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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6、番外·梦回环 ...


  •   01.

      十七岁的白凤在第一次出任务时出了意外。

      他不费吹灰之力处理完目标,却在离开时撞见了那位王侯的娃娃。那小孩七八岁出头的模样,痴愣愣看着他,人是呆若木鸡,手中拿的风车还在悠悠转着。

      白凤盯着对面看了半晌,掠过了他。才一出门便听那小孩嚎啕大哭。闻声赶来的家丁们对他穷追不舍,石块、板砖、木棍全往他的方向砸。最后还是那王侯座下门客有本事,趁乱放了一支冷箭,射中了他的右臂。

      白凤忍痛拔出将那箭弃在地上,加快步伐遁入街巷这才甩掉追兵。他靠在墙上微微松了口气,借着苍白的月光照了照右臂上的伤口,不觉蹙起眉。皮肉伤事小,没伤筋动骨养个三五天就好,可他臂上渗出的血液黑红,也就意味着射中他的那支箭箭头多半带着毒。

      这事若传到卫庄耳里,必嘲笑他妇人之仁,一介儿童下不去手,活该落此下场。

      白凤神色阴鸷地捂着右臂,扶着墙往前走,欲碰碰运气在周围寻一处医馆。走至巷子尽头瞅见一道拱门,门外花草错落有致,一看便是经人修剪过。他谨慎地放轻脚步,沿着小园香径走到头,映入眼帘的是庭中一棵参天白樱,夜风一过,落英纷飞如雪花一般洋洋洒洒。

      白凤心中愈发觉得古怪,他生于韩地,长于韩地,对韩地可谓了如指掌,何曾见过这么一处院落。正诧异时,忽闻侧方“吱呀”一声开了门,从内走出一人来。

      那姑娘本是睡眼惺忪,见了他微微一呆,而后怒上眉梢,大步流星走向他,不由分说拉过他的手就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嘴里忿忿念道:“你又打架!这回是跟谁啊?盗跖还是胜七啊?你不是答应我没有下次了吗!呜呜呜你说话不算话。”

      白凤过于震惊一时忘了把手挣开,直到对方把他拉到床榻边坐下,他才倏然回过神。他欲抽手,胳膊一动牵扯到伤口,才止住的血又开始往下流。白凤不由怒视那姑娘,对方却已起身去一旁翻了个药箱出来,吃力地拖到他面前。她把箱子打开,翻了半天拿不准主意,最后问他:“用哪罐啊?”

      “我哪知道用哪罐!”

      那姑娘一怔,撇了撇嘴道:“你居然凶我。那我不给你上药了,娘子自个儿去找端木姑娘或者镜姐姐。”言罢一撑膝盖起身要走。

      白凤脸色骤变,他顾不上右臂疼痛,伸手一把将她抓回来:“你叫我什么?!”

      他的语气可谓阴森可怖,那姑娘被他杀人般的目光看得一哆嗦,咽了口唾沫后服了软,不退反近,把头埋在他胸膛上蹭了蹭,撒了个娇:“夫君。”

      这称谓的侮辱性虽然略逊上一句,但依旧气炸了年仅十七岁的白凤。

      世上怎么会有那么不知礼义廉耻的人啊!

      白凤忍无可忍,他猛地将她推开,顺势扼住了她的喉咙。他的手越收越紧,那姑娘的气息也越发紊乱,她被掐得没法呼吸,艰难地张嘴吐出一句:“且慢……我有遗言……”

      白凤略一迟疑,指尖稍稍收回些许力道,给了她片刻喘息之机。

      紧接着便听她一声悲怆的控诉:“你谋杀亲夫——”

      白凤又惊又怒,他手一使力,她的后半截哀嚎便被掐断。白凤冷冷着看她自食苦果,忽后方阴风一过,他若有所觉警惕回首,只见白影一闪,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来人便被对方掐住颈部,掀至一边,后脑往墙上重重一磕,痛得他眼前一黑闷哼一声。

      对方出招速度之快,下手之狠戾委实叫白凤心惊胆战,他挣扎着抬膝去踹袭击者的腹部,那人竟又快他一步,斜身一避的同时收紧了手,掐得他喘不上气。

      那人冷笑一声:“抬头。”

      白凤只道今日命绝于此,死前看清死于何人手下也不算亏,于是微昂了首,哪曾想四目相对,竟似照镜子似的,见到了一个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02.

