,她们又说白洋在里头。等到门开,张伯华立即将图录捧进去:“这是咱们拍卖的图录,您先慢慢看。还有一件事,下午客户组要去接一位SVIP,您对业务还不熟悉,最好带个人去。我这边给您拨了个人才过来,叫岑书卉,以前是邵弘的副手。以后小岑就跟您这组了,我……”

      “好的,我会和岑小姐好好配合,多谢。”唐誉回到了办公椅,却目视右前,“不如也带上白洋吧,我是个新人,刚才和他交流过,他愿意带我。”

      “这……”这天大的好机会,张伯华很是欣喜,“还不快谢谢唐组长?”

      白洋先吸了一口气,脑海里一千句脏话飘着,最后凝结成一个职业微笑:“多谢唐组长赏识。”

      等白洋回到工位,组员们松了一口气。打量之后,确认白洋没遭到唐誉的暴打和排挤,笑容才重新回到大家脸上。

      “没事吧?”余婉君先问,她资历深,见惯了上级穿小鞋。白洋这张含金量很高的脸上目前看着还好,没遇到什么拳打脚踢,鼻青脸肿。

      “没事。”白洋先给小金鱼喂了几颗鱼食,“走吧,吃饭去。”

      最后还是余婉君请客吃云南菜,白洋要了一碗过桥米线,荤素搭配。他虽然已经退役,但很多细节仍旧保留着运动员的痕迹,比方说6点起床早训的生物钟,还有习惯性地控糖,每天吃饭都下意识地考虑蛋白质摄入。

      只不过他逃离了学校和曾经的圈子,不希望任何人找到退役后转业的他,打电话发信息也不回。右膝盖偶尔的疼痛和冰冷提醒着他,再也回不去跳高场了。在首都体育大学的那段光辉岁月已经成为了熄灭的鎏金梦,记住就好。最想不到的是躲来躲去早就跑到唐家的地盘里。

      吃完之后小组回公司继续忙,这季度的宣讲会还没定下主题。

      “下午我要出去一趟,汤萤小齐,你们初步拟定后给婉君看。”白洋放不下这边的事,他干学生会的那几年就这样,什么事都想干一把手,亲力亲为,“宣讲会的主题必须定了,别再拖了。”

      汤萤咬着圆珠笔:“没灵感……”

      没灵感的何止是她,余婉君同样:“尽快吧,咱们可不能输给那一位。”

      大家心知肚明,唐誉是新官上任三把火,他组里已经有一个岑书卉,这次一定是大手笔。为了给白洋争气,陈小奇和汤萤忽然觉得工作不累也不苦,想这季度一鸣惊人。

      唐誉中午在公司吃的,下午他继续看图录,大玻璃前的百叶窗重新打开,低头时也能用余光感受到外头的人来来回回。

      白洋的侧影十分好认,他从5岁就开始当体育生,腰背挺直,走起路来像一根钢丝拎着脊椎骨,辨识度很高。只要他的影子一动,唐誉就认得出来。

      白洋的工位刚好最靠近办公室,余光里总是那抹米白色在晃动,一会儿开窗户,一会儿接水,一会儿又站起来活动活动,在左眼的余光范围内横行霸道,霸占了全部的空间,闹得白洋心烦意乱。

      到了两三点钟,办公室的窗口还有一截儿日照,那抹米白色将人体工程学办公椅滑到窗边,舒展着身体,像犯困的大布偶猫晒上太阳了。

      晒吧,也不怕掉毛你。白洋将椅子转过去,把余光里的米白色轰走。

      下午4点,张伯华准时敲响了唐誉办公室的门。唐誉这才将注意力从电脑图录抽离,掐了掐眼角说:“走吧。”

      走到白洋的工位时,他还特意多看了两眼工位摆设:“你这小鱼不错。”

