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朝闻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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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县刚有一场大戏落幕，易梦却因人在山中完美错过。她坐在屋中，托着腮端详自己画出的小篆，以为其抽象程度不输逍遥子衣上狂草。
屋外撒盐小雪，又若风惊柳絮，穿堂而来，吹得易梦打了个喷嚏。她遂搁了笔墨，伸了个懒腰，抬臂举过头顶时忽见窗外有一道影子闪过，她忙追出去，左右环视一圈，并无一人，她以为是雪光掠影作祟，便转了身要进屋，可刚迈了前脚，忽听到有人在她背后唤了一声。
“易梦。”
假的。
绝对是假的。
好家伙，幻觉不够，幻音也来了是吧，她的臆想症要加重了。
易梦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无视了那声音，捂紧耳朵又想往屋子里走，可又听到一声。
“易梦。”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易梦用力摇摇头，想把那声音从她脑子里剔除。当年冰雪奇缘2的艾莎也是这么对塞壬似的呼唤，易梦一边在心中默唱Let it go,let it go，好不容易稳住心神，左脚浅浅够到了门槛，再一步她就能走进屋里了，却闻背后不依不饶又来一声“易梦”，便若北风卷地，将她支离破碎的理智一次性席卷干净，勾得她彻底迈不开步子。
有多少次他与她说话她都没能辨出他的声音，凭什么这次敢妄想是他在唤她呢？
因为她刚给她给家娘子写了信，甜言蜜语哄他不要生她的气啦，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自知人间不得见，请君相逢在梦中。
来我梦中见见我好不好呀？
求你了。
可是她都还没入梦呢，他怎么就来了呢？
于是他来了，不仅来了还唤她的名字，唤一次不应他还耐心地唤了第二次，唤第二次不够还唤了第三次。
那还能是他吗。
她家娘子明明是很没耐心的人唉。
天下有那么好的事情吗？
她怕不是见鬼了吧。
千百道思绪如巴山夜雨涨秋池一般溢将出来，在易梦脑子里泛滥成灾。她想负隅顽抗，可你要覆水怎么收？霎时间她突然懂了为什么即使知道回头意味着万劫不复，俄耳甫斯也没法不回头。
她也不想回头的。
可喊她的是她的娘子啊。
见的是鬼也值了。
她倚门回首，便见雪中树下一人抱臂而立，眉眼如昨。易梦一呆，却不敢上前，只远远站着问：“你不是死了吗？”
“谁死了，我还以为你死了。你也是真能藏，躲到这么个破地方我找了那么久音信全无。”白凤说着说着觉得有些不自在，于是顿时改口，“可能因为我没怎么认真找，只是闲来无事——”
话未说完易梦已飞奔过去，她跑至他面前只差咫尺时却又猛地收住脚，怯怯停住了。一来她恐对方是虚，不过是上天知我忆其人，转叫魂魄来入梦。另则怕他是实，这么扑过去保不齐手又得脱臼一次，
她的右手还要写字，要不咱牺牲左手试试？搏一搏，单车变摩托。
易梦正踯躅，忽听白凤问她：“你怎么啦？”
还能怎么。近君情更怯呗。易梦正思考如何将这百转柔肠解释给一个千机楼都掰不弯的直男听，他忽展臂伸手将她一把拉过去，抱住了。
温泉边水雾弥漫，两人的心跳撞在一块时，她却心如火灼，烧得她头晕目眩。恍兮惚兮，她仿佛又回到初至阴阳家那日，推门一出见得满院樱落，花雨下站着一白衣人，在她要逃时悠然伸脚，绊了她一跤。忆苦思甜，易梦忍不住笑起来，她指了指他们头顶那棵树：“大人怎么才来啊。这树都秃了，你若是来早一些就能看到它开花。”
白凤不语抽回一手，也不知他使了何幻术，顿有千百碎玉纷纷扬扬，似白樱飘旋，易梦好奇地伸出手接过一片，定睛一瞅，看出那物非雪非羽，竟是纸屑时不由心下大恸。