      易梦瘫在床上小死了一会儿,终于止住了惊天动地的咳嗽。她心有余悸地爬下床,匆匆忙忙上前打量起被摁在墙上的人。她盯着他看了半天,恍然骂道:“你是墨玉麒麟吧?易容成我娘子的模样是何居心?你吃饱了撑的!”

      白凤嘴角微微一抽,横了易梦一眼:“墨玉麒麟个屁。你怎么不说是这厮借了本公子的皮相?”

      掐着他的手朝内缩紧一圈,易梦见状忙劝道:“娘子你等等,先问清楚,万一是场误会呢!”

      掐他的人不为所动,易梦琢磨了一下形势,抬手扶额:“娘子,我被这小子一掐掐得眼冒金星、气息紊乱、四肢发软、捉颤不住……呜呜呜你能不能扶我一下,我虚弱得快要晕倒了。”

      白凤正鄙夷她的借口如此拙劣,不曾想那人竟真的腾出一手,扶住了她。

      易梦见墙上那人仍被自家娘子掐着,围魏救赵的目的没有达到,只好硬着头皮得寸进尺:“不成啊。我被他吓得六神无主,心律不齐,要不你抱我一下?”

      此言一出,掐人者与被掐者不约而同看向她,表情莫测。

      一片沉寂之后,白凤只觉颈部一松,他终于喥上一口气,突然感到天旋地转,脚下发软站立不住,沿着墙滑坐到地上。他视野忽明忽暗,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只能依稀听得两人的对话。

      “完蛋。你把他给掐晕过去了。松手松手,让我看看他啥情况。”

      “怎么?我一不掐他你就六神有主走得了路了?”

      “说什么呢!明明是娘子一抱赛灵丹妙药,我才得以满血复活。”

      “离他远点。你忘了他方才怎么掐你的?”

      “这厮都晕啦。再说了娘子不是在这嘛,他哪敢乱来。娘子不愧是娘子,风驰电掣,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

      “易梦。”

      “唉?”

      “我知道他是谁了。”

      “啊?什么人?”

      一只手似有若无地捏住他的右臂,他的袭击者默然半晌,而后开口:“他是五年前的我。”

      03.

      白凤再次睁眼时发现自己正睡在一张软床上,他忍着晕眩坐起身,余光一瞥发现自己的右臂已被纱布包扎起来,末处还扎了个蝴蝶结。白凤一阵恶寒,嫌它碍眼遂抬手将其抽开,两条带子长短不一,一晃一晃的,更难看了。他盯着那布条看,寻思着怎么把它扎回去,才抬起左手忽闻门声一响,忙垂手看向门口。

      那没羞没臊的姑娘朝床边走来,白凤机警地注视着易梦的一举一动,已做好了将她掀翻在地的准备。不料她在快至他跟前时颇为识趣地停下了,隔着三尺之距朝他鞠了个躬:“抱歉啊公子,我不是故意的,昨夜我认错人了。你和我夫君长得一模一样这能怪我吗……我没诓你,你也见到他了,你俩待一块镜子都省了。”

      白凤不置可否,扬扬眉道:“你怎么不喊他娘子了?”

      “这不是阴差阳错被你给吓的吗!”易梦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抬起下巴指了指自己颈部一圈红痕,“我只是认错人喊了你一声娘子,你就把我掐成这样。”

      白凤心有歉疚,面无悔意,神色坦然道:“那你还是喊他娘子吧。你是喊我夫君后被掐的。”

      易梦仔细回想了一下被掐的具体过程,深以为意地点了点头:“有道理。”

      说完她瞅了一眼白凤的右臂,往前迈出一步却又站住了:“你的绷带开了,我帮你系回去你不会打我吧?”