      “是不错,会咬人,多谢夸奖。”白洋不阴不阳地说。

      “要是风水鱼的话我也养一条。”唐誉摸了摸圆形的小鱼缸,很感兴趣似的,“对了,我还没有和你们小组做自我介绍。我叫唐誉,以后请大家多多关照。”

      心里再有不满,这也是上级,汤萤和陈小奇站起来,余婉君最后才起来。

      “我对咱们拍卖行还不算了解,以后要是出了洋相,还请各位手下留情。”唐誉和他们一一握手。

      “哪里哪里,您这话……我们都是公司一员,劲儿要往一处用。”陈小奇附和。

      “对,我也是这样想,咱们有劲儿要往一处用,不分你我。”唐誉松开虚虚的右手,将手放在了白洋的椅背上,笑容和煦地道歉,“真不好意思,接下来我要借用一下你们的白组长,你们不会生气吧?”

      生气,但也不能表现出来。余婉君笑着说:“那您打算什么时候还回来?我们可离不了他。”

      “今天先不还了,改天吧。”唐誉低下头,对着收拾抽屉的白洋说,“走么现在?”

      “您先,我马上。”白洋对他的行为了如指掌,自己阴阳,他就怪气。

      “那我去电梯口等你。”唐誉临走的时候又摸了下金鱼缸,他是真喜欢。等他一走,余婉君就先把白洋拽过去:“我和张伯华聊过了,他把邵弘那组的岑书卉拨到SVIP组,帮唐誉。”

      “张伯华真是巴结人。”白洋重新打了领带。

      “你放心,岑书卉不会真心实意帮衬唐誉,她是邵弘那边的。”余婉君声音更小了。

      擅于分析的白洋眉心微蹙,比任何人都敏感:“她和邵弘?”

      余婉君点头。这场面有点好笑,昨天自己还想和白洋认真表白,今天就当好姐妹聊上职场八卦。“你以为所有人都像咱俩这么老实,不搞办公室恋情?那个唐誉很快就会有人追的。”

      “对,咱俩就是太老实了,坚决不能搞。把任何办公室恋爱都扼杀在摇篮里才对,工作和感情必须分开。唐誉那样……谁追谁倒霉,长头发的漂亮男人最不能相信,我就讨厌这类型。咱俩还是奋斗职场吧,不谈恋爱,屁事没有。”白洋郑重地说,然后抄起外套。

      电梯口等待的人有张伯华,还有岑书卉。岑书卉长发飘逸,麻布长裙上是水墨画,浅驼色的麻布包在她身上不仅不廉价,反而气质出尘,清新如雨。张伯华先介绍她和唐誉互相认识,岑书卉便伸出纤细的左手腕来,用戴着叮当镯的手和他握了一下。

      “唐组长您好,以后请多多关照。”岑书卉轻声说。

      “客气,你是内行,我是新人,还请你照顾呢。”就这样,唐誉左手虚虚一握,有了自己的第一位组员。

      地下停车场好似一场大型车博会,不要钱地展览着各牌豪车。张伯华今天用公车,朴实的大众途观,落地也就25万。后头那辆SVIP的车给唐誉。

      分车时,岑书卉像是避嫌,主动要求坐张伯华的大众。

      白洋都走到途观的车门边上了,只听唐誉说:“不好意思,张经理,我不太会开车。”

      “没事,白洋他会,挺全能的一个小伙儿!”张伯华极力推荐。

      早上还是自己的车,现在就变成了别人的座驾,白洋都不太想看那辆GLE。张伯华上了车,先离开停车场,白洋竖在车门边上:“别装了,车钥匙,我不习惯让别人开车。”

      唐誉和他隔着一辆车,转手就把车钥匙扔了过去:“以前你怎么不这样?”