妈的暴殄天物。
她的少女漫就这么被糟蹋了。
好了，西汉不可能有纸了。
易梦痛心了一秒，一秒之后，思绪又跳到了另一个维度：“可是大家都说你死了。”
她说话不带半点逻辑，前言不搭后语，白凤却能轻松追上，摇摇头应了句：“道听途说你也敢信。”他犹疑了一下，以为这话说重了，又为她开脱道：“不过三人成虎，你信以为真也不奇怪。”
“可是晓梦也说她大人心口中剑是她亲眼所见。她是不会骗我的。别告诉我你的心长在右边，那这剧本也太狗了。”
“何出此言？”
易梦想了想，打了个比方：“第一个把姑娘人家比作花的是天才诗人，可反反复复把姑娘人家比作花，没点革陈出新那就很无趣啦。”
她说着说着，借天时地利人和挂在白凤身上听了一阵，得出了实验结果后诧异道：“不对啊，就是在左边。所以大人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本也以为我活不成了，却偏偏戴了它在身上。”白凤说着掏出一物，神情有些复杂，“陈平说它是护心镜时我还以为他只是瞎扯——”
“护心镜个鬼这明明是我的诺基亚!”易梦目瞪口呆，夺过来一看，后槽向内凹陷了一个大坑，应是被断水一剑扎的。
但凡她当年买的是IPhone可能就不是这么个结局了。
命也，天意也。
“手机，呜呜呜呜我的手机。”易梦又是感动又是后怕，下意识又往白凤身上贴紧了些，“它怎么会跑到大人那去？盗跖不是还给我了吗！我还以为是我又弄丢了它。”
“他贼心不死，本性难移。”
“那他为什么不自己留着反而塞给你了……你俩有奸情吧。”
“你和留——”张子房是清白的。白凤顿时止住，话音一转，“你和晓梦才有奸情吧。”
“冤枉冤枉，晓梦大师与我是姐妹情。”
白凤抬了抬眉：“那君与我呢？兄弟之情？”
易梦又羞又愧，仰头同白凤道：“白公子我给你变个戏法。”
“别打岔。”
“没打岔没打岔，你看我变完就知道了。”
“你要变什么？又是跟谁学的。”
易梦照例甩锅，张口就来：“阴阳家!”
“胡扯，阴阳家早没了。”
坏了，山里没通网。一计不成，易梦只好再寻一计，言辞凿凿道：“记错了，是我自己悟的！我在天宗吸天地日月之精华，学会了隐身术，真的真的，白公子可愿一看？”
白凤自然不信，却又不忍扫她的兴，遂一点首：“你变吧。”
得他应允，易梦顿时眉开眼笑，抬手捂住白凤的眼睛：“好啦！你是不是看不见我了？”
雕虫小技，白凤却不觉莞尔。他点了点头，想拿开她的手：“是，但是你没回答我——”
易梦却趁其不备，踮起脚捧过他的脸猛亲一口，封缄一般叫他把没来及说完的话悉数咽了回去。一介天地逍遥客，被她一拖一拽降落红尘，摔出一片赤霞，溅洒在耳尖，又向脖颈蔓延。
“山有木兮木有枝，小女子心悦公子，苦等公子久矣。今无良媒，可心急如焚，等不及公子愆期，欲以樱林温泉为媒，日月山泽为鉴，愿与公子结抱柱之盟白首之约，公子约不约呀？”
白凤千言万语在口，饶是说不出一句话。他只将挡在他眼前的手轻轻拿开，执在手里，又垂了首望向她的眼睛：“约。”
说了一字又觉不够厚重，遂又说三遍：“约。约。约。”
似要将那三生之约一并说完。
“大人与我初见时说的一个字也是曰哎。果然冥冥中自有天意，那时我们就约上啦。”
“你都与我结抱柱之盟了，还叫我大人？”
“害，我这不是怕叫你娘子你害羞嘛。”
他如何是这个意思。白凤哑然失笑，所幸余生还长，他便懒得同易梦计较，只拥着她说话。
风雪渐大，渐渐便将那私语之声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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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81章 朝闻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