      白凤不予置评,只说:“别打那结。丑死了。”

      “但是我只会打蝴蝶结和死结。如果打死结之后就不好拆了,那就不好换药了,伤口就没那么快好了——”易梦颇有耐心地同他分析利弊。

      “停停停。”白凤不耐烦地打断她,英勇就义一般将右臂一递,“随你便吧。”

      易梦这才上手,拎着布条扎了个蝴蝶结出来。她将自己的杰作端详一番,颇为满意地感慨道:“姑娘我真是心灵手巧呀。”

      白凤嘴角一扯,讥讽的话还没说出口,便为易梦所察觉,她忙先发制人,抢先开口:“公子你的手是怎么受伤的?”

      “与你何干。”

      “我好奇嘛。”

      “你好奇与我何干。”他语气冷冷,易梦却在微微一愣后扑哧一笑。白凤不由剜她一眼:“你笑什么?”

      “我刚认识娘子时他就是像你这样对人爱答不理的。”易梦笑嘻嘻道,“他变成今天这样有很大一部分是本姑娘的功劳。”

      白凤哂笑一声,故意曲解了她的话:“是吗?那你娘子真是太不幸了。他有如此好的身手,本可以当一名闻名遐迩的杀手,却被你带偏了路拘泥于方寸之地。若他能重选一次,只怕未必愿意碰见你吧?”

      白凤的言辞利若刀刃,易梦一时大意没有闪。她被他扎了心,不安地揉搓着袖口,最后讪讪一笑,说自己得去求证一下,而后逃也似的溜了。

      她走后屋内只剩他了。白凤惬意地享受起来之不易的清净,却是越坐越心烦意乱,最后索性翻身下榻。

      他要去透透气,顺便听听二十二岁的他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04.

      易梦到底没让白凤如愿。

      前脚出门后脚她就把这困扰她的问题抛之脑后,半时辰后她已跟没事人一样,见到白凤时眼前一亮,笑着招呼他过去吃饭。

      白凤略有迟疑,最后还是耐不住腹中饥饿,在桌边坐下了。易梦为他拿了碗筷,又把桌上摆好的菜肴往他的方向推了推,他拿箸试了一口,咸淡适口。

      “怎么样怎么样,好吃吗?”

      “不差。”他答了一句,往嘴里塞了一口饭。

      “挺好。”五年后的他如此回答。

      白凤拿箸的手一顿,目光越过碗沿向上,须臾一眼,发现对方竟也在看他。那眼神并不算友善,看得他心中忐忑,瞬间没了胃口。

      易梦觉察出端倪,劝了句:“娘子你别这样盯着凤凤,他紧张得都吃不下啦。”

      他一呛,差点被噎得背过气去,一阵猛咳后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易梦:“你叫我什么?”

      易梦老老实实答了一句:“凤凤。”

      “我不是问你叫我什么。”他额间青筋一跳,气急败坏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能这么叫我。”

      易梦往后缩了缩,退开时还不忘拿走手里的碗。她恳切地点点头,把命名权让渡给他:“那那那足下要我怎么叫你?我娘子叫白凤,你也叫白凤,不加以区分,我喊一声白凤,你能知道我在叫谁吗?”

      白凤以为易梦说的不无道理,可他也无法接受如此甜腻的称呼,于是祸水东引道:“你可以唤你娘子凤凤。”

      “那不行。”易梦大义凛然地摆摆手,“我娘子性格腼腆,我这么喊他他会羞愤致死。”

      “你这么喊我我就不会羞愤致死了?!”

      “俗话说得好,长江后浪推前浪,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比我娘子年轻五岁,五岁唉,让一让老人家好不好呀?”

      “你说谁是老人家?”五年后的他黑了脸。

      白凤却为此莞尔,心旷神怡之下他觉得名字乃身外之物,无需计较太多,于是耸了耸肩:“让就让吧。”

      易梦大喜,她将手中碗筷一放,霍然起身同他比了个心:“爱你哟。”

      可怜少年如遭当头一棒石化在原地,早已熟稔此招的白凤却怡然翘起嘴角,气定神闲地伸手揽易梦入怀,贴着她的鬓角厮磨。

      易梦心领神会,扭头朝他弯眉一笑:“最爱你啦。”

      04.

      “凤凤!”

      “做什么?”

      “趁我娘子不在,快给我讲讲你都有哪些英雄事迹。桃花林的人都还等着我讲评书呢,我好久没更新她们都快饿死了。”

      “我经历过的事你娘子都经历过,你怎么不找他讲?”

