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6、釜底抽薪 ...
-
待凤鸣九天之上,盗跖闲着无聊遂与端端正正坐在鸟背上的易梦攀谈:“你到底是什么人?”
不等易梦回答,白凤扭头看了他一眼:“你不长眼睛吗。这位除了是伏念掌门还能是谁?”
盗跖将易梦从头到脚打量一遍,虽他未能从外貌上看出破绽,但心中的疑窦依旧没有散去,遂小心翼翼往前挪了几步,腆着笑问易梦:“那两位是怎么认识的?”
“哈,这就说来话长了。”
盗跖毫不在意:“路途迢迢,不妨一说解闷嘛。”
若是搁之前,不需盗跖问,易梦都会主动同他侃侃而谈一番,可惜今宵她为离愁别绪缠身,没开口的兴致,遂摇头不答,径直把担子甩给白凤:“大人你说吧。
易梦不说,白凤更不说,他亦跟着摇头:“我懒得讲。”
怎料他们越是不答,盗跖越是好奇,怂恿白凤道:“别呀!你若同我讲一讲,我考虑考虑与你冰释前嫌,不记你的仇了。”
白凤轻蔑道:“那你还是记着吧。”
“噢,这可是你说的。”盗跖一边浮夸地叹了口气,一边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长方体。
易梦眼尖,愕然惊呼:“我的手机!”
“咦?”盗跖拿捏着手中物体,看了一眼易梦,又看了一眼白凤,“这东西是你的?可我是从他那借来的。”
盗跖的“借”字彻底惹恼了白凤,后者脸色一沉二话不说劈手便夺。盗跖眼疾手快,动作快了一步,纵是手腕被对面扼住,却在最后一秒将易梦的手机向上一抛。白凤不得已松手,疾然展臂去抓空中的手机,盗跖却嘿嘿一笑,微微屈膝向上跃起,快白凤一步将手机抓握在手心,没能留过眨眼的功夫,白凤已一手反打过来径直将他手中的震掉。他俩上肢缠在一块谁也不愿先撒手,眼见那手机从两人空隙之间下坠,白凤抬膝造出一片台面,好不容易稳住下落的手机,盗跖抬腿便撞,撞得手机再度往下掉,一路坠到了盗跖鞋面上。盗跖志得意满一笑,洋洋洒洒抬脚一踹如踢毽子一般把那手机送回半空,身子全力前倾欲用背去接。白凤被盗跖这么一顶不由往后退了半步,更是怒从心起,遂猛地松了手。盗跖瞬间失去了支撑,他来不及收力,惊呼一声头重脚轻朝前栽去,摔倒的同时却不忘反脚一勾,把白凤也给绊了个趔趄。
这两人过招谁都不占上风,易梦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手机在他们手足之间传来传去,看得她眼花缭乱、心惊胆战,生怕稍不留神她的诺基亚便会掉下云海。
真要是掉下去,她就不能指望它幸存了。铜墙铁壁也能跌得个粉身碎骨,何况它只是一台手机啊!正因如此,尽管这场Live版的打戏异常刺激,且没有穿插叫人不知所谓的台词,易梦还是不敢多看,她生平第一次不拱火不围观,反倒义正词严地站出来拉架:“你们不要再打啦!我数三下!三!二!一!”
她话音刚落,这边盗跖稍一犹疑后停了手,那边白凤却不予理会,趁机抬脚一踹正中盗跖胸口,把对方踹得“呜哇”一声摔了出去。盗跖跌倒在鸟背之上,一壁拍拍衣裳,一壁同易梦喊冤:“伏念掌门你看他耍诈!”
易梦见白凤眸露凶光,赶紧横挡在他们中间,解围道:“兵不厌诈兵不厌诈!”。她一手虚虚格挡着白凤,一手去扶盗跖,顺势同他伸了伸手:“拿来。”
盗跖见伏念神色肃然,不敢有异议,老老实实把东西呈递过去:“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啊?”