      “能自己开车,为什么要让别人掌控方向盘?”白洋自然地接住车钥匙,上车之后,先看了一眼满格的油箱。

      早知道这车以后开不了,他就不花钱加油了,干了大半年,最后给别人做了嫁衣裳。伴随着发动机的轰鸣,奔驰跟着途观开出停车场,车里保持安静,只有车挂在无声地晃,像漾着私欲的铃铛,偷偷一响,就会有东西沸腾。

      夕阳西照,唐誉打破安静。“这车挂……谁买的?”

      “关你屁事。”白洋满怀心事,左打轮。

      打轮时西装袖口上移,露出了干净的腕口,手背到腕子那一段只有蜿蜒的血管,连块儿表都没有。唐誉扫过几眼,笑着按了控制台的一个按钮:“那好,关你屁事,给你的羊屁股加加热。”

      驾驶座位的垫子开始加温,白洋不屑地说:“管好你自己的屁股就行。”右眼余光里,那坨米白色仿佛在干什么,他立即开口制止,“别在车上吃东西!”

      “我系安全带。”唐誉慢条斯理地抽出安全带,咔哒,卡进卡扣里,“你开车行吗?”

      “不行,能撞死你。”白洋打开了交通频道。

      唐誉不再多说什么,反而还闭上了眼睛。又过了几分钟,他的手在右耳朵上动了动,关闭了助听器。如果说上帝给他关上了人生中唯一的一扇窗,便是天生重度耳聋。

      就和许多戴着助听器、人工耳蜗长大的人一样,听觉并不是唐誉与生俱来的能力,不属于他天然属性的一部分。小时候为了适应人工耳蜗吃了不少苦,有的时候,唐誉更喜欢看手语和唇语,仿佛这才是他的交流工具。关上助听器之后,交通频道的声响彻底褪去,唐誉回到他无声的世界里。

      前方路口红灯,白洋停车,上大学时他们在车上等个红绿灯的功夫,都能把嘴亲秃噜皮儿了。

      右眼余光中的唐誉像睡着了。他一直都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就连睡姿都贯彻着良好的家教,走路也慢闲闲的,因为他的人生里没有“着急”这回事。

      白洋开车则比唐誉记忆中稳了,最起码不像他那个看似理智、实际冲动异常的脾气。时差的作用下唐誉微微犯困,可能还真睡了几分钟,直到……他屁股下面的坐垫变得滚烫。

      他转过头,睫毛太过浓密而自带全包眼线的眼睛无声凝视着开车的人,低声控诉:“你都快把我烫熟了。”

      白洋的嘴角不太明显地挑了一下,把车停了下来。

      看来是地方到了,唐誉打开助听器,有声世界冲进他的耳道,叫醒了听觉。他的左耳安装了人工耳蜗,可相比之下还是更喜欢用助听器,因为助听器能听到人的语气。

      人工耳蜗把声音变成平淡的电子音,传递进他天生缺陷的耳朵里,却少了人类的生动。唐誉很长一段时间生活在这种不生动的语音下,换了助听器的那天才惊觉每个人的语气都是千变万化。

      有时候,一句话的咬字轻重不同,完全就是两种意思。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白洋突然地问。

      唐誉静了静,领口的喉结轻轻在动:“这么不想我回来?”

      “想啊,在大街上看到一条狗我都觉得是你,走过去想踹两脚。”白洋看着车挂,车挂轻晃。

      唐誉又笑了:“你别是欺负马尔济斯吧?”

      “说你争奇斗艳,你还真得寸进尺。”白洋不再说话。

      前方几米的途观也停下,已经完美倒入路边车位。白洋往后看了看,右打轮又左打轮。

      车屁股没进去。

      重新来,右打轮又左打轮。

      还是没进去。

      唐誉脸上的笑浓得化不开:“白队的侧方停车还是不过关,研究生那几年没找人陪你练车?还小蜜蜂跳舞呢,小蜜蜂吃饱了就会飞8字舞。”

      白队,很久没人这样叫过。白洋干脆不动车了,胳膊肘搭在方向盘上:“小蜜蜂的屁股上有针,知道会扎人吗?”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把我烫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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