      “我娘子退隐江湖后不愿提及前尘往事了,他只肯跟我讲他第一次御风的经过,涉及到打打杀杀的他就不讲了。”

      “我没什么英雄事迹。”

      “没有你追着别人打那种故事吗?”

      “没有。”

      “那你被人追着打的也行啊。”

      “这算哪门子英勇事迹。”

      “苏轼锐评留侯,千金之子,不死于刀剑之下。能打人不是本事,能抗打才是本事。”

      “留侯是何人?”

      “妈的果然是同根生,你俩关注点都一样。你咋不问我苏轼是谁。留侯是谁重要吗?不重要。你管他是谁。重要的是千金之子不死于刀剑之下,我是在夸你啊凤凤。快跟我讲讲你死里逃生的英勇事迹。”

      “……”

      05.

      “凤凤!”

      “怎么了?”

      “我准备了几个问题,你有时间答一下吗?”

      “问。”

      “第一题,你为什么会选择成为一名杀手啊?”

      “不是我选的。自我记事起我就在杀手营里了。”

      “那你后悔吗?”

      “不是我选的我有什么好后悔的?”

      “也是噢。那第二题,你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

      “没有。”

      “特别喜欢的食物呢?”

      “没有。”

      “最喜欢的颜色呢?”

      “好像没有。”

      “咦?你最喜欢的难道不是白色吗?那你为啥总喜欢穿白衣?”

      “因为我的凤凰是白色的,穿白衣站在凤凰上不容易被看到。”

      “原来如此!那你最喜欢的颜色是绿色吗?”

      “我不讨厌绿色,但也谈不上喜欢。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有一次我拿了一盒五颜六色的糖果让娘子挑,他挑了半天最后拿了颗绿色的。好怪啊……不管了,咱们再来下一题。你有喜欢的书吗?”

      “《逍遥游》。”

      “难怪,难怪!”

      “难怪什么?”

      “我突然明白了为啥我和娘子刚认识不久时他愿意搭我的话。原来是因为我念了《逍遥游》,踩点得分刷到了他的好感。呜呜呜真是天意啊!”

      “我也有个问题。”

      “凤凤请问。”

      “你为什么总是呜呜呜地说话?”

      “咳。这和呜呼一样,是发语词,是本姑娘的口头禅。听上去软弱无助又可怜,你不觉得听完后就不忍心对我下手了吗?”

      “那你喊谋杀亲夫的时候怎么没加上?”

      “你以为我不想吗!这不是悲愤欲绝给吓忘了嘛。除此之外我还有一招。”

      “哦?”

      “嘤嘤嘤。”

      “……”

      06.

      “凤凤!”

      “又怎么啦?”

      他懒懒答了一句,不得回音,翕然睁眸,惊觉那声呼唤自梦中而来,一醒便无踪了。他有几分郁结,出门想找祸首兴师问罪,漫不经心逛了一圈竟没见到人。

      于是他不得不又逛一圈。

      再一圈。

      第三圈绕到中途时他被白凤叫住了。

      对方抱臂斜倚在庭中树下,好整以暇地玩弄着一根鸟羽。

      “你过来。我跟你说三件事。”

      他迟疑片刻走了过去,环臂而立:“什么事?”

      “易梦近来之所以缠着你说话,是因为她想了解我的过去,跟你没半点关系。”

      一句。

      “你若看着她觉得心中欢喜,滚回你来的地方找她。别纠缠我的。”

      两句。

      “你的伤已无大碍,不过我不介意帮你添一道。”

      三句。

      “我说完了。你可以走了。”白凤摆摆手,仿佛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可白凤忘了他是他的过去,心比天高的人岂能容此羞辱。于是他非但不走,反倒上前一步,挑衅地看向白凤:“我也有三句话送你。”

      不等白凤答应,他便兀自开口:“易梦若只是想知道你的过去,为什么不问你要来问我?”

      一句。

      “我来的地方没有她,我走了再也遇不上这么个人怎么办?”

      两句。

      “我打不过你,可你若让我添了伤,我能更名正言顺地留在这,你娘子一定会悉心照料我。”

      三句。

      白凤捏碎了手中鸟羽,猝然起身往山下走。

      才从外边归来的易梦与白凤撞个满怀,白凤同她打了声招呼掠过她便走。

      易梦不免讶异道:“娘子你去哪儿?”

      然后她得到了一个震撼她一整年的回答。

      “找留侯画计。”

      08.

      听完白凤的陈述,张良真诚地拒绝了他:“非子房不想助大人一臂之力,只是子房不擅暗杀。”

      “你不是刺过秦吗?”

      “是啊。然博浪沙一击天下人都知晓了,算什么暗杀?”张良一阵汗颜,“子房善阳谋。暗中把人做掉这件事实在非良所长……退一步说,大人自己杀自己会不会太离谱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白凤计上心来,转头便叫来易梦,添油加醋一番同她说了事情原委。

      易梦越听神情越是凝重。

      起初她还觉得左拥右抱挺好呀,齐人之福它不香吗!

      直到白凤一语惊醒梦中人——如果凤凤长住于此,他所在世界的易梦岂不孤苦伶仃了?

      苟利同袍生死以,岂因私欲避趋之。

      胸怀大爱的易梦不忍平行世界的她受苦,冥思苦想一番,终于找到了破局之法。

      “凤凤!”

      “怎么啦?”

      “我来跟你讲个故事。”

      “什么故事?”

      “倾危之士张仪和姬无命的故事。”

      惊堂木拍罢,易梦亮出了结论:“你误入此地,没准就是姬无夜设下的陷阱。他想离间你与我娘子,诱你俩自相残杀。真要是以‘我杀了我’收场,那你不就把命赔上了嘛。”

      令易梦始料未及的是,他摇了摇头,一脸倨傲答:“我不怕死。”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易梦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么个回答。她傻眼了,抓着惊堂木在树下焦躁地踱了个来回,终是福至心灵,停了脚神情肃然地问他:“你要是死在这,你所在的地方的我怎么办?”

      他神色微变,眉间出现了沟壑。

      “你若不在,她有一千种死法噢。”易梦煞有其事地掰指头举例给他听,“七窍流血、被赤练毒死、被太阿砍死、被公孙先生逼死、被张子房坑死、被卫庄捅死、被六剑奴折磨死——”

      他越听脸色越难看,匪夷所思道:“她怎么有本事惹到那么多人?”

      为了强调事情的严峻性,易梦一本正经地补充:“不只是人,她还可能被谍翅啄死。”

      他抬手撑额,已经开始头疼了。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易梦拍了拍他的肩,“回去吧,去救她。”

      他将信将疑:“回去后我真的会遇到这么一介人吗?”

      易梦也拿不准,但她却胸有成竹道:“肯定会,等个两年你就能见到她啦。”

      他尚有一丝疑虑:“万一见不到呢?”

      “万一见不到那就更好啦,你会免受干扰成为一等一的杀手,这不是你情愿选择的路吗?”

      他无言以对,被自己曾说的话噎得哑然。

      09.

      十九岁的白凤从一月十日起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听一个人的动向。

      他步过万水千山,派出群鸟探查。转眼间半年过去了,他找的人依旧杳无音信。

      一次又一次搜寻无果后,白凤不得接受摆在他眼前的现实。

      他被易梦诓了。

      并不是每个人世间都有她。

      渐渐地他对与她重逢一事已不抱希望,只剩心中一丝执念割舍不下。

      他的妄念宛如长夜中闪烁的烛火,忽明忽暗,他禁不住想它会在何年何月黯淡,失去最后一道光。

      春去夏来,夜渐短,昼渐长。

      一日蝉鸣聒噪,万里无风,他受卫庄所托潜入蜃楼探查阴阳家的动向。他斜倚房梁之上,正百无聊赖地玩转手中的鸟羽,忽听下方一阵喧哗。

      左护法星魂悠悠道:“下来吧。”

      下就下,他何曾惧阴阳家。

      他遂跃下房梁,踩羽而下,稳稳降落在蓬莱殿上。

      足尖点地的刹那,忽闻人群中有人喊他:“Hi,娘子!”

      他的眼睛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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