“你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就下手。”易梦撇撇嘴,含糊其辞道了句,“我的传家宝。它之于我就像踏雪之于公孙先生一样。”
易梦小心翼翼把手机放在袖袋里,哪曾料想才一进袋,还未待上个一秒盗跖伸手又给牵了出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盗跖的一举一动被白凤看在眼里,盗跖冷不丁一回首发现白凤正盯着自己,顿时嘴角都往下垮了垮。盗跖讪讪一笑,欲把手机放回伏念的袖袋,奈何此刻易梦已端坐下身,合手垂袖。探囊取物易,物归原主难,盗跖寻不到空隙,只好退而求其次将那物偷摸摸塞予白凤,嬉皮笑脸道了声:“白公子替我还吧。”
言罢他也不管白凤依不依,一溜烟窜到易梦身边坐下了,没话找话说:“伏念掌门,路途还远,咱们唠几句?”
易梦爽快点头,开门见山便问:“你去蜃楼是做什么?”
盗跖稍一思量,他怕自己同伏念透露太多讯息,给张良招致不必要的麻烦,遂含糊其辞道:“有两名墨家弟子上蜃楼玩去了,一去半个月没点音讯,我有些担心他们,遂打算上去瞧瞧。”
天明和少羽不是已经被张良拐做儒家弟子了吗。怎么就成你墨家弟子了?咋的,搁这抢壮丁呢。易梦心中不解,但选择听破不说破,故作恍然大悟状点了点头,“噢”了一声。
盗跖怕对方追问,忙把话题岔开,反问了一句:“伏念掌门你去蜃楼又是为何呢?”
易梦哪敢同他说实话,信口开河:“我去……问卦。”
盗跖觉得怪异:“儒家不是说敬鬼神而远之吗,怎么阴阳家说的话也信了?”
易梦循循善诱道:“人生一世总是要有些信仰嘛。或信水泽、或信山石、或信林木,或信留侯……不管问卦准还是不准,灵还是不灵,若能士气大振从而受益,那求出来的是吉卦也是吉卦,凶卦也是吉卦。”
“豁达啊!”盗跖不禁称赞一声,继而又疑问道,“可如果求到凶卦心情郁结怎么办?”
易梦稍一思忖,对曰:“那就掀桌说他算得不准,要他再算一遍。”
盗跖大笑:“伏念掌门!我早该知道你古井无波的皮囊下藏着一道有趣的魂儿。你说公孙先生非同凡响时我就该看出来啦!惭愧啊惭愧啊,我盗跖以貌取人,敬伏念掌门威仪堂堂,不敢与掌门交谈。如今看来实在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你我该把酒言欢,彻夜畅聊以弥补之前的遗憾!”
盗跖是性情中人,他说到情真意切处不由伸出手欲与易梦握握手,怎料才有动作已被白凤虚虚打开:“你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盗跖啧啧称奇,他以为白凤没事找事,语气顿时添了几分不善:“人家伏念掌门都没说什么,怎么你先同我动起手来?”
易梦恐他俩又一言不合打起来,顿时愁上眉梢。虽说鹏之背宽旷,倒也没像逍遥游里说的有几千里宽,充其量只能容得下三人并肩而站。就这么点地方,万一她被殃及,替其中一个挨一下坠了机,那就冤大发了。
小心驶得万年船,胜利的曙光就在前方,她岂能在阴沟里翻船!思罢易梦左手拉住白凤右手拉住盗跖,将一碗水端平,不偏不倚劝诫他们道:“你们两个!一个像子路自来熟,一个像冉有太自闭,过犹不及啊!吾之子房好不容易让墨家和流沙联手,你们就是这样践行的?”
一番话说完,白凤和盗跖暂时消停了。然而易梦知这不是长久之计,遂清了清喉咙,得寸进尺提议道:“我掐指一算今日有天时地利,不如我们三就在此以天地为鉴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盗跖被此豪言壮语激得欣然应允,爽然道:“行啊。”
易梦还来不及欣喜,便闻白凤斩钉截铁道了声:“不行。”
“嘿?!我还没嫌弃你杀人如麻,你倒是嫌弃小爷我了?”盗跖直呼荒谬,“你倒是说说,我盗跖有勇有谋,讲仁讲义,怎么不配当你兄弟了?”
白凤如鲠在喉,最后憋出一句:“我不是说你。”
盗跖万万没料到这么一个答案,他一呆,转头看了伏念一眼,愈发纳闷道:“噢,你是说伏念掌门……人家是儒家的大当家,要威望有威望,要学识有学识,还有一身好武艺,怎么不配与你我结为兄弟了?”
盗跖愤愤不平,易梦倒是毫不在意——她只求他俩人别在这打起来就好。于是立马妥协让步:“行行行我不搀和。我一介读书人同你们江湖人士拜把子确实不太合适。但但但你俩可以在这结义呀。”
“结义需歃血为盟,这有血吗?”
盗跖本是说笑,岂料他才问完,白凤趁其不备手持羽刃毫不客气就往盗跖脸上划了一道,盗跖“嗷”地叫了一声猝然捂住脸,就此一摸竟抹了一手血,又惊又怒道:“你他奶奶的居然划我脸!”
白凤偷袭得逞却面无羞惭之意,反而振振有词道:“这一下是为端木蓉在机关城拿针划我的脸。”
他有意停了停,一字一顿道:“这叫血债血偿。”
“你还有脸提她?!蓉姑娘就是因为你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白凤不提端木蓉还好,一提她盗跖顿时怒火中烧,反手伸向腰间抓了瞬飞轮,对准白凤的脸不由分说就是一削,得亏后者闪得及时,这一刮只是险险削断了他一缕发丝。
易梦见这两人前一秒还有将相和的走向,下一秒又抄家伙互殴,心中叫苦不堪。她铆足气力强行拉开他们:“冷静冷静盗跖大侠!冤有头债有主,报仇我赞成,但你得认准人。”
“我亲眼所见蓉姑娘中了这小人的羽刃,这还能有假?”
“羽刃是白凤扔出的不错,但彼时是彼时,现下是现下嘛。”易梦好言好语哄盗跖道,“先前他效忠于流沙,就如大侠效忠于墨家。此之谓各为其主。利器伤人,你要怪的是那利器还是怪用利器的人?”
“你的意思是我寻仇应去找卫庄?”
易梦真诚地点点头。
盗跖亦报以一样真诚的眼神:“我打不过他。”
坏了。易梦见这锅甩不出去,只能避重就轻转移话题,对盗跖实施道德绑架:“那你岂不就是欺软怕硬,无端迁怒于无辜之人。”
盗跖一愣,却也没上当,连连摇头失声笑道:“无辜?这人杀了多少人?怕是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吧?伏念掌门,儒家讲究公平公正不偏不倚,你如何能这么向着他说话!”
易梦本意是劝架,但她有意无意的偏袒被盗跖道破后,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将忽悠进行到底:“那些为君主之愿被逼着拿起矛戈上战场的士卒刀剑之下又有多少亡魂?一将功成万骨枯,盗跖大侠难道会去苛责他们吗?白凤杀人是因为他不杀那些人就会被对方杀死,若他只是因为苟存于乱世我便不由分说把他骂得狗血淋头,这才是偏颇吧?”
白凤见易梦袒护自己,嘴角才上扬了分毫便被她斜眼一瞥逮个正着。他微微一惊,还未来得及把脸沉下,便听她厉声训道:“你别得意,我之后再找你算账。”
放完狠话易梦转而看向盗跖,恨铁不成钢道:“你们墨家就是这样修兼爱非攻的?流沙中二病不懂事,你们墨家也不懂事?吾之子房牺牲了睡觉时间半夜去拉架,辛辛苦苦说了那么多,到头来你们还是执迷不悟!到底要说多少遍你们才听得懂现在诸子百家合则生分则死啊?”
易梦说着说着有几分假戏真做,不觉真情流露,气得胸腔生疼:“要打打,我不管了。打啊!怎么不打了!要不要我替你们俩在这举个记分牌三局两胜啊?”
被训的两人见她真动怒了,一时间都不敢说话。易梦余怒未消,气鼓鼓推开两人从中间走到前方自个儿吹冷风。
难以置信她还嗑过轻功组的cp。
经此一遭还磕个屁啊。
她以为的成年人之间的尔虞我诈相爱相杀不过是小学生菜鸡互啄见面掐架。
幻灭,直接幻灭。
易梦心底惆怅,俯仰天地之间忽然听后方盗跖朗声念道:“跖受儒家张良牵线,伏念掌门威逼,愿与流沙白凤结为兄弟,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他的语气虽然极为不情愿,用词亦极其不妥,易梦听后仍旧心如死灰复燎,她猛地扭过头,像鼓励怯场的小孩在众亲戚面前表演节目一样深深看了白凤一眼。
压力瞬间来到了白凤这边。白凤恨恨瞪了率先投诚的盗跖一眼,经过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从牙关挤出两字:“如